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節,鬧哄了一個白天加半個晚上,直到第二日午後,王夫人還是覺得渾身疲憊,連飯都懶怠吃,勉強吃了幾口,就來到佛堂,把自已關到屋子里邊,繼續做她的功課。
寧心守在佛堂外邊,心知肚明王夫人這會子在里邊做些什麼,哈哈,襲人又該遭罪了,王夫人不肯說,她也樂的不問,反正她只要守著門不讓人進就好了。正得意著,遠處走過來一個藍色的身影,不用細看也知道是寶二女乃女乃,寧心連忙迎了出去並上前請安。
寶釵微笑著點頭示意,無論何時,在何人面前始終保持著端莊的形象,身邊只帶有鶯兒一個丫頭,主僕二人越過寧心向佛堂走去。
「二女乃女乃」
寶釵恩了一聲,卻沒停下腳步,寧心任寶釵進了佛堂,才幾步搶上前去,說道︰「二女乃女乃,太太有吩咐,任是誰也不能進到里間打擾。」
寶釵疑心重重,太太最近的行為太過反常,常常把自已關起來,也不按時辰去給老太太請安,就是誰家請吃年酒,也像呆不住似的,稍坐一會兒就告辭回來,連對寶玉,仿佛也不像從前那樣關懷備至了。
寶釵心細,看著香爐中並無殘香,模著連香灰都是冰涼的,可見有一段時間沒有焚香了,回過身來說道︰「寧心,這一陣子都是你跟在太太身邊服侍,這佛堂中怎麼連香都不燃?」
寧心低下了頭,不做任何解釋,鶯兒忙道︰「女乃女乃問你話呢,你啞巴啦?」寧心連看都沒看鶯兒一眼,只是抬頭望著寶釵說道︰「若需要焚香,太太會有吩咐的。」
寶釵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上前就要打開里屋房門,寧心連忙阻攔,寶釵稍一用力,向外一推,寧心已順勢向後倒去,額頭正磕在香案上,再一抬頭,寶釵嚇了一跳,自已並未使多大力氣,怎麼寧心連額角都蹭破了。
這時王夫人已听到了外面說話的聲音,呼的下將門打開,看寶釵鶯兒守在房門口,而寧心摔倒在地,額角滲出血來,便知是方才寶釵硬闖,而寧心攔阻不成以致受傷,王夫人說道︰「釵兒這是做什麼,婆婆在房里用功讀閱經文,你硬闖不成,怎麼還打傷我的丫頭。」
寧心連忙跪下說道︰「奴婢自已不小心滑倒,不關二女乃女乃的事,正要回稟太太,二女乃女乃請安來了。」
「你下去包扎一下。」王夫人交待完,將里屋房門關上,走了出來,點香插爐。寶釵見婆婆連看都沒看一眼,知道方才的行為已引的王夫人不悅,見王夫人坐到一邊,連忙跟了上來。
「寶釵知錯了,實在是惦記太太的安危,太太從來沒有這樣規矩,寧心攔著不讓進,一時心急,才順手推了一把。」
「咱們做主子的,就算是打罵奴才也不要緊,只是你心中若有長輩,如何會對寧心動手。」
寶釵听王夫人這話說的重了,不覺有些灰心,成日忙的腳不沾地,一句安慰一句夸贊都沒有,不過是弄傷個丫頭,就小題大做的訓斥,雖心中不滿,仍然低眉順眼的站在一側,說道︰「寶釵知錯了。」
「你來有什麼事?」王夫人急于打發寶釵,方才正用心行巫蠱,不料半途卻被寶釵打斷了。
「方才過上房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還說呢,今兒一天也沒見著太太過去說話,不知道是不是身子不好。」
「府里上千的人,她還嫌寂寞嗎?」
寶釵愣住了,婆婆這是對老太太有不滿情緒嗎?難怪最近幾日太太很少過上房去,往常也听母親提起過婆媳如何不易相處,沒想到一向木訥內斂的婆婆也公開的發表不同意見了。
「太太這是怎麼了,老太太跟前只有大太太和珍大嫂子,四妹妹幾乎不出園子,鳳姐姐這幾日有些勞碌,唯恐動了胎氣也只在家歇著,寶玉請了安就回去讀書了。」
只有這一點王夫人還比較滿意,寶玉自打娶了寶釵之後,比往日可用功多了,听說也不跟丫頭在一起胡鬧,連老爺都說寶玉進益了,功課比從前大有長進。
「你跟寶玉現在還好吧。」
寶釵輕輕的點著頭,成親這麼些日子,除卻兩人並未圓房,和一般小夫妻也沒什麼區別,寶玉感激她把麝月給了他,對她更為尊重,方才老太太還說寶玉可終于長大了,懂得疼媳婦了。
「二爺最近用功的很,太太放心吧,還說今年春闈要下場試試呢,我說如今還小,功課學的也淺,急不得,二爺便說先感覺一下考場氛圍也好,即有這個心思,我就沒攔著他,太太的意思呢。」
這是王夫人最愛听的話了,冷冷的面容上也多了一分的笑意,說道︰「他即有這個心思,那就依著他,只是別過于勞累,貪多嚼不爛,晚上別貪黑,一本書今天讀不完,寧可多讀幾日,也別累壞了眼楮。」
寶釵一一答應著,這時寧心已經包扎完回到佛堂,見鶯兒只是傻站著,而王夫人跟前連杯茶水都沒有,連忙倒了茶上來,寶釵回頭瞪了鶯兒一眼,鶯兒羞的暗罵自已不曉事,連這點事都不知道做。
等寶釵帶著鶯兒離去後,王夫人便問著傷的如何,寧心忙說不礙事,就是稍有些疼,王夫人便命寧心下去歇息兩日,讓玉釧到跟前來替她兩天。
「奴婢沒事的。」
「快下去歇著,傷了風不是頑的。」王夫人再三要求,寧心才下去休息,玉釧在房里好幾年了,一直是最貼身的,直到身邊有了寧心,才將她替換了,這時突然換成玉釧,便覺得處處不順手,好容易挨到晚間,過賈母那里請了安,早早的洗漱睡下了。
睡到半夜,突然覺得耳根發熱,而腦袋冰涼,身子往被子里縮了縮,耳听說被子外面,竟像是有風吹過似的,連桌子椅子並茶杯茶碗都發出了聲響。
「玉釧。」王夫人大著膽子撩起床帳探頭出來,四處望著,外面軟榻上哪里有玉釧的影子,心中安慰著自已,玉釧可能出去解手了,等了半日也不見她回來,王夫人撈起了散在外面的衣裳,披著下了床,來到自鳴鐘前看著時辰,時針正指著子時正。
突然一陣冷風吹過,王夫人打了個哆嗦,正奇怪著屋里哪來的風,回頭朝窗上一看,不知何時竟打開了一扇,王夫人緊走幾步,欲親手關窗,這時窗外轉過一個人影來,王夫人嚇的退後幾步,張著嘴卻連話都說不出來,直跌到地上。
眼看著人影飄進了房里,王夫人眼神驚恐的望著來人,一身白衣,頭發稍稍披散著,一直飄到了她面前,眼前漸漸模糊,王夫人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王夫人只覺渾身冰冷,牙齒也在打顫,細看看周圍的環境,竟然不是賈府自已的屋子里,耳听得身後有動靜,王夫人不敢回頭,只是說著︰「你是人是鬼,你是誰?」
「消受你的供奉好好的,怎麼突然之間受用不到香火了?」
王夫人仔細辨認著這個聲音,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此人是誰,但听她話里的意思,難道是賈敏?
王夫人抖的厲害,不敢睜眼,突然覺得一個冰涼之物搭到了自已的下巴上,更加害怕,大著膽子睜開了眼楮,只見眼前之人面部平靜無波,仿佛說話時連嘴唇也沒有動,而她的手指更是連一絲暖色皆無,王夫人頓時三魂少了兩魂,七魄少了五魄。
「你是……賈敏?」
「為什麼不繼續讓我享受香火,要把靈位收起來。」
面前的即是賈敏,王夫人突然不害怕了,哈哈的笑了起來,說道︰「你女兒害的我女兒生不如死,如今更是骨瘦如柴,你還想繼續享受我的供奉,休想,哈哈哈,你們母子死在最親的人手中,你女兒也快死了,你等著吧,她就要去陪你了。」
人影突然停滯了下,問道︰「原來當年害死我的人是你?」
「姑太太高看我了。」王夫人雖然不再緊張,可還是不敢直視那張冷臉,只是說道︰「雖然我們姑嫂不睦,可我也犯不著去害你性命,想害你的另有其人,冤有頭債有主,你母親,榮國府正一品國公夫人才是始作甬者。」
屏風後面的黛玉听的都傻了,一直以為王夫人曾做過什麼對不起賈敏的事,才會祭奠她的靈位,沒想到……水泓一直坐在一邊,原本並沒將這場鬧劇當回事,玉兒說讓晶綠裝鬼叫唬嚇唬王淑人,想知道姑嫂之間究竟有什麼秘密,沒想到卻听到了這個。
回過頭來去看黛玉,見她自座位上站了起來,一手扶著座椅,身子已搖搖欲墜。水泓一把抱住了黛玉,行動間踫到了椅子,晶綠听的清楚,一手將王夫人拽起,一手已經掐到了她的脖子上。王夫人立時覺得喘不過氣來,兩只手拼命的掙扎著,只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晶綠松開手,王夫人滑落到地上。
黛玉掙月兌了水泓的懷抱,腳步沉重的向屏風外走去,王夫人難受極了,以手捶胸,好容易順過了氣,見一人影來到身前,抬頭一看,原來是黛玉。
王夫人突然笑了出來︰「哈哈,林黛玉,你總算死了,這下子我元兒在宮里可能揚眉吐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