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 《人生若只如初見 》 一只玉鐲(下)

作者 ︰ 詩憶

剛開始的時後,她真不喜歡安祿山這個傢伙。沒有一個美貌的女人,會喜歡那樣粗魯、肥胖、醜惡的男人。

然而,她听聞一個消息,說是壽王李瑁被父皇疏遠冷淡,在王妃離開後的第二年,就替剛剛死去的伯父甯王李憲守孝參年,參年過後馬上就跟新娶的韋妃恩愛無比,韋妃這些年也生了好幾個兒子,兩人相依為命,倒也過著安樂王爺的快活日子。

她覺得很憤怒。難道一個男人真能如此絕情,離異沒多久,就能和新娶的女人如膠似漆?

她覺得非常嫉妒。難道一個男人真的這般現實,成婚卻無子,離異後就能和別的女人盡情生兒子?

壽王讓他第二任的妻子韋妃如同母豬一般,一年就懷上一胎,接連生了五個兒子,但是成為貴妃之後的她,不管是入宮前後,肚皮就是如此不爭氣,幾年下來一點動靜也沒有。

冊封為貴妃那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多少人崇拜她的美麗與權勢,就算翁媳之間的問題都搬上檯面,也無人可以說什麼了。

那一年,她還是風華正茂的廿七歲,而高高在上的天子卻已經六十一歲了。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這幾年下來,她也要為自己琢磨打算,不然等到人老珠黃了,哪還能有這般榮耀受寵的奢華日子可以過!

於是她對皇帝說道︰「陛下,臣妾想為您生個兒子。」

已過耳順之年的皇上,听了自然很高興,卻思及幾年下來,她都沒有生育,便隱晦地說︰「朕富有天下,兒女都幾十個了,貴妃不受世俗生產之苦,豈不是更好?」

听了這話,她很不開心,分明是曉得她不孕,所以故意安慰來著。

當初和皇帝份屬翁媳,為掩人耳目,陛下安排她出家為道姑,改名太真,在太真宮修行,五年之間的偷情,比起後來的感覺,還俗前還比較刺激,听說前夫生了一堆兒子,貴妃忽然覺得不滿足了,臉上也失去了笑容。

皇帝見她天天如此憂鬱,連忙找了高力士問話,宦官告知,說是貴妃愛吃荔枝,他就命人從嶺南千里之外,把新鮮荔枝送至長安,當這些果子送到時,表面必須尚有露水,為此累死不少當地官員和奔忙的驛者,民間抱怨四起,也由於其中一種貴妃最喜歡吃的荔枝特別美味,此品種亦被稱為「妃子笑」。

有了美食,貴妃顯然高興多了,但這還不夠。

所謂「飲食男女」,口月復之慾滿足了,年過六十的老皇帝,每夜都努力在床榻撫慰美艷的貴妃。

為討美人歡心,皇帝想出了許多的辦法,就是要讓她展顏一笑,貴妃備受寵幸,家族也因此繁盛,很多人都獲授官爵或賞賜,她的大姐被封為韓國夫人,參姐被封為虢國夫人,八姐被封為秦國夫人,一堆兄弟姊妹都「雞犬升天」,招致了不少非議。

貴妃還有個堂兄,本來叫做楊釗,早年投效軍伍,此人好賭且不學無術,她偶然提及要為堂兄謀事,皇帝就將楊釗封官入朝、把持朝政;貴妃的堂兄有小聰明,天寶九年(西圓七五O年)請求改名,玄宗賜名「國忠」,接著楊國忠與李林甫聯手打擊舊世族,皇帝非常信賴他,剛開始是為了牽制李林甫專權,後來則有些愛屋及烏的成分在內。

在侈靡的愛情世界里,貴妃得到了很大的滿足,皇帝也愈加沉溺於酒色,政治上更加**。

那年,丞相李林甫死了,楊國忠繼任其位,身兼四十餘職;執政期間曾兩次發動征討南詔的戰爭,二度慘敗,出兵折損近廿萬人,而楊氏家族飛揚跋扈、胡作非為,使得朝野上下對楊家都充滿了極度的怨恨。

當然,還有一個人,也無比憎惡著楊國忠。

每次到了朝堂,安祿山都與楊國忠有利益上的衝突,那天正在檢討出兵南詔的問題,皇上召集群臣議事,貴妃等到中宵都沒見他回宮,打盹時還有些煩躁,眼前卻出現了一道黑影。

突然,那雙有力又粗野的手環住了腰際,把她高高舉起,然後狠狠摔在了床上,她從滿眼金星中回過神,發現是那個粗魯的番邦男人,他黝黑的臉上滿是怒意,嘴里不滿地低吼︰「你們楊家的人,囂張跋扈,哼。」

在驚愕中,那人扯下了她胸前的訶子,她看著他兩腿間昂起的巨物,一陣驚嚇,不禁瑟縮進了床角。

「怕什麼?婬婦,讓爺爺好好疼愛妳!」

在她叫嚷前,安祿山已飛身上床,一把抓住了她柔弱無骨的雙腿,像提一只小雞一樣扯到了自己面前,毫無保留地撕裂了她的下裳,赤紅的眼充血一般發著光,在她幾乎要大聲呼救之時,恍然驚覺自己的身份,無奈地閉上一雙美目,清淚流過臉頰,沒入了披散在床上的一頭黑髮之中。

「不……不可以……放過我吧……」她梨花帶雨地求饒,偏偏這就是個不懂得憐香惜玉的粗人要來強了她,這般恥辱的模樣,帶著奪目的美麗,使這個入侵的男人緩下了身體的動作,仔細端詳著她如玉的肌膚,赤紅的雙目睜得老大,喉頭也開始上下滾動。

那是一次戰慄的經驗,肥碩的男人在她身上瘋狂地衝鋒陷陣,攪動著她的身體,像是最初那天,她在月光下經歷那徹骨的**之痛,熾熱而苦澀地直滲進上好的錦衾之中。

他胡亂地咒罵著,但慾望亟需解決,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狂風暴雨一般開始了發洩的過程。

她全身的感覺,彷彿都集中到了柔女敕的,那重重的撞擊,每一下都讓她蹙緊了眉頭,這股兇暴狂放的氣勢,與溫柔的李家父子完全不同,野性的番人身上體毛扎人、皮膚粗糙、言語粗俗無文,卻使她獲得了極大的快感。

她痛苦地扭動著身軀、踢打著雙腿,卻掙月兌不開那鐵鑄一樣的毛手,細女敕的肌膚被粗糙地摩擦著,傳來的異樣感受,不停擊打著她心底最軟弱的部分。

須臾,全身已經痠疼熱燙,開始不受控制地痙攣,情慾幾乎瘋狂一般地叫囂,忍不住開放的不只是身體,還有浮動的心。

她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下,身處惡俗之地時的她尚且集萬千寵愛與一身,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會有如此狼狽的時候,的疼痛,週身的髒物,臉上的難堪,口中的苦澀,讓她的眼里,只剩下了絕望的黑暗。

淚眼中她艱澀地睜開眼,快慰而遺憾地發現,原來一切都是場夢境,卻使她體會了一種別樣的享受。

婬婦。

祿山之爪。

回想起夢中的一切,貴妃臉上燒紅,不禁為自己的夢魘感到無比羞恥。

這時,老皇帝正巧回來,他年邁的身軀繞過屏風走進了內廳,因汗濕而顫抖的貴妃顯得更為楚楚動人,一頭長髮緊貼在身上,突顯了胸前潔白的雙峰和身上柔女敕的膚色。

皇帝說︰「貴妃發明了這個『訶子』,確實好看。」言外之意,卻頗有些疑慮,似乎那日賞花之事,就和這褻衣頗有關聯。

她的心底隱隱不安,渾身也有些發涼,忍不住摟住皇上,卻發覺他已 僂了高大的身軀,鬍子也早就花白了。

原來,天子同樣會變老。沒有孩子,陛下已老,這樣的恩寵還能幾時?

在堂妹的授意下,楊國忠不斷憑藉貴妃來擴張自己的權力,蒐羅天下人才與財富,也不斷打擊安祿山,並逐步剝奪他的權力,這終於導致了他對楊國忠的不滿與仇視,使得安祿山決定提前叛變。

天寶十四年(西元七五五年),爆發了安史之亂。

十一月的冬天,長安已經很冷,安祿山在範陽發動叛亂,藉口討伐楊國忠,六月陷潼關,挾參鎮兵力,直指東都洛陽,當時在驪山華清宮的皇帝不相信安祿山會叛變,但叛變的消息不斷傳來,他仍半信半疑,直到平原郡太守顏真卿派人傳來情報,方大夢初醒。

隔年正月,安祿山在洛陽稱大燕皇帝,建元聖武,自稱雄武皇帝,叛唐自立。

皇上年邁,又心急神亂,處斬兩位名將封常清與高仙芝,此令震動唐軍,另一名將哥舒翰深明戰略錯誤,本來想以拖待變,卻被皇帝認為怯戰,因而無奈與安祿山決戰,果然大敗。

天下大亂的時刻,安祿山大軍壓境,皇帝在危急之下,率領近衛兵團逃出京城,群龍無首的長安因此陷落,從此,大唐半壁江山陷於長期戰亂之中。

堂兄楊國忠遊說皇上逃往四川,太子李亨向北靈武逃去、玄宗則向南成都而去,結果在前往馬嵬驛(今陝西興平)途中,將士疲憊饑餓,拒絕繼續前進,太子李亨和宦官李輔國、高力士等策劃謀叛,就連護送皇帝和貴妃等人的士兵,都已喧嘩生變。

那樣的冬日,雖然沒有下雪,一彎鉤月卻在烏雲中迷離飄忽,讓人心也跟著浮躁起來。

大將軍陳玄禮入了大堂,下跪陳情︰「今天下崩離,萬乘震盪,豈不為楊國忠割剝甿庶、朝野怨尤,以至此耶?若不誅之以謝天下,何以塞四海之怨憤!」

皇上握緊雙手,問道︰「卿待如何?」

陳玄禮緩緩地起身,冷冷道︰「末將請殺楊氏兄弟,以安軍心!」

在這艱難的時刻,皇帝也不得不準了要求,楊國忠在夜半時分逃亡,結果被諸軍士蜂擁而入,將他亂刀砍死。

殺了楊國忠,全軍的鼓譟卻沒有平息下來,陳玄禮又來到皇帝面前,這次沒有屈膝,而是直盯著伴在老皇帝身旁的貴妃,惡狠狠地說︰「陛下,官兵爭執已起,禍端,拙者是不會把它留在身邊的!」

隨駕禁軍將校,一致要求處死貴妃,哄鬧的聲音,嚇得如花似玉的貴妃也顫抖起來。

陛下搖了搖頭,又說︰「國忠當誅,然貴妃無罪……」

見聖上欲赦免楊玉環,陳玄禮又大聲地說︰「貴妃乃禍國紅顏,安史之亂乃因貴妃而起,不誅?難慰軍心、難振士氣!」

高力士將皇帝帶到一邊,低聲勸慰幾句,老皇帝為求自保,不得已便要將她賜死。

她明白了他的用意,這個幾乎就要激起她的愛慕的男人,此刻的目的竟是她的生命。

貴妃直視著他的眼楮,從老人疲憊的眼楮里,她仍然看到了那奇怪的情緒,好像她的存在,妨礙了他什麼,或者有些不捨、無奈、猶豫,還有積怨已久的懷疑。那種感覺……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當年設計了訶子,他的表情就有些古怪,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她與安祿山並沒有怎麼樣,皇帝當年幾乎帶著殺氣的眼神,又讓她渾身一。

想到了皇帝的威望,回憶起那時的往事,她的嘴角噙起了一抹冷笑。

「皇上,多年情分,沒想到……」她的笑帶著參分縹緲,參分嘲諷,參分破滅,一分淒楚,在月光下無比動人。

皇帝似乎發現自己的心事被看破,半是自哀地歎了口氣。

「朕亦不想如此,」卻扭頭揮了揮手,讓那些宦官把她往內室拖去。「你們別讓她……受太多痛苦。」

她想微笑,本不再言語,只是死死的盯著面前老人蒼白起皺的臉,還有那頹唐的模樣,只能認命。

閹人尖細的聲音喊了起來,高力士下了命令︰「送貴妃上路!」

人們拉住她,便要往里面帶走,她與這些不男不女的妖怪掙扎著、拉扯著、呼喊著,希望皇帝能夠再看她一眼,收回成命,拉扯之中,髮上的金鈿寶石都掉了滿地,她披散著長髮,恐懼地想要甩月兌那些桎梏自己的手,隨侍們見了她落下的簪子環珮,忙不迭撿了起來,一一藏入袖中。

「不要啊,皇上!皇上!皇上……」

陛下為何只留給她一個決絕的背影?她無助地哭喊著,不是說「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嗎?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死她?

掙扎之中,就連手腕上他送給她的第參只白玉鐲,也都摔在地上,變成了碎裂的兩半玉玦。

玦,半環狀的玉佩。

屈原的《楚辭˙九歌˙湘君》吟道︰「捐余玦兮江中,遺余佩兮醴浦。」在上古時代,玉玦是玉製的配飾,呈圓環形而有缺口,因「玦」與「決」同音,故以玉玦表示決絕之意。

決絕。

噩運。

她忽然想起,十歲那年父親死了,就是因為自己第一次摔破了那只母親給的玉鐲。

廿二歲那年夫妻離異,她入道觀修行,也是因為自己再度摔碎了丈夫送她的玉鐲。

眼前的兩半玉玦早已無法合而為一,那破裂的圓,怎麼可能復合呢?

那年,壽王是如何疼愛著嬌妻,就算是皇上為了將兒媳婦弄到手,強迫小倆口離了婚,而後又將她改名為太真,送她到道觀期間,明地在修行,暗地早已成了好事……成了貴妃,便又如何?

事到臨頭,兵亂之年還得讓自己心愛的女人自殺,男人都如此絕情;一切恩寵化為塵土,可歎落得慘澹結局,再掙扎還有何用?

「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最終被賜白綾一條,佛堂外的梨樹下,只有月光伴著她。

冷如月光的夜,就像落下的玉玦,她的眼楮紋絲不動,懸吊的絲絹已經套在她的脖頸上,底下踩著的是生命的邊緣,忽然之間,平衡的世界裂為兩半,眼前搖晃起來,飄盪

起一片朦朧……

她脆弱的脖頸,摩擦著鮮血順流而下,痛苦使她把頭愈湊愈前,頸內的呼吸被無情地掐住,口水沿著嘴角流出,隨著劇烈的喘息變成了細小的泡沫,她美麗的眼楮變得白多黑少,抖動都變得有些困難,但死亡卻是如此容易。

玦月紅顏多少恨,梨花樹下斷香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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