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黛玉堅決不能入宮的原因,水泓對她身為一個女子能不貪圖富貴,信守承諾的行為多了幾分敬佩,對黛玉的事情了解的越多,越能體會出黛玉究竟被怎樣的薄待,才讓雪雁說出姑娘忍耐著寄人籬下的苦。
一諾足有千金重,黛玉守著的不僅是那紙婚約,還有對父親的承諾,由此可以看出,黛玉絕對是個孝順的女兒,寧願自已委屈也要完成父親的遺願,林如海倘若在天有靈,必定會後悔當初的安排。
一直以為黛玉拒絕水溶的話是她隨口編出來的,不管是冰湖還是貪狼都沒有打探出這件事來,可見這件事情在賈府是個禁忌,或者說知道的人很少,誰也不曾提起。
當年因為有些人家的女孩長大後因為家業凋零被退婚,憤而自盡,父皇知道後,從此立下了這條法規,十歲以下的女孩所訂親事,除非雙方自願解除婚約,是不可以另聘或停妻再娶的。
誰料到黛玉手里果真有這樣一張婚約,水泓的心很亂,滿月復心事的胡亂睡了會,就听見門外有腳步聲,水泓知道必是小桂子,問道︰「有事嗎?」
小桂子奉上溫茶請皇上漱口,順便回道︰「皇上,貪狼一大早就進宮了,正在殿處等候。」
「快叫他進來」昨天就把貪狼和冰湖都派到賈家,以防黛玉那里有什麼變故或者不測,貪狼一早就回來,必定是有事發生。
「黛妃那里發生什麼事了?快講」
「回皇上,昨日晚間紫鵑把屬于娘娘的那紙婚約送到了賈太君手中,皇上看需不需要奴才把他拿過來。」
水泓擔心起來,若是她得知連身邊最貼身的丫頭都背叛了她,該是怎樣的傷心欲絕。賈家是一幫子混蛋,自已身為一國之君居然也與混蛋為伍。
水泓一揚手說道︰「不要,朕做了這個惡人,黛妃還能原諒朕嗎?不恨之入骨才怪,囑咐冰湖保護好黛妃,不能有一點閃失。」
「奴才明白」
賈母這一夜也沒睡好,女婿將玉兒托付給她,並將家產全部交給她掌管,寶黛結合是一個條件,所以雙方才會立下婚書,當初以為黛玉嫁定了寶玉,才允許兩個人自由的發展著感情。
隨著時間的推移,當黛玉帶著的大筆財產不再厚實,不但王夫人改變了主意,連自已也是默認的,相對于已不具身價的黛玉來說,薛家寶釵的陪嫁能讓賈府進入另一個繁榮的時代。
如今這些已經不重要了,林家沒了,林如海也早已變為一具枯骨,既然沒了可以繼承的財產,是否還需要過繼個兒子也就不再成為該議的事情。
可皇上下達的聖旨是真實的,黛玉被封為妃,自已是正一品,兒子加封了三品,一家子出了兩個妃位可謂前所未有,只有讓黛玉對寶玉死心,賈府不再有黛玉的牽掛,這孩子一定會進宮的。
拿定了主意,便叫丫頭請來了賈政王夫人,細細的說明想法,王夫人為難的說道︰「襲人說寶玉回了園子,一直哭鬧不休,寶玉雖小,終歸是個男人,昨天已經很難堪了,還要讓他勸林丫頭,這不是要了寶玉的命嗎?」
賈母說道︰「你不是一向反對玉兒嗎?巴不得她死了好娶你那外甥女,如今改變了主意也是因著娘娘的緣故,哪里是你的真心。」
「就怕寶玉一輩子都忘不了,這事要是成了他的陰影,我兒不是成了廢人嗎?」
王夫人這會只是心疼兒子的一個母親,至于娶誰為媳倒是無所謂的,扭頭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賈政,說道︰「那就叫了寶玉來,我們都回避了,老太太和他說吧。」
賈母沒想到王夫人把這事推給了她,忙道︰「寶玉若是哭著求我,我還有個不心軟的,還是你們夫妻和他說更合適些。」
王夫人忙道︰「他在我和老太太面前都是常撒嬌的,老爺待他一向嚴厲,寶玉必定不敢駁回。」
賈政心中還在想著賈母提議的可行性,婆媳二人已經把球踢給了他,身為榮府二房的家長,賈政責無旁貸,只得答應下來。
黛玉一直很平靜的等待著宮里再次來人,那她就可以將婚約亮出,解決這件連賈母都認為棘手的事。
突然覺得很寂寞,賈母的院子雖大,卻沒有小小的瀟湘館,布置的那樣溫馨舒適,那里還存留著許多父母留下的東西,有她兒時的記憶,隨便踫觸一樣東西,就可以回憶起一件美麗的過往。
「姑娘,該喝藥了。」
黛玉嘆著氣望著黑乎乎的藥汁,吃的藥比飯還多,喝完後將空碗遞給雪雁,說道︰「把婚約找出來吧,或許今兒就能用上他的」
紫鵑听了這話,連忙拿著兩件衣服走向里屋,黛玉問著身邊的雪雁道︰「是你收著嗎?」
「沒有啊,自從上次的事出來,姑娘不就交給紫鵑姐姐藏起來了?」
黛玉心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心與手相繼顫抖起來,紫鵑回避著她的問話,回避著她的眼神,明明就是有事要發生,「叫她來。」
紫鵑沒想到黛玉這麼快就警覺出她的不同,低著頭進了里屋,黛玉問道︰「婚約呢。」
紫鵑撲通的跪了下去,與此同時眼淚已流了下來,哭道︰「姑娘別怪我,是老太太讓我取的。」
黛玉扶著椅子把手站了起來,顫著聲音問道︰「你是說婚約如今在老太太手中,為什麼,你幾時拿的?」
「昨兒晚上老太太說姑娘因為有婚約才不肯進宮為妃,只有毀了才能讓姑娘死心。」
「原來外祖母願意讓我進宮。」剎那間,所有疑心的事都串連在了一起,黛玉的淚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她騙我,還說不忍與我分離,想一輩子把我留在身邊,若有法子必定竭盡全力不讓我進宮,全是騙我。」
「紫鵑錯了,紫鵑也是為了姑娘好」
「你是為了自已吧」不知何時,冰湖走了進來,「昨兒晚上在王淑人的榮禧堂,你是怎麼說的?」
「紫鵑一切都是為了姑娘」
「她們答應她做賈寶玉的二房女乃女乃,她就把婚約交了上去。」
「啪」一記耳光打到了紫鵑的臉上,這還是黛玉第一次動手打人,打一個原本認為是最親近,最值得信任的人,她痛,她也痛。
雪雁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黛玉,勸道︰「姑娘別生氣,仔細手疼,和這樣的小人動肝火不值得。」
「紫鵑,我六歲到賈府,把一切安排生活起居的事全交給了你,你不僅是老太太給我的丫頭,更像是我的姐姐,我是那麼的信任著你,依賴著你,這些年來,我可有薄待過你,雪雁有的,你有,雪雁沒有的,你還有,為什麼要背叛我?」黛玉第一次這樣痛快的發泄著心中的不滿,失望與傷心壓抑的太多,太久,終于在這一刻全部爆發。
「紫鵑真的是為了姑娘好。」紫鵑一遍一遍的重復著這句話。老太太說,她已經過了二十歲,該為自已的終身大事做些考慮,就是跟黛玉進宮到了年齡也會被打發出來,隨便找個人嫁了,莫不如留下來做寶玉的二房姨女乃女乃,進門就開臉。
冰湖見黛玉情緒十分激動,心里擔心起來,反手握住黛玉的脈搏,果然脈向十分紊亂,又听黛玉說道︰「我要去見老太太,我要問問她,當年答應我父親的事,人怎能這樣言而無信。」
冰湖連連給雪雁遞著眼色,這樣激動的黛玉若是見了賈母,一言不合,黛玉會崩潰的,雪雁也急的不得了,忙道︰「這府里全是賈家的人,姑娘這樣去理論不是要吃虧嗎?」黛玉甩開雪雁的手,徑直向外面走去,雪雁回身拿了件外衣跟了上去。
黛玉這里的事早有人稟告了賈母與王夫人,王夫人道︰「老太太,林丫頭什麼都知道了,她一定會恨上咱們的。」
「你慌什麼,破壞了她和寶玉婚姻的是皇上,不是咱們,闔府上下幾百個人,難道因為她一個人被抄家滅族,玉兒自小在我身邊,那孩子的心軟著呢,咱們只裝做無可奈何的樣子,在她面前多掉些眼淚,有聖旨在,誰還有什麼法子。」
王夫人不得不佩服賈母的老謀深算,當年在林如海面前許下寶黛的婚事,又許下給林家過繼一個兒子的承諾,得了林家全部的財產,後來見家業日漸單薄,又打起了寶釵的主意,對她做的那些事睜一眼閉一眼的。
王夫人一直以為已經有能力與賈母抗衡,沒想到她在賈母眼中不過是一個跳梁小丑罷了,沒有揭穿她,只是因為賈母本身也想那麼做,順水推舟,讓她在黛玉面前做足了惡人。
賈母說的輕描淡寫,王夫人卻突然覺得很冷,多年前的事又一次出現在腦海里,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賈母微笑道︰「冷嗎,讓丫頭給添件衣裳,鴛鴦,叫她們多攏個火盆,太太怕是要著涼了。」
黛玉滿心的憤怒,疾步如飛的出了賈母的院子,雪雁緊跑兩步跟了上來,把外衣給黛玉披上,邊走邊勸道︰「姑娘冷靜些,滿府上下除了冰湖連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
「我要听她親口說,我要問她為什麼要言而無信,這樣辜負我父親對她的信任,這樣子辜負我對她的依賴。」黛玉已經失去了理智,根本听不進去雪雁的勸說,出了院子直奔榮禧堂而去。
一個熟悉的人影向著這邊慢慢的走來,是寶玉,寶玉快跑兩步到了黛玉的面前,見黛玉滿面潮紅,額頭上還有薄汗,臉上似有淚痕,忙問道︰「妹妹是怎麼了,為什麼哭了。」
黛玉見是寶玉,委屈的眼淚情不自禁的又掉下來。寶玉剛想上前安慰,突然想起老爺的囑咐,退後兩步,重重的跪了下去,說道︰「草民賈寶玉給黛妃娘娘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