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聲響。
皮鞋踢在帥哥小腿肚上。
「你是功夫熊貓嗎？」
「別人走的是齊步，你走的是什麼？」
「我覺得你想在散步！」
學校三令五申，要求教官文明軍訓，和諧軍訓，嚴禁打罵學生。
所以熊貓的態度更加頑劣。
「教官，有誰說別人走齊步時我也要走？」
上世紀九十年代（那時你我都很小還不會上網）全國進行大學擴招。
大學教育從此走上市場經濟道路（換句話說就是國家可以賺更多的錢）。大學生數量猛增，教育部由此得出結論，我國高等教育已接近歐美發達國家水平••••••
學生一多，自然魚龍混雜泥沙俱下。什麼鳥兒都有。
齊孟談所在的學校建校只有三年，操場邊還有施工留下的痕跡。
學校領導不遠千里，從北方運來幾株百年古松，移栽到圖書館邊。招生簡章上說學校歷史悠久，校園到處古樹參天，宛如世外桃源。
幾棵大樹來到燥熱的南方，一時不服水土，不久一命嗚呼。
招生簡章上還說，本校的前身是黃埔陸軍校長沙分校，具有深厚的革命精神，厚德載物博學就是黃埔精神。
這當然也是是扯淡。
黃埔從來就沒有在長沙設過分校。
學校是千科房地產公司的很小一部分。
校長，也就是公司董事長。
董事長常年奔波在外，忙著在全國各地開發樓盤，炒房。
學生四年大學讀完，還不曾見過他老人家一面，哪怕是遠遠的望一眼，也沒有。
因為是市場化運作，盈利是最重要的，所以學校竭盡全力多招收學生。
因此校園整體看上去更像是一座菜市場，到處都擠滿人。
給一群素質堪憂的新生軍訓，陪著他們踢正步走齊步斗嘴，你想不生氣是不可能的。
「這個動作昨天我教你了多少遍了？今天走起來還是晃，你是功夫熊貓嗎？」
後面女生笑成一片。
「是又怎麼樣，要不我們練練？」
隊列頓時鴉雀無聲，太陽仿佛突然變大了很多，汗水啪嗒啪嗒朝下滴著。
操場旁邊，枝繁葉茂的法國梧桐上，幾只看熱鬧的蟬叫的正歡。
齊孟談站在一旁，嘴角微笑。
教官走到帥哥身前，抬頭問對方。
「你說什麼？」
「報告教官，我是功夫熊貓。我向你挑戰，你敢和我打嗎？」
話未落音。
齊孟談看見他月兌下軍襯衫，月復肌戰栗，一枚玉觀音貼在胸口，女生那邊一陣騷動，汗水順著胸口流下去，一轉身，女生又噓聲一片，原來熊貓厚實的背部刻著一張忍者刺青，超帥。
「我讓你月兌衣服了嗎？穿上！」
「和教官練練！」
「練練！」
隔壁訓練的班級正在休息，男生們顯然已被這樣難得一見的場景吸引，在一旁起哄。
小胡子目光炯炯。雙手叉腰，青筋暴漲，肱二頭肌像是涂上了一層色拉油，就像電視里給紅牛做廣告的林丹，皮膚細膩潤滑。
「我數三聲，你把衣服穿上，」
「一，二••••••」
齊孟談在心里默默數到二十，教官像狩獵的蒼鷹，在功夫熊貓身前耐心的盤旋。
「你數到一百我也不會穿的，有能耐就和哥練練，否則就給我閉嘴！」
功夫熊貓扔掉衣服，面朝教官，像拳擊手一樣微微俯子。
這時候，操場兩邊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新生。
「這是誰啊，這麼囂張！」
「背上還雕著花呢，」
「你青光眼啊，那不是花，是刺青，」
「靠，這不是傳說中的果奔嗎？」
「這兄弟不要命了？」
正在男生們議論紛紛時，功夫熊貓已經出手。
他虎步上前，勾住小胡子白色的海軍襯衫，抬腿用膝蓋猛擊教官小月復。
手剛踫到衣領，小胡子順勢一退，身下抽出左手，拉著對方攥成了的拳頭，向身後拖去。
熊貓身體頓時失去重心，朗朗蹌蹌，差點摔倒在地，等身體立穩，轉身一記重拳。
幾個男生在後面叫了聲好。
小胡子把頭一歪，就勢捏住手腕，一只手朝胖子胳膊內側輕輕一肘，熊貓攥緊的拳頭頓時綿軟下來。
飛腳踢中忍者刺青，熊貓像皮球一樣彈出老遠。
「你還要練嗎？」
教官扶正軍帽，輕描淡寫的說。
「教官，我再也不敢了。」
「喝點水，把衣服穿上，到樹蔭下休息二十分鐘，看著別人是怎麼做動作的。」
小胡子撿起地上一瓶礦泉水，遞給熊貓，熊貓誠惶誠恐的接過去。
教官彈去身上的灰塵，回望隊列一眼。
「剛才誰在叫好？很喜歡打架嗎？。」
圍觀人群一哄而散。
從此以後直到軍訓結束，沒人再敢在小胡子面前耍橫。
話說小胡子酷似林丹的造型因此成為部分女生心目中的男友標準。
功夫熊貓的綽號也因此得名。
俗話說不打不相識，熊貓感激小胡子手下留情。
休息期間，兩人在樹蔭下聊天。
「教官，你姓什麼？」
「司馬，」
「司馬？
「嗯，你呢？」
「我叫葉川，司馬光是教官的親戚嗎？怪不得你這麼厲害，教官的拳法是在哪兒學的？」
「我沒有什麼故事可講的，呵呵，說說你吧。」
••••••
葉川父母離異是在他十三歲那年。
在此之前，葉川是一個超級軍事發燒友。
關于他熱愛搜集武器模型的故事有很多，這里只舉一例。
小學時代的葉川體型憨態可掬。
有一段時間，媽媽突然發現兒子變得食量驚人。中飯吃了兩碗米飯下午上學時還嚷嚷著餓。就從抽屜里取出幾張零錢。
「媽要上班去了，自己去肯德基買個漢堡吃吧。」
熊貓父母都是企業高層。
父母平時工作忙，和兒子沒什麼交流。
有一天，媽媽下班回家，兒子正對著電腦玩坦克大戰，書包丟在沙發上，收拾書包時里面發現里面裝著架飛機模型。
上次陪兒子上網，葉川在一家軍模專賣店里看見一架殲十飛機模型，嚷嚷著要買。媽媽一看，標價八千，沒有給他買。
買飛機的錢是哪來的呢？
在爸爸的逼問之下，兒子說飛機是他用零花錢攢起來買的••••••
葉川父母不在乎那點錢，讓他們困惑的是，是什麼讓兒子餓著肚子從牙縫里擠出錢去買一架飛機，關鍵是，飛機還不會飛？
從幼兒園到初中，葉川都是富二代中非主流。
他成績很好，沉默寡言，不愛在你身邊顯擺，不惹是生非拈花惹草。
一切改變發生在初二下學期，那年葉川十三歲。
在孩子支離破碎的記憶中，爸媽老是吵架。
爸爸是這座城市一家影院的總經理，他很忙。
爸爸的工作是經常作為特約嘉賓，出席各種各樣的電影開幕式，坐在嘉賓席里，輪到自己發言時，走上主席台，站在紅地毯前念秘書早已經寫好的台詞。
媽媽是飛訊網的技術高層，即將晉升為企業CEO，飛訊網是我國最大的門戶網站之一，市場前景不可限量。所以媽媽都在開會，各種各樣永遠也開不完的會議要她參加，和爸爸一樣，她也很少回家。
一家三口難得有一次聚餐的機會。
那兩天，爸媽頻繁出現在客廳餐桌上，這不是什麼好兆頭。
他們把餐桌當做婚姻保衛戰的戰場，吃飯的目的不在于吃飯，而更像是在分贓。
一天傍晚，熊貓放學回家，發現樓下停了輛紅色保時捷，媽媽站在一旁發呆。
車門打開，走下來一男一女，女人穿著一身菊白色長裙，長發披肩，素顏之下更顯得氣質典雅，仿佛正準備去參加好朋友的婚禮。
「方薇！」
葉川大聲喊道。
方薇剛剛獲得第八屆天津國際電影節銀鴨獎最佳女配角獎，被公認為是未來中國影壇的耀眼新星。
听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女演員習慣性的掏出簽字筆。
爸爸微微一愣，轉身從儲物盒里取出一張紙遞給媽媽，紙上密密麻麻的寫滿字，下面還有幾個紅色印章。
「我們離婚吧！」
葉川記得這是爸爸留給他和媽媽的最後一句話。
離婚後，房子孩子都給了媽媽，爸爸從此杳無音訊，很多年後，葉川在一張娛樂報上看到「影後方薇終于承認和某某影院總經理組成了幸福的家庭，現在已有兩位小寶寶」。那張報道的標題是︰影後方薇**大曝光•••••
離婚後，媽媽跳槽，離開飛訊，去一家旅游公司擔任CEO，公司業務忙，所以常年離家在外。
每到月初，她都會給兒子寄兩萬塊錢。
每天放學回到家，除了保安保姆，幽靜的別墅樓道一個人也沒有，葉川踽踽獨行的背影被時光拉長。
打開門，別墅房間回蕩著自己的腳步聲。
後來，葉川開始沉迷網游。
經常徹夜不歸。
用錢賄賂保姆，讓她別給媽媽說。
「這幾天還好嗎？」
「好，」
「學校考試沒有？」
「沒有。」
「錢夠用嗎？」
「夠。」
葉川咬住半截香煙，抬頭望著網吧天花板上支離破碎的燈影，對遠方的媽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