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孤抿了嘴,事先知道凌正翼肯定會多番阻撓。君王立于危地,茲事體大,他們擔不起這個責任。也不敢做這有傷國體的事。
但與連踏水的聯盟實屬兩國君主暗中勾搭,若沒有她在前線主掌大權,還談什麼聯盟。
懶
同樣,連踏水也秘密來到了羅修、魏武和炎國交界的山腳下。只要自己能揮軍入魏武,兩國便可合圍了武獨-夫的幾十萬大軍。
羅孤想到這里,看向跪在地上的一干將領。他們的拳拳之心她不是不了解,只是她無法細說什麼,拉著馬兒換了個位置正對他們,「諸位起身吧,你們的關切我羅孤心領了。不過,諸位也須知︰在這羅修國的地盤上還沒有我羅氏子孫踏不進的地界!」
「凌老將軍快快上馬,孤可還要在您身後跟著呢!」
君臣有別,以勢壓人最為無奈。
凌老將軍默嘆了口氣,揮手示意開城門,也示意眾將領跟上。
不到半個時辰,就來到左陵營帳外。一騎黃塵滾滾在身後,草原上的風光讓人想策馬奔馳。
羅孤狠狠甩一鞭子,坐下的馬兒飛奔在草原上。感受著風在耳際呼嘯,羅孤是爽透了,難為了凌老將軍他們在她後面苦追。
親衛老李是粗漢子,他癟著嘴看著孤王-策馬狂奔,心道︰還真像老王說的,這小子就是匹野馬!蟲
他在馬群中大喊,「看啦!我們孤王的馬技真好!」
眾將領紛紛點頭贊同,凌正翼老將軍也苦笑著贊同,「是很不錯,要是他性子再沉穩些就好了。」
「老將軍快莫如此說,少年人熱血激昂些也不錯,有些銳氣才成少年嘛!」
凌老將軍的親衛也就是副將老王哈哈笑道。
眾人沒有凌老將軍的考慮,都出聲附和老王的提議。
在軍營中廝斗多年的老將有幾個不喜歡虎頭崽子的,沒處在凌老將軍的位置上,他們才不用為大局多作考慮,一切只憑自己的喜好說話。
凌老將軍哈哈一笑,模了模銀須。他也欣賞熱血銳意的少年郎,但他更欣賞是沉穩行事、運籌帷幄的王上。
羅孤若不是王上,他倒很樂意收在帳下親自教他領兵打仗。
遠遠的一群人馬塵土飛揚的疾馳而來,把守在營帳外迎接祖父的凌芷眉、凌惟楓嚇了一大跳。
凌惟楓是凌朝君的嫡長子,也是凌芷眉一母同胞的親大哥。生的英俊挺拔,在軍中頗有威名,平日里和芷眉關系最好。
在黃塵的映襯下,一個身穿黑色蟒袍的少年一手抓馬韁,一手揚鞭天空,就這麼沖著他們飛奔過來了。
銀色盔甲加身,里著紅袍的兩位小將頓時跳腳大喊︰「快停下!停下——」
羅孤聞言一笑,在他們二人面前,緊勁勒馬,棗紅大馬頓時被勒得昂首朝天長嘶,馬蹄在空中亂舞了幾下,很是嚇人。
待馬安定下來,羅孤朝凌芷眉丟了馬鞭,翻身下馬。
看著凌芷眉傻愣的接過馬鞭,她微微一笑,「怎麼?幾天不見就認不得人了?」
凌芷眉傻愣之後,半晌才驚聲道︰「王上!您怎麼來啦!」
一旁站著的大哥凌惟楓才惶恐的拜見,「末將凌惟楓拜見王上!」
凌老將軍他們也趕了過來,紛紛下馬。「哎呀,孤王以後切不可如此狂奔……」
「孤王馬技好也不是這麼個玩法啊……」
「可嚇死我們一干老骨頭了……」
一干老將領在那怨聲載道,凌惟楓和凌芷眉都目帶憂慮,面面相覷。
羅孤但笑不語,朝里邊一眼望去,白色營帳層層疊疊平鋪向遠方,很壯觀。
瓦藍瓦藍的天空萬里無雲,就像用藍色水晶制成了一個碗,從天上將整個草原緊緊扣住了。空氣異常的清冽,偶爾能嗅到一絲絲血腥氣,越發醒人。
左陵的風光,從來不在外表,而在每一位士兵骨子里透出來的氣質。
有對戰敵軍的殺氣,有保家衛國的正氣,還有相互幫協的血性!
史上最簡陋的迎王儀式就是,各訓練場匆匆趕來一小批熱汗淋灕的士兵他們齊聲高呼恭迎王上。
凌芷眉最重體面,一見這陣不成陣、勢不成勢的一群漢子,她眉頭都能擰成麻花,「都怪孤王,最喜臨時起意,讓人措手不及!」
凌老將軍遠遠听到牛角號連續吹響,他向羅孤告了聲罪就立即翻身上馬,朝凌惟楓囑咐道︰「惟楓,好好安頓好孤王。」
凌惟楓應聲領命。轉身朝羅孤恭聲道︰「王上請隨末將入帳。」
羅孤凝視凌老將軍一行人遠奔而去的身影,心想︰八成是前線的戰斗正式打響了。
事情一急上頭,什麼尊貴不尊貴也就全免了。羅孤馬上抬腳跟上凌惟楓,招呼宮中跟隨來的護衛︰「走吧,一起去看看。」
又是一個深秋的黃昏,羅孤端坐在主帳里听凌老將軍領著一干將領熱火朝天的分析戰局。
馬上要入冬了,不見卿風已經將近半年了。
即便是在這半分都分不了神的最高指揮軍帳中,她也不可避免的閉眼思念著楚卿風,感受著……身側總有一絲風,有他熟悉的氣息,有他挺身相護的義無反顧。
「王上!您的指令是……」
凌老將軍熱烈爭論之余征詢著羅孤的意見。
在這大半年的時間里,凌正翼和眾將領已經慢慢轉變了對孤王的看法。孤王雖然年少銳意但並不輕浮、氣躁,面對來勢洶洶的魏武大軍,孤王沉穩有余的指揮者大軍迎戰。
就拿五月份的那場戰役,魏武驅兵三萬來襲,孤王指揮羅明城偏將軍、凌惟楓校尉與凌芷眉軍司馬等一干年輕小將領著五千精兵從雁矩峰的密林繞去魏武營帳,將魏武大軍六處屯糧燒得一干二淨。
燒完之後,魏武大帳震怒,斬了好幾個將領,以致魏武出戰前軍心動蕩,五日後大敗而歸。
而要羅孤說,這只能算是餐前冷盤一碟。真正發揮了巨大作用的是熟知雁矩峰地形的明城和凌芷眉帶隊,而明歌自上次赴魏武潛伏提供了大量的情報。
此次,正處深秋與寒冬交替之際,是魏武久屯待戰也正是羅修物阜民豐之時。魏武等不了那麼久,羅修也士氣高昂,炎國連踏水也潛伏在南羅修山脈腳下,伺機而動。
想到這里,羅孤從思念中拔出來。
「在絕對實力面前,任何詭計都是紙老虎。」羅孤深吸口氣站起來,示意將領們別起身。「我方兵力已經趨于四十萬,魏武兵力三十萬。裝備不論,戰馬不論,單論兵力和糧草魏武就遠不及羅修。赤維谷天險,行軍布陣之法施展不開來,還是攻守廝殺吧。」
羅孤話音剛落,眾將領就紛紛反對,「四十萬對三十萬並不見得有多大優勢!何不以計攻之?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啊!」
「孤剛剛說過,此戰要速戰速決!在絕對實力面前任何詭計都是紙老虎!先前小打小鬧倒是可以用計、耍頭腦,現在是兩國對壘的你死我活之機,大軍壓境、消滅敵軍的有生力量、佔領敵軍的戰略後方才是最緊要的!」
羅孤看著這群人,心中有些氣憤。同時也怪自己疑心太重,總是不肯把全盤計劃和盤托出。
「就按孤說的去辦,凌老將軍、慕容將軍你們留下,其他人退了吧。」
一揮手,羅孤有些疲憊,看著眼前端坐著人眼中並沒有任何不信服,這才微微一笑,「孤知道,二位將軍內心都有疑惑,也有不安。」
凌正翼和慕容宇相視一笑,靜待孤王會跟他們說些什麼。
「凌老將軍,半年前孤笑說和你神交已久,可不是笑言。」羅孤看著眼前這位在戰場上廝殺了大半生的老將軍,目光灼灼,「可能猜到孤王下一步的計劃。」
凌正翼眉頭一抖,沉思了一瞬便開懷嘆道︰「孤王看來這回意不止逼退魏武︰四十萬大軍的集結,虎符隨身而帶,糧草源源不斷供往左陵城,遠遠超過了這次戰役所需物資。且良相于朝領百官,奏章移交左陵城……」
凌正翼眼中精芒一閃,帶著三分不忍和七分狂熱,立即輕撩鎧甲單膝跪下,恭聲道︰「凌正翼追隨王-側,以結千年夙願!」
‘滅掉魏武’是凌家歷代先祖臨死前的痛嚎,不知多少凌家兒郎喪命在左陵這方土地上。
她羅修先祖對得住其他各州的平頭百姓,對得起臨江吟詩的才子大儒,對得起在朝為官的布衫清流,卻惟獨對不住將魂血皆熔鑄在左陵的凌家人、凌家軍。
他們要驅除韃虜之時,在朝有佞臣陷害、阻撓。
他們看著屠城慘劇痛不欲生之時,羅修上下對他們怒罵、憤斥,羅家人也不能逆子民之憤怒而為其平冤。
好不容易熬得國富兵強、打得過魏武、搶得過韃子了,羅家先祖為顧大局,一紙明黃壓住他們出關的腳步,讓他們吞血戍守左陵城不得追擊。
報仇雪恨,即便時經千年、
也不過一紙荒唐言,也不過一種夢中奢望、
凌家兒郎望赤維,猶望斷蹄之良駿、猶望折翅之蒼鷹。
凌家,你們也等了很久很久了吧、
等到左陵城外的荒野下白骨遍埋,等到凌國公府靈柩成山、牌位堆瓦。
羅孤面容沉肅望著凌正翼的斑白雙鬢,從他的額上黃銅盔角到他堅毅的雙眼,再到拱手而握的粗繭老手。如此之時,還能輕微顫抖著身子卻面色不動。
不愧是她羅修的護國大將軍!凌正翼,你當得起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羅修第一戰神!
即便,你不是,我羅孤也會讓你達到此境地。
她面上璀璨一笑,淚花有些泛濫。
哽咽道︰「凌老將軍快快請起。慕容將軍也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