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晚間掌燈之前,寶釵帶著丫頭婆子到了周府,繞路自後門進去,直接到了探春房里,瞧著屋里屋外好些膀大腰圓的丫頭,想來是為了看住探春才特意安排的。
婆子要求寶釵只許帶一個丫頭進去,寶釵為了安全起見,將鶯兒留在了門外,帶著林之孝家的進去,屋里點了幾枝蠟燭,將探春的臉映的慘白慘白的,寶釵遠遠的看著她,見她頭上包扎的白布上滲出了血絲,人已經憔悴的不成樣子。
「三妹妹?」
探春抬起含淚的眼,看清了來人的長相,扶著桌子慢慢站了起來,寶釵幾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旁邊看守的婆子咳了兩聲,寶釵連忙掏出一些散碎銀兩來塞了過去,婆子會意的收了起來,說道︰「女乃女乃有話只管說,不過奴才們是不能離開這里的。」
「是老太太讓你來的?」探春的嗓音有些沙啞。「听了奴才們傳話,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家里人了。」
寶釵伸手撫了撫她的頭發,安慰道︰「你得理解老太太的苦衷,現在京城從官到民都眼巴巴的看著咱們家呢。」
探春苦笑道︰「林姐姐這是想折磨我,看似給了恩典般的讓我活著,卻找了個老太監來羞辱我,生也不由我,死也不由我,寶姐姐你瞧,一天十二個時辰,我身邊從來沒少于六個人看守著,林姐姐為了我,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
「是皇上下的旨。」寶釵沒料到探春會這樣想,她雖然與黛玉也曾因為寶玉而暗中較勁,彼此難分高下,但說黛玉用這種方法折磨于探春,寶釵還是不能相信,老太太做的事比探春有過之而無不及,不是也安安穩穩的坐在府里指揮著眾人嗎,哼,將寶玉指揮到了寺里出家做和尚。
「不過是借著皇上的名義變著法的折磨我罷了,我以為林姐姐挺高尚的,雖然愛使小性,卻從沒有真正計較過,沒想到她竟然這樣對付我。」
寶釵以眼神示意探春身邊有很多人在場,探春斜著眼望著眾人,說道︰「怕什麼,我現在還有什麼可怕的,讓她們把話傳給宮里那位尊貴的皇貴妃,看她還能想出什麼法子來,大不了就是個死。」
寶釵實在不知該用什麼話來安慰探春,看現在這個架勢,探春是非常想一死以求解月兌的,寶釵瞥一眼周圍的婆子,雖然並不理會兩人說些什麼,但各人的眼神皆不離開探春身上左右,探春想死也難啊。
寶釵不想再呆在這里,問道︰「有什麼話要我傳給老太太嗎?」
探春搖搖頭,臉上一直帶著神秘的笑,仔細的看了看寶釵,比之自已的憔悴,她也好不了多少,說道︰「還是沒有寶哥哥的消息嗎?」看寶釵點頭探春反而笑了。
「笑什麼?」探春這笑有些莫名其妙的。
「嫁到賈家來,後悔了吧,當初削尖了腦袋想要做這寶二女乃女乃,明里暗里給林姐姐難堪,現在呢,人家在宮里金尊玉貴的做著皇貴妃,宮里沒皇後,保不齊有一天還會更上一層樓,寶姐姐卻在家里守活寡,哈哈,哈哈,人生際遇真是難以想象,老太太想盡方法送林姐姐進宮,結果換來了林姐姐的恩將仇報,多少年的一品國公夫人爵位說沒就沒了,不知道老太太現在怎麼想。」
寶釵雖然知道探春被折磨的十分痛苦,才語無倫次的,但也為她的口不擇言而生氣,她像是在看自已的笑話一樣,寶釵冷笑道︰「三妹妹這話說的很是,我是有些後悔,我沒想到原來賈家是這種人家,侵佔孤女財產,要上門來都想賴著不還,也沒想到三妹妹為了給自已找個婆家竟然下毒害人,你說的對,我是在守活寡,可我還有個希望可守,寶玉總有一天會回來的,我是賈家名正言順的寶二女乃女乃,誰也越不過我去,三妹妹倒是有丈夫在身邊的,不一樣在守活寡嗎?」
探春頓時惱羞成怒,剛要發怒,突然笑出聲來,說道︰「原來寶姐姐生氣了,在世人眼中端莊穩重,溫柔敦厚,豁達大度的寶姐姐也會生氣,寶姐姐這些年裝的很辛苦吧,我雖然不喜歡林姐姐的尖酸刻薄,其實更厭惡你表里不一,口是心非,你是咱們這些姐妹當中最虛偽的人。」
「你……三妹妹,我好心來看你,不是讓你來評說我的是與非,對與錯。」
探春似沒听到她的話,繼續說道︰「姐姐為了討太太的好,把自已的屋子弄的跟雪洞似的,結果呢,卻在劉姥姥面前掃了老太太的面子,即住在賈府,卻不知為賈府爭臉,你說老太太會喜歡你嗎?」
寶釵蹭的站了起來,對著探春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惹怒我,讓我想法子托到皇貴妃跟前,說盡你的壞話,好讓皇貴妃把你處死,免得活著遭罪對不對?」
「這是我的真心話,寶姐姐,你要知道,我一直就是這麼看你的。」
「那你呢,放著自已的生母弟弟不管不顧的,眼里只有太太,卻不知你越是這樣,大家就越瞧不起你,太太也一樣,不管你怎麼鄙視姨娘討好太太,太太始終認為你是個妾生的女兒,若不是因為你還有被利用的價值,你覺得太太會認你做女兒?三妹妹,你放心吧,今兒的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周府的奴才們不說出去,我是不會亂往外講的。」
探春胡亂發泄了一通,卻沒達到目的,看寶釵已經站起來,眼中含淚問道︰「寶姐姐要走了嗎?」
「後會無期,希望你早登極樂世界,不過像你這樣惡毒的人,下地獄的面兒更大些。」寶釵說完轉身離開周府,坐在轎子里時尚氣的渾身顫抖,探春說別的她都不在意,唯獨一句守活寡動了她的心腸,是的,她在守活寡,從成親第一天起就注定了要守一輩子。
「女乃女乃,把銀票交給三姑娘了嗎?」鶯兒在轎子外小聲的問道。
「沒有。」
鶯兒有些不懂了,沒有?
夜深了,水泓卻始終睡不著,黛玉見他翻來覆去的,偶爾還有嘆息之聲傳出,他睡不穩,她也蘀他憂慮。
「即睡不著,咱們起來坐坐吧。」
听了黛玉的提議,水泓坐了起來,黛玉給他圍上被子,水泓溫暖的笑了笑,伸手撈起一件外衣給黛玉披上,充滿歉意的說道︰「我有心事,連累的你也睡不好。」
「你我夫妻一體,怎麼還說這樣的話,在你心里,我是外人嗎?」黛玉嫣然一笑,說道︰「還是為南安王的事?」
水泓點點頭,說道︰「皇家自來子嗣就不旺盛,東平王一族就算沒了,我不想再斬殺南安一族,線報說他在前線與旱特表弟聯絡的很親密,戰爭打打停停,我軍常常吃虧,我已經發了軍令,令他半月之內必須全線殲敵,如果水沇有異心,齊將軍可以先斬後奏。」
「你既然想保全水沇,怎麼還下這個旨呢,南安太妃最近常常進宮給母後請安,見了我也客客氣氣的,渀佛像知道些什麼似的。」
「水沇的事,太妃未必不知,不過是想借著給母後請安探听些什麼罷了,玉兒,你說,用什麼辦法能打消水沇的念頭呢,只要他能夠迷途之返,我可以保證他一輩子的王位。」
「是啊,若能浪子回頭就最好了,在他鑄成大錯之前,要想法子改變他的想法。」黛玉倚在床頭上幫水泓想主意。
水泓揭開帳子下床,黛玉也跟著下來,倒了兩杯茶,水泓端著茶杯來到外屋,邊走邊道︰「若直接去說,我怕水沇惱羞成怒,反而壞事。」
黛玉隨著水泓的腳步慢慢走著,邊走邊欣賞牆上掛著的古畫,據說是趙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