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到除夕的時候,我仍在一家酒店里打著零工,端盤子。父母也在拼命的想盡各種法子掙錢,至少先攢點錢過個好年。
終于在除夕的那天我們趕回了老家,安穩的過了一個好年。我知道以父親的性格,是不會在人前顯示出自己的落魄的,特別是在女乃女乃面前。而在女乃女乃看來,我們一家沒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的,除了沒有像往年那麼提前幾天回老家。
見到童童的時候,我正在外婆家過年。外婆家一直很熱鬧,親戚多,小孩子也多,所以很有過年的氣氛。那時候我正和幾個表哥表弟玩著紙牌,外婆牽著一個男孩的手,走到我身邊,慈祥的說︰「來看看,看你還認得出他不。」
我放下紙牌,撇過頭,看了男孩一眼︰高高瘦瘦的,很精神的樣子,正一臉笑容得看著我。我搖搖頭,表示自己認不出來。這時候母親走了過來,說︰「這是童童啊,你不記得了?」
我一個激靈,激動的差點把紙牌都扔了,我連連說道︰「你是童童?你真是童童?」
男孩笑著點點頭,然後拉著我向外走去,一邊走還不忘禮貌地跟我外婆講︰「阿婆,我們出去一下。」
我看著身邊比我高出一個頭的童童,覺得世界上的事情太不可思議了。我們來到小時候經常玩的小水塘邊,即使水塘的水早已干涸的像個大水坑。
「你怎麼回來的?」我有很多疑問想問童童,激動中竟忘了怎麼去恰當的表述。
「說來話長,其實童年的記憶一直都在我的腦海里,像幻燈片一般,時常出現在我的夢里。但是,養父養母對我真的很好,像自己親生兒子一樣,供我生活,供我上學。雖然很想回來,也想問他們我到底應該怎麼回家鄉,但是內心里總會覺得這對他們是不公平的。」
童童一邊說,一邊望著遠處發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這次回來,是因為我的養父因病去世了。在去世前,他告訴我,他不是我的親生父親。然後還叮囑我的養母想辦法把我送回老家看看。事情過了這麼多年,也瞞了我這麼多年,他覺得很愧疚,很愧疚。」
「其實我一點都不恨他們。相反,我很愛他們,也能理解他們。」童童看了看我,深情地說︰「輝子,你能理解我這麼久才回來麼?我只是不想讓這麼兩個好人,真心真意對我好的人傷心。」
我沉思著,努力站在童童的角度上去替他想想。其實,換做是我,從一個懵懂的孩子,到融入到一個新家庭,我也會像童童一樣,假裝忘記。和他們,互相欺騙著。有時候,謊言,往往都是因為太愛了罷了。
我點點頭,然後問童童︰「你現在工作了沒有?」
童童笑著撓撓頭,不好意思的說道︰「我還在上大二呢,由于小時候到那邊上學上得晚。」
「在哪個大學呢?」
「在C大,讀的經管系。」
「怎麼這麼巧啊!」我笑著說︰「下學期一開學,我們班剛好要去C市進行專業實習呢!」
「那感情好呢!我到時候帶你在C市逛逛,C市是一個山城,到時候你可別逛累了。」
我有些惆悵地說︰「C市我去過一次,要不是專業實習必須參加,我是真的不想再踏入那個城市了。」
童童有些奇怪的看看我,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問我時,我趕忙轉移話題,說︰「有個人,你現在回來了,必須得見。」
童童淡淡一笑,說︰「我就猜到你一定知道她在哪。」
我聳聳肩,想起了陌陌,連嘴角都掛起了笑。我似乎都能想象的出來,當陌陌真正見到童童時,喜極而泣的表情了。我一邊按捺著心中的欣喜,一邊假裝很平靜地跟童童聊著並不記得十分清晰的小時候的事情。
那記憶中的小人兒,終于在十四年之後,換了一副面貌,又站在了一起。
而這個畫面終于在兩天後的一個晚上完整了,是的,陌陌回來了,從我打電話過去的那一天就買好了火車票,從Z市趕了回來。當我和童童從火車站焦急而激動的接到陌陌的那一刻,我們都沉默了,我是因為陌陌那微挺著的大肚子,而陌陌和童童,或許更多的,是記憶與現實的巨大時差帶來的不知所措吧。
「你知道我因為找你受了多少苦嗎?!」陌陌把行李箱放下,紅著眼楮,快步的走到童童面前,狠狠地扇了他一個耳光。
我被這場景驚得目瞪口呆,童童也沒反應過來,用手捂著臉,怔怔地看著陌陌。陌陌一邊緊緊的把童童攬進懷里,一邊哭得肆無忌憚。」童童,童童,童童,我終于找到你了」
我在這個充斥著相聚與離別的地方,同過往的陌生人一般,看著他們緊緊的抱在一起,一般的哭得旁若無人。只是,我明白他們的關系跟別人想象中的不一樣。只是,我會突然的眼圈一紅。
當他們都平靜下來,我們來到一家很安靜的咖啡廳。我安靜的喝著咖啡,平靜看著對面的一對姐弟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不知道過了多少,童童似乎感覺到了我的存在,笑著對陌陌說︰「要不是輝子,我們還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相見呢。」
陌陌表情我說不清楚,只是听見她輕聲的了一句「謝謝」。
我心里突然的挺不是滋味的,我苦笑著,問道︰「他怎麼沒陪你一起過來?」
陌陌喝了一口熱水,禮貌的笑著︰「大過年的,他走不開。」
我不知道還有沒另外的原因存在,只是隱約的覺得一個男人應該不會輕易地答應自己大肚子的妻子到處亂跑。
我聳聳肩,若無其事地問著︰「幾個月了?」
「五個多月了。」陌陌用手捂著肚子,眼里洋溢的,是母愛。
「那我得好好準備準備了,給我的小外甥買份禮物。」童童高興的說。
「剛出生的小孩子懂什麼?你就別亂花錢了。」陌陌雖是責怪的語氣,眼里卻閃著欣慰。
「不行,一定要買,要不小家伙長大後會怪我的。」
我感覺著這濃濃的親情,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個局外人了。嘴里的苦澀,徑直流進心里。之前想象過不知多少次的鏡頭,似乎也只是我一個人的幻想而已。
我努力安慰著自己,努力地讓自己站在他們的的心境上。
「有沒有想好名字的?」我正發呆著,用銀勺在咖啡杯里畫圈圈時,童童問了陌陌一句。
「嗯,跟你姐夫商量好了。要是女孩就叫李珊,要是男孩,就叫李晃。」
我漫不經心的听著,卻在那一霎那突然明白了什麼,我猛地抬起頭,驚訝的看著陌陌。
但是陌陌沒有看我,只是平靜地用手捂著肚子,低著頭,像是自言自語︰「我只是希望這個故事,能夠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