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子昭以私人的名義,在臨淄最為豪華的菁華居宴請公子伊。
豪華版的菁華居仿造現代的度假山莊,建于京郊鏡湖。鏡湖其實不是湖,原本是大片低窪地,蘆葦叢生,沼澤密布,可是夏菁看中了這塊土地,稍微使了使手段,讓鮮出面,花了好幾千金,從太子昭那里弄到了土地使用權……
夏菁使用了上萬奴隸,將淄河之水引入鏡湖,現在正好是「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時候,晚宴在鏡湖以西的「排雲閣」舉行,與以往一樣,表演卻是安排在水上的,宴會正廳,精美的點心碼了一盤又一盤,拼盤瓜果羅列,大些的被雕成精美的造型,純白飛仙,金黃騰龍。紅色鯉魚跳躍,碧葉托起紅蓮……
因為天氣微熱,所以正中安放了一個巨大的冰雕,正是上古神獸,目瞪口嗔,龍鱗風翎,滿面髭須,卷曲勾雲紋,正昂首擴胸,仿若俯視群雄!
圍繞神獸冰雕的是精美的花圃,秋菊正好,蘭草依存,楓葉正可點綴,蕙芷散作星辰,四面秋風送爽,花香滿溢。
正是現代高級自助餐的形式!
夏菁滿意的點了點頭,從花圃四周的幾案上取了一杯橘汁,慢慢踱至窗前。
此時,水中琴蕭漸起,借著一輪滿月,一闋清歌隨著琴聲滑出
月出皎兮,
佼人僚兮。
舒窈糾兮,
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
佼人懰兮。
舒懮受兮,
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
佼人燎兮。
舒夭紹兮,
勞心慘兮。注2
歌聲清越,渺渺遠遠,就著微漾的水面,一只蘭舟緩緩劃來,閣中觀看的各色人等,皆在猜想擁有這般美妙歌聲的女子到底是何等樣貌。是以一個個都好奇地伸長了脖子,只為與佳人一顧,然而歌聲一畢,蘭舟已然循著蒙蒙月色,竟是越來越遠了……
「咄,真乃憾事也!」
「然!歌聲奪人,必佳人也!」
……
夏菁對這些議論仿若未聞,手持酒樽,目光悠遠,似在遙望冰月。
「子華,爾有心事耶?郁郁而神不屬也!」
公子衍的眼楮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夏菁,但知道夏菁對他心存戒備,所以也不敢過于接近他。此刻見他一臉落寞,忍不住向前搭話。
夏菁眸光微瞥,見是公子衍,粉飾太平般地微微一笑︰「月色皎皎,佳人妖嬈,子華心醉而已,何來郁郁之說?公子說笑了!」
與一個曾對她心存心思的人談心?夏菁還沒那麼愚鈍。
公子衍瞥了夏菁一眼,嘴角凝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來︰「是耶?大司徒日夜為國辛勞,若能日日喜樂,衍亦是佩服!」
夏菁不可能听不出公子衍話里的嘲諷之意,嘴角扯了扯,淡然道︰「此子華之事也,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吾知足甚也!」
意思是我很滿意我現在的工作,不勞您費心!
夏菁也不再搭理他,自顧著看向水上舞台。
佳人傾城,舞若驚鴻,仿佛兮若輕雲蔽月,飄搖兮若流風回雪!
然而公子衍卻不罷休,將目光從台上收了回來,深深地望了夏菁半晌,突然長嘆一聲,感慨道︰「菁華主人才能何其高也!」眼楮卻一轉不瞬地盯著夏菁……
夏菁听了,臉色微變,燈火朦朧,誰也看不出她的失態——除了公子衍。
「听聞菁華之主身有殘疾,吾多次拜訪,皆為所拒也!」夏菁的語氣盡量顯得平淡。
「概上天所妒耶?」公子衍覺得自己這個話題選的實在太好了。
「非也!天道有平也!」
「何為也?」
夏菁轉過頭來,眼楮一眯,語調變得調侃起來。
「公子,請以民與王比,王何貴也,民何賤也!王居九重宮闈,民或無立錐之地,王何以得享天下富貴?上天所命也,然亦須承擔護佑萬民之責,然萬般之罪,罪在朕身,萬般福祉,播于萬民。民雖賤,然身體康健,自在隨心,此非上天奪富貴所賜耶!?王雖貴,然日夜勞心,不得一日自由,身體亦易敗壞,此非上天賜富貴之因耶!?」
其實就是說,上帝為你開了一扇窗,必定會關上門;上帝關了一扇門,必定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公子衍這下愣住了,知道夏菁在胡說八道,但偏偏找不到一句話來反駁他。
夏菁實在是不想與他談論菁華主人的事,萬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看著公子衍呆鵝似地看著自己,夏菁的心情變得好了起來。
與其日日提防,倒不如自然隨意些,整日疑神疑鬼的反而會出問題。
確實,夏菁之後的日子里都沒有露出破綻,可見戰略思想是對的……
公子衍從呆怔中反應過來,心里仿佛在大熱天喝了冰鎮綠豆湯一般舒爽……
「衍,大司徒,何事如此歡悅也?」
公子衍與夏菁同時轉過身來,齊聲道︰「見過太子!」
太子昭今天晚上穿了一件紫色的袍服,滿面笑容地站在那里,倒比平日顯得親和多了。
「太子,今夕舞樂甚佳,是以欣喜之至!」公子衍首先出言。
「然也,非太子與公子所賜,子華又辜負一良宵也!」
「哈哈哈!」太子與公子衍大笑。
鼓點陣陣,卻是一支鼓上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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