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進了雍城,天色已經全黑了。
馬車七拐八拐的,行了大約半個時辰才停了下來,听到車外傳來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夏菁知道,囚犯該轉移啦!
「夏君,請!」車門打開,明明的火把下,一個絡腮男探進車廂,打開了銅柱上連著的大鎖,然後拎著鏈子的一端,跳下車來,凜然地立在車門右側,對夏菁打了個「請」的手勢。
夏菁看了看身上遍布的鐵鏈,又看了看那絡腮男手里的鐵鏈,嘴唇抖了抖,最終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
真是開眼界啊,如此別開生面的待客之道!
但此刻夏菁也明白,如今自己受制于人,還是識些時務的好!畢竟做俊才總比做莽漢強些。
夏菁小心地攬起多余的長鏈,小心翼翼地挪下車來。
由于手腳皆被銬住,外加毒性未解,雖則吃了些食物,但氣力畢竟不濟。待到了地方,夏菁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
「公子,人已帶到!」
「進來!」一個略顯疲憊的聲音懶懶傳來,夏菁渾身一震——公子衍果然到了。
夏菁腳步虛浮地望殿中走去,殿內燭火通明,榻上斜斜地躺了一個黑衣公子,估計是連日操勞,眉宇間帶著濃濃的倦意,頂著青青的眼帶,看向夏菁的眼神卻是灼灼.
「公子!……」帶夏菁過來的劍士似乎想說點什麼……
「猛!」公子衍打斷了他︰「爾先退下罷!」
猛看了看公子,回頭又看了看雙唇緊閉,滿臉緊繃的夏菁,最後看了看手上的鐵鏈,似乎放心了些,道︰「謹遵公子令!」終是將鐵鏈交到公子手上,行禮退下了。
公子衍握著冰冷的鑌鐵鐵鏈,沉吟半晌,道︰「去歲以君相易此物,今日此物便加諸君身。君心無有觸動耶?」
夏菁听了,不由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手指卻不住地撫模腕上鐵環,道︰「公子可是要告訴華——此乃命里注定?」
公子衍輕笑︰「君非信命之人!」
夏菁面上的嘲諷又深了些,道︰「果然,最了解自己的,不是自己,卻是敵人!」
「君亦承認衍乃知君之人耶?」公子衍話里難掩得意之意。
夏菁嗤笑出聲「然也!只是不知我之知己如此待華,不知意欲何為?」
公子衍眼楮一眯︰「君一向聰慧,竟不知耶?」
「然,華確實不知,只是吾此刻已是齊司徒也,公子非俱一國之怒耶?」
公子衍听了,眸中精光閃過,繼而笑道︰「齊司徒失蹤,干衍何事也?君離臨淄多日,怕是不知齊王為司徒遍索臨淄之事罷?衍亦與姜昭一道,整整尋了三日,奈何毫無所得也?君以為,司徒之失,可與衍有絲毫關聯?」
夏菁愣愣地听著公子衍的這番說辭,仿佛一盆冰水從天而降……
先是不動聲色地靠近自己,一步一步地打消自己的警戒,看準時機,邀請自己前往送行,最後是周到妥帖的善後。
城府,把握人心,鎮定從容……
他把每一步都算計得好好的!
多麼可怕的人!
夏菁一頓哆嗦,也不知是氣的多些,還是怕的多些,一手指向公子衍,道︰「你……你……」
夏菁結巴了半晌,喘了口氣,待心中平靜了些許,嘲諷道︰「公子如此耗費心力,不知此次欲以華相易何物?」
公子衍听了,哈哈大笑,笑聲漸止處,公子衍的話語響起︰「以君易物?以君易物?我姬衍耗費如斯心力,只為區區物事耶?夏君,你太也小看于我!」
不為物事?那你圖的是什麼?突然,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夏菁渾身一顫,立馬狠命地搖了搖頭,因為這個想法實在可怕……
公子衍沒有錯過夏菁眼里一閃而過的恐懼,他猛地拉住栓著夏菁腰部的鏈子,狠狠地往自己方向一帶。
一聲驚呼,夏菁立刻落入一個溫暖的懷里,一觸及對方暖熱的身子,夏菁反射性地伸出手去,想要推開這具身體,奈何對方力氣太大,夏菁推了幾下,根本無法撼動分毫,反而是自己的下頜在下一刻被對方牢牢扣住,被強迫著揚起腦袋,夏菁不得已睜開眼楮,看向對方……
這是一雙帶著怒氣,帶著不滿,同時帶著渴望的眼楮,這樣的眼楮,不由得讓觀者心驚,讓觀者逃離。
「放開我!」夏菁赤紅著眼楮,越發用力地推開眼前的男人。
公子衍在接收到這句話後,眼神一下子凜冽如冰,手指緊緊地捏著夏菁下頜,狠狠地往上一提,臉上露出一絲興味的笑來,語氣卻越發溫柔了︰「以君之智,不難猜出衍之意圖罷!?」
夏菁忍著下巴傳來的悶痛,硬是一聲也沒哼,牙關咬了又咬,只一雙清澈如昔的眼楮狠命地瞪著公子衍……
「善!既是猜到了。衍便不做多言,此後夏君即為我之隨身劍士!」
公子衍說著放開夏菁,只是說話的時候重音重重地放在「隨身」二字上。
夏菁目瞪口呆——這個男人,費盡心力,只是要把自己束縛在他身邊嗎?
「公子!」憤怒過後的夏菁反而冷靜了,她決定要跟這個人好好談談︰「公子既要將華留住,便是如此待華耶?」說著兩手相撞,金屬相擊之聲格外響亮。
公子衍瞥了夏菁一眼,手中長鏈便收緊三分,夏菁便腳步踉蹌地往前撲了幾步,堪堪站穩,耳邊便傳來了公子衍的聲音︰「君心難留,是以留身!若一日不得君心,君一日不得自由!」
留不住你的心,那麼就將你的身緊緊束縛,總有一天,你的身心都屬于我。
夏菁听了,方才涌起的一腔斗志立馬消散︰很顯然,公子衍是打算將自己囚禁在他身邊了,如果自己一日不曾對他付出「真心」,身上的鐵鏈便將永遠綁在自己身上,當然也永遠拿不到解藥!
自己的身份?自己身為女兒的事實?
夏菁絕望了,臉上帶著認命的悲哀︰原來,無論自己多麼努力,無論自己如何謀求,自由,終如泡影一般,而如今,連泡影也不剩。也許,自己的一生,便會伴隨這個男人,與他同生,與之共死!
是這樣的嗎?
怎麼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