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往年的規矩,劉老師和另一位郭老師都跟班走兩年。
當張雲霞上四年級的時候,四十出頭的郭老師教三年級。郭老師,男,個頭不高,外表嚴肅說話卻很和藹,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和所有的代課老師一樣,也是一邊務農一邊教學。
偶爾上音樂課的時候,兩個班的學生便擠到一個教室,黑板上寫滿歌詞,郭老師一邊用教鞭指著黑板上的字,一邊一句句教大家唱歌。
張雲霞印象最深的就是學唱《歌唱二小放牛郎》和《血染的風采》。《歌唱二小放牛郎》是音樂書上的必學曲目,但因為音樂一向不算考試科目,便沒人把音樂課當一回事。至于簡譜,別說是學生,就是連老師都看不懂。總是老師從別處學來,然後再教同學們唱,一堂課上的嘻嘻哈哈的,有的同學在學唱的時候干脆干張嘴不出聲。《血染的風采》是為歌頌對越自衛反擊戰中的戰士而寫的歌,在當年曾經紅極一時,也算流行歌曲了。學唱這首歌的時候,大家都很興奮,因為終于有人教他們一首流行歌曲了。看來,這個郭老師還是蠻跟的上時代潮流的。
春日的一天早晨,郭老師班上帶教室鑰匙的學生正欲打開教室門鎖的時候,驚異的發現,教室的鎖竟然是開著的。滿心狐疑的學生推門走進教室,赫然發現郭老師竟然吊在了教室的房梁上。
幾乎要嚇傻的男生趕緊跑到教室外,大聲的呼叫著。被叫聲吸引過來的四年級的幾個男生和路過的幾個村民把郭老師從房梁上解下來,但探鼻息時,郭老師已然咽氣了。
後來大家在郭老師的上衣口袋里發現了一個小紙條,上面只簡單的寫著三個字︰我冤枉!
學生們滿懷驚恐被這突發事件嚇得不知所措,大人們便紛紛議論︰郭老師這是以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呢。
但郭老師到底受了什麼天大的冤屈,需要用性命來表白自己?
很快,在郭老師家屬報案後,由于警方的介入,郭老師的死因終于浮出了水面。
原來郭老師的死竟然跟張玉葛家的張娟有關。張娟從小和張雲霞一起長大,比張雲霞小一歲,很老實規矩的女孩。
據張玉葛家後來跟郭素英耳語,事情的始末大概是這樣的︰話說這個郭老師是一個人面獸心的家伙,平時就總借機模模張娟的臉什麼的,張娟雖然本能的覺得男老師對自己這樣有點不合適,但覺得郭老師那麼大歲數了,也許完全是出于對學生的慈愛之心才這樣做的。
後來,在一天下午放學後,郭老師便以改作業為由把張娟叫到了辦公室。彼時,跟郭老師一個辦公室的劉老師已經回家了,班里也只剩下幾個值日的學生。郭老師等張娟進了辦公室,便把門關上,對張娟動手動腳的,還在張娟臉上親了一口,等郭老師欲把手伸向張娟還沒發育的胸部的時候,張娟因為極度的恐慌推門跑出了辦公室。偏巧,那天值日的學生里有每天和張娟結伴而行的張玉國家的二丫頭張華。張華見張娟氣喘吁吁,一臉的驚恐之色,頭發還是亂蓬蓬的。便好奇的問張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張娟一開始因為羞澀和恐慌說不出來,後來,實在耐不住張華的刨根問底,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張華說了。
結果當晚,張華這快嘴就把這事告訴了自己的母親。第二天,張玉國家便跟張玉葛家竊竊私語著把這事給說了。張玉葛家一听就火了,在听完張娟羞澀難堪的敘述完事情的始末,跟當家的商量了一晚上。第二天便以探詢孩子學習情況為由,寫小紙條讓張娟帶給郭老師,郭老師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就來了。
郭老師來到家後,張玉葛和弟弟張玉樹便從里面閂上大門。郭老師一听大門被閂上的聲音,便覺事情不妙,欲借故逃走。
張家人豈肯罷休,先是好言相勸郭老師老實交代問題,一開始,郭老師還嘴硬抵賴,直到張娟被父母從里屋叫了出來,三頭對面的一對證,郭老師才對自己做下的禽獸不如的事情供認不諱。
听到郭老師認了罪,暴怒之下的張玉葛兄弟便對郭老師拳打腳踢,但只是出于義憤想教訓一下這個人面獸心的東西,並沒有對他下狠手。
誰知這家伙在挨過揍以後,回家越想越自責,越想以後越無顏面對鄉親父老和眾多的學生,竟然上吊自盡了……
這是在公安局介入後,張玉葛全家被叫去問話,此事被宣揚的附近幾十里都盡知的時候,張玉葛家坐在張雲霞家的炕頭上向郭素英敘述的事情的詳細經過。
當然,如果是郭老師的家人來敘述這件事,大概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版本了。估計中心意思就是︰郭老師完全是受不了蒙上不白之冤才以死來表明自己清白的。
不管事情的真實經過是怎樣的,一直在村里口碑很好的郭老師反正是死了,而且是因這麼不光彩的事情死的。
也許只有當事人雙方才真正了解真相。但郭老師已是死無對證,張娟又只是一個10虛歲的孩子,被公安局叫去詢問過兩次後,父母便再也不許公安局傳喚自己的女兒了,理由是︰女兒已經因經受嚴重的精神打擊和極度的恐慌,精神狀態極為不好了。
作為證人的張玉國家的張華也被傳喚過一次,但明顯像張娟一樣受到過家長的教授,以完全不知情為由,拒絕講述與案情直接有關的一切。
雖然郭老師的家人極力要懲辦凶手,但一是死無對證、證據不足,二是因為是自殺,即使有足夠的證據,也不能讓當事人償命。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此事已經在數十里的村子里被傳揚的沸沸揚揚,影響極為惡劣,使廣大人民教師在群眾中的光輝形象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創。文教局也秘密向公安局打過招呼,此事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于是,在郭老師的尸首在醫院的冰箱了冰凍了一個月後,經過多方的調節,張玉葛同意拿出一千塊錢作為經濟補償,畢竟打人是不對的,教育局也承諾把郭老師的一個子女轉為非農業戶口,成年後安排在一個國營單位上班,事情就這樣倉促了結了。
郭老師開追悼會的那天,附近幾個村子的學生都被要求胸帶白色的紙花,排好隊伍站在靈棚前。縣、鄉級教育局的領導及全鄉的老師都參加了追悼會。
听到悲傷的哀樂響起,便有幾個女生開始很應景的掉淚了,至于是出于對老師深切的懷念之情還是因為平生第一次看到這麼隆重的場面而激動難當,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哀樂背景下,一班班的學生被指引著依次向掛在靈棚前郭老師的遺像鞠躬敬禮。此時,便有一邊鞠躬一邊哭泣的女生,毫無顧忌的哭出了聲音……
郭老師死後,張娟和張華便輟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