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陌陌回到家時已離除夕不到四天了，母親熱情的招待著陌陌，拉著陌陌的手噓長問短，並挽留著急回老家的陌陌住了一晚。兩個女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都坐在床頭，一夜未眠。
等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陌陌已經不在了。母親說陌陌早已坐六點最早的客車回老家去了。
我站在陽台上，望著外面灰色的天空，感覺冷的徹底。不遠處的大街上異常的熱鬧。趕著置辦年貨的人熙熙攘攘，而我，卻沒有半點想要出去逛逛的想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于過年的心態已經變了，能夠在家，或許就是過年唯一的意義了吧。
不再期望壓歲錢，不再期望好吃的好玩的，一如不再期待春晚能給人們帶來快樂。
不能像無憂無慮的孩子們一樣追追打打，不能像一年沒有聚在一起的七姨八姨四姑五嬸們那樣扎堆絮家常，也不能像叔叔舅舅伯伯們那樣坐成一桌邊喝酒邊談工作談事業。
我覺得自己是孤獨的，是格格不入的，亦或者只能跟同齡的卻已然長大的兄弟姐妹們談著不知在哪的未來。
我不想再回答我我已經多大了，不想再回答我在哪讀大學，讀大幾，也不想再听長輩們模式的稱贊以後有出息。
我逃也似的來到外面，鄉間特有的泥土氣息，還有不時傳來的狗吠聲，都讓我稍稍心安起來。我來到離外婆家不遠處的小水塘，想起童年蹲在水塘邊長石上，撅起浣洗的婦女們捶打衣服的聲音，還有她們聊著家常時熟悉的鄉音。
只是曾經清澈見底的小水塘早已干涸，凍僵的泥巴結成一塊一塊的，讓人提不起半點興趣。
「你怎麼也出來了？」我听見身後熟悉的聲音，轉頭一看，是幾天沒見的陌陌。
「沒，就是想出來走走，你呢？」
「我？」陌陌苦笑著，卻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
「這個小水塘，我記得我還釣過魚呢。呵呵，那時候可饞了，天天想著怎麼挖泥鰍，釣小龍蝦，童童就一直跟著我後面，央求我帶他去抓好吃的。」
我看著陌陌沉浸在回憶里甜蜜的臉，不忍去打擾她，只是望著遠方發呆，青磚黑瓦的老房子早已被洋氣的小別墅擋住了，而漂亮的新房子里，再也不會升起裊裊炊煙。
「這里再也不屬于我了。」陌陌的話像冬天哈出的霧氣，我還未听清便已消散。
「你剛才說什麼了？」
「沒啥，呵呵。趕緊回去吧，大過年的。」陌陌轉過身，把小小的身子縮進大大的冬衣里，準備往回走。
我看著陌陌顯得異常瘦小的身體，說不出半句話，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開。
「輝輝？」陌陌突然停下了，轉過頭看著我。
「恩？」
「你說，我是不是冷血動物？」
「不，當然不是啊。你怎麼突然這麼說的？」
「呵呵，我連我外公外婆去世的時候都沒回來過」
我啞然失語。
「五年了，這里，終于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了。」
陌陌終于不再回頭，消失在某個拐角，我擦了擦眼楮，不知道自己是否看錯，陌陌眼角，分明掛著的淚痕。
當我幾天後收到陌陌的短信時，陌陌已經在駛向N市的火車上了。陌陌說她只是個過客，卻不能像所有的過客一樣，最後，有一個歸宿。
我回味著陌陌說的話，望著這個早已不似記憶里的城市，想起了遠方孤零零的陌陌。
我不像陌陌，我有家，有父親，有母親，有許許多多疼愛我的人。而陌陌，她什麼也沒有。我甚至懷疑陌陌這次回老家是去埋葬自己的記憶。就像人死後的骨灰，要撒在故土一樣。
我望著愈加陰霾的天空，愈加感覺到寒冷。因為我想到自己其實也和陌陌一樣，終有一天也會回到這個城市，來埋葬自己的回憶。
當我的兄弟姐妹散遍天涯，當我的父母，當我的長輩逐漸終老，當這個城市再也沒有什麼值得我去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