吃晚飯的時候,夏菁望著面前的黃豆豬腳湯若有所思。
第二天早上,夏菁與眾廚庖魚貫而入,將大盤小盞擺放在公子伊面前。
又是從來沒有見過的食物……
「此為何物?」
夏菁看著目瞪口呆的公子伊,對他微微一笑,微眯的雙眼露出絲絲狡黠。
「公子,可否一嘗以品其味?」夏菁睜著大大的清澈的眼楮望著他,一臉期待的樣子。
公子伊微微一笑,夾起一塊色白如玉的食物放進嘴里——爽滑鮮女敕,舌尖觸動下透著濃濃肉香,公子伊猛地抬起頭來,目瞪口呆地望著夏菁。
「此間皆為菽食!」夏菁如是解釋道。
「中原有菽,庶民采之」,公子伊是知道菽這種食物的,菽因為樣貌不佳,皰制時也極難入味,而且食多肚月復會令痛脹難忍,所以素來為權貴所不喜,但眼前這些……
公子伊更驚訝了。
「公子,菽加水泡軟,次日磨漿,煮熟,過濾,點鹵水,便成此物!」夏菁從邊上捧過一小缽奉與公子︰「曰豆腐花!」
公子伊用勺取過少量,往嘴里一送,只覺勺中之物軟若流水,入口即化,因為加了甜醬之故,所以帶著淡淡清甜……
夏菁繼續道︰「若將此物盛于木盒,以石緊壓,取出,即為「豆腐」,與魚同烹,便可成公子初食之物!」然後指向其它︰「烹法不同,配菜相異,便可呈現多樣美食!」
公子伊望著眼前色彩鮮明,琳瑯滿目的豆腐菜肴,除了驚訝,他實在不知道如何表達內心翻滾的情感!
夏菁知道,豆腐是自然界不可思議的魔法轉化,它的出現,改變了中國人對大豆的利用,改變了中國人從動物中吸取蛋白質的單一方式。將這偉大的發明據為己有,夏菁也非常汗顏。
看到公子伊望著她的目光充滿審思之意,心中一凜,趕忙岔開話題︰「公子,我將對菁華居做徹底變革,使之成為集賓驛、酒館、勾欄于一體的大型客棧。」說著將一卷帛書奉與公子︰「此為菁華此後之計,請公子一覽。」
公子伊見夏菁這番動作,如何不知道他心里那點小心思,只是自己雖然對這些食物到來之因非常好奇,但見了他這些日子的不俗表現,他早已對這少年腦中突然出現各種稀奇古怪的想法的行為免疫了。況且,作為一位領導者,最重要的是員工能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結果,至于結果產生的原因,那是員工自己的事。
只要員工沒有威脅公司的利益,他的行為是很自由的。所以公子伊掃過帛書一遍之後便將它還給了夏菁︰「可!」
夏菁長長地舒了口氣,在公子伊炯炯的目光中吃完了不自在的一餐。
吃完之後,夏菁向公子告辭,理由——今天是夏菁例行巡視的日子。
更重要的是,夏菁得把自己月兌險的事情告知于豹。
西市依然很熱鬧,「菁華居」門口排起了長龍,豹正站在二樓的窗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啜著樽里甜漿,神情抑郁,突然,在樓下人群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于是趕緊迎下樓去。
夏菁已經踏入了殿堂,抬頭便看到一張欣喜若狂的臉,定神一看︰黑皮黑眼,身材矮小,可不就是菁華居的台前掌櫃豹嗎?
「貴客光臨,本店不勝榮光,請二樓上座!」豹熟練地與夏菁寒暄著。
「公子甚喜菁華面點。不知此月可有新品推出?」此刻的夏菁儼然一菁華老顧客。
「然也!夏君請二樓上座,吾與君共商公子今夕之食!請。」
夏菁很矜持地點了點頭,緩步走上樓去。這一套動作,這一番說辭,與其它權貴派到菁華訂餐的劍士並無不同——沒辦法,因為公子伊目前在某種程度上還是囚犯,所以公子名下的產業只能采取「地下作業」的方式經營。
進了包廂,豹輕輕帶上房門。
「夏君,聞君失蹤,吾心急如焚,輾轉反側十數日,今日見君平安歸來,吾心甚慰,請滿飲之!」
夏菁接過豹遞過來的酒樽,一飲而盡,抬頭依然看到豹那張笑意都快盈出的笑臉,因為臉黑的緣故,這番發自內心的笑容擺在上面,顯得有點傻,有點憨。
夏菁從沒見過這樣的豹,一時間百感交集。
走到如今,夏菁已經得到了很多人的關心,紫苑的美姬——因為自己是她們的「丈夫」,公孫起和顧——因為自己是他們的「同志」,公子伊——因為自己是他器重的菁華主人,這些關心多多少少都與責任及利益有關,只有豹對自己的關心——是因為他是夏菁(華)本人。
如此純真的情誼,自己該用什麼來酬?!
夏菁就感到眼前變得模糊起來,想說點什麼,但心里嗓子里堵著……
豹看著淚盈于睫的夏菁,突然不知所措起來,漲紅了臉,一副慌張的樣子︰「夏……夏君……你這是為何?」
夏菁一听,再也忍不住了,也顧不上矜持,沖上去抱著豹,哇哇大哭起來。
豹一愣,低下頭便看到埋在他懷里哭得傷心的夏菁,只見他一面哭,一面用自己的小臉不住地摩挲著,襟前濕了一片。豹哪見過這陣勢啊,僵硬地伸出手去,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他的後背。因為離得很近的緣故,豹聞到一股淡淡的香,裊裊如煙,時斷時續……
豹心里微微一蕩,半晌才恢復如初,一邊安撫著,一邊哄到︰「可矣!男兒有淚不輕彈……」
夏菁听了,離開了豹的懷抱,抬起發紅的眼眸,哽咽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于是抽抽搭搭地把自己被公子衍綁架自己的事情說了,當然,為了渲染氣氛,夏菁將自己當時的情況說得要多淒慘有多淒慘。只是略去了鑌鐵之事。
至于公子衍綁架自己的理由嘛!
「公子衍誤會君為公子孌寵?為了羞辱公子,是以……」
豹覺得不可思議!
夏菁很竇娥地點點頭,做委曲萬狀道︰「嗯,確實如此!」
沒辦法,自己失蹤十幾天,總得有個理由吧,至于為何要對豹說謊,純粹是因為不想給豹增添煩憂……
如果告訴他自己失蹤的原因是菁華之故……
夏菁搖了搖頭。
有時候,不知道是一種幸福,說謊是一種善意。
感覺到雙方都把情緒收拾得差不多了,夏菁從袖里取出那份「企劃書」,對豹道︰「請君按上面所述行事!」
見豹看著帛書面露沉思之色,又取出一份帛書,上面都是豆腐相關菜譜,大約有二十余道,繼續說道︰「我將于每晚巳時到此,將此物制作、烹煮之法授與君等」
也顧不上豹的驚訝,從袖里取出另一份帛書︰「請君為我購買臨水田莊,派奴匠年富力強者百人,為我制出此物!鮮為督工。」
鮮是菁華居除了豹以外夏菁最信任的人。
豹望著滿臉都是堅毅之色的夏菁,心潮起伏……
最後,滿心的疑問驚訝都化成了一個字︰「喏!」
無論他要的是什麼,自己一定為他辦到!
坐在回程的馬車上,夏菁學著公子的樣子捧著一卷竹簡,只是他的心思並不在竹簡的內容上。
夏菁一直對東漢以前的讀書人心存敬畏,捧著那麼重竹簡,既要當腦力勞動者,還兼做體力勞動者,就算是君王,有時也得操起「御」刀刻字,然後再用「御筆」填墨,實在有夠辛苦,而且水桶那麼大個竹簡,連半部書都沒寫完,所以你要想在這個世界上作個文化人,你得把五大車書全都讀完了(學富五車嘛)。
夏菁把竹簡放在幾上,甩甩酸麻的手腕,哀怨的眼楮盯著幾上那「一」首詩。
實在等不到蔡倫出場了,為了保證自己的不被累死,夏菁決定——造紙!
想著自己原來就是一文科生,高中的歷史老師為了讓同學們更直觀地感受中國的四大發明,所以給看了好幾集紀錄片,其中就有講解如何用傳統的方法造出構皮紙來,昨晚花了兩個時辰才把造紙程序畫好,先讓鮮試驗試驗,看能不能造出來……
然而,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