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跨越三重門
羅霄晃晃悠悠的走在大街上,身上還穿著一身極其醒目的藍色校服,迎著逆風,漫無目的的走著。寬大的校服被風吹的膨脹起來,十分滑稽,但羅霄卻滿不在乎,反而將校服拉鏈拉得更低,任憑大風灌進他的脖子里。
這條街上的行人很多,並且極其擁擠,羅霄走在路不由的感嘆著祖國人民多偉大,光是人潮就能把外國武裝力量全部壓死,但也只是感嘆,他向來對一切事物都十分感嘆,卻從不敢說出來,只供自己五髒六腑之間交流。
海南街是小鎮上最繁盛的商業街,整條街上林立著各種店面,鱗次櫛比,令人眼花繚亂。這樣的街行人自然是不會少的,然而此時,羅霄卻極不願意面對著這麼多的人,穿著這樣一身藍皮,走到哪里都引人耳目,就算他極力裝出一副「我就是混混」的模樣,故作滿不在乎,心里卻還是不免怯了三分。
羅霄恨不得扒了這身校服,因為他受夠了行人的眼神,不論他走在哪里,也逃不了這種怪異的眼神,在外人眼里,自己這麼個穿著校服卻不在學校之中的青少年,準是什麼不學無術的不良青年,而這那年頭,恰巧就是這種人最招人恨,所以他想要瀟灑的把校服丟掉,但風太大,月兌掉又怕著涼,穿著又恨目光,前狼後虎,進退兩難。
好在羅霄是個心理素質極高的人,他看著路上的行人,心里就不斷地給自己安慰,努力地尋找這些人身上的缺點,借此彌補自己心里的失衡,人難免會有缺點,行人之中總會有人吐口痰之類的不文明動作,羅霄立馬就有了心理安慰,不由得洋洋得意,給自己打氣,看來自己始終還是那麼的優越,偶爾看到一個行為習慣都很規矩,並且十分老實的人,他便告訴自己,這些人都是偽善,外表貌似忠良,實則心里骯髒不堪。
但心理安慰也只能支持片刻,精神上的幻想總會被現實無情的拍碎,若是死不悔改的沉溺在精神上的鼓舞,那就是過度意婬了。縱然給自己打足了氣,羅霄心里還是膽怯了幾分,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街上排列著各式各樣的店面商鋪,什麼酒吧網吧書吧,泡澡搓腳桑拿店,樣樣具備,渾然就像個小社會,什麼都不缺,一條龍服務全了。
羅霄走在如此的街道,忽然覺得自己很渺小,因為這里的一切都不屬于自己,自己也從不屬于這里,鎮上的學校都如同監獄一般,進去了就甭想再出來,除非缺胳膊斷腿,否則休想離開校門半步,這也就造就了經常會有學生總站在校門口凝望著外面的世界,被羅霄譽為奇觀,並引以為戒,自己決不能像這些學生一樣,悲劇的只能看著外面的世界。
所以,他冒著天大的危險,沖出了宿舍門,超越了教室門,爬上了校門,眼看著就要跨越三重門,卻悲劇般的在第三道門上摔了下來,這次跨越三重門的驚世舉動就這樣的被迫終止,並且進行全校批評,校長也知道學生都有顆向往自由的心,便放過羅霄一次,並且在每周一會上做了一次更加驚世的演講,內容無非是學生也有學生的苦楚之類,不過這份演講稿不知出自何人之筆,寫的極具煽動力,不出多時,台下的學生都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淚的。羅霄只是感嘆,歷來校長都是演講家,並且是只會演講,因為每次演講的時候大義凜然,演講過後,學生現狀毫無改變,心里卻十分感激校長的寬宏大量,恨不得認作干爹。
但羅霄不吃這一套,第一次跨越三重門失敗後,邊琢磨著第二次跨越,很不幸,第二次依舊摔了下來,並且摔得不輕,羅霄屈辱般的被抓回了學校。
他心里充滿疑惑,校門並不十分高,自己打小翻山越嶺的,都沒出過什麼事,現在卻連連兩次跌了下來,他把自己的這個疑問告訴了教導主任,教導主任想了想,也想不出個答案,運用了各種定律推斷一番,最終說道,這件事情還是找校長吧。
羅霄就跟著教導主任來到了校長室,校長此時儼然正在澆花,窗外有陽光灑下,校長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陽光正灑在校長微胖的身軀上。羅霄一驚道,靠!超級賽亞人!
校長澆了澆花,轉過身說,我不是超級賽亞人,超級賽亞人頭發是金黃的,我是奧特曼,因為有光的地方就有奧特曼。還有,你剛才說了髒話,但我今天心情好就不記你過了。
教導主任湊上前,把羅霄的疑惑告訴了校長。
校長听了之後,臉立刻就沉了下來,說,你真的想知道麼?
羅霄點點頭,他實在不甘心就這麼兩次摔下來,說,校長,我真的想知道我是怎麼摔下來的。
校長說,有些事情還是留有一些懸念比較好,你知道真相後只會更加心痛,卻改變不了現實。
羅霄堅持道,校長你就告訴我吧。
校長沉吟一聲,說,那好吧,我問你,校門是什麼材質做的?
羅霄回答,鐵的。
校長又問,你翻校門的時候是不是感覺自己身體忽然不穩,然後就不由自主的掉了下來。
羅霄想了想,說,好像是的。
校長繼續說,那就對了,校門是鐵做的,要是有人把門上的把手用鋸子鋸的松動,你在爬的時候,用手一抓,不就會掉下來了。
羅霄恍然大悟,驚嘆道校長真乃神人也,竟然能想出這麼好的辦法防止學生逃學,但他心里又像是多了顆石頭一樣,沉沉的壓著,極其不爽,但他又不能爆發,只能緊緊地憋在心里,但這樣一來,心里卻更加郁結,不吐不快。
他久久才忍不住道,你丫真狠。
第二次三重門計劃再次終止,羅霄郁悶無比,他想這世上在沒有比這更加悲催的事情了,這是有史以來自己受過的最大的打擊,按照電視劇里演的,主角受到重大的打擊後,不是跳樓就是割腕,了結余生,就是憤然而起,與惡勢力作斗爭。羅霄想要跳樓,卻又怕死相不好看,想要割腕,就又怕疼,最後只想到上吊,他又忽然覺得自己並不至于必須死才可以,但轉念一想,且不說自己斗不過校長,即便是都過了校長,也斗不過整個學校的老師,就算自己走了狗運,斗過了所有的老師,也斗不過全天下的教育。
一時間,羅霄心灰意冷,迷茫無比。但上帝卻和他開了個玩笑,只因他摔下來的時候無意間摔傷了左腳小拇指,教導主任見狀,擔憂無比,羅霄趁機煽風點火,說自己八成會殘疾,以後都不能走了。教導主任更加慌張,但表面上還是故作嚴肅,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給羅霄批了假條,急忙送走了這尊瘟神。
羅霄便喜樂開懷的離開了學校,但隨後他就陷入迷茫,自己該去哪里?他想回家,卻又畏懼父母的教唆,他想去朋友家,又想起自己的朋友都在上學,無可奈何,他又想去網吧,但走到了網吧門口才猛地想起,自己只是高一,未滿十八歲。
總有我可以去的地方,他想,這世界這麼大,總歸有自己可以去的地方,但走在路上,他又沒有目的地,只能渾渾噩噩的走著,他告訴自己,這是在旅行,非常自由的旅行,只要是旅行,就總該是好的,正如陳綺貞唱的旅行的意義。
羅霄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學著文人一般,他看到天空,就說,看!天空多麼寬闊。看到小樹就說,看!樹木多麼盎然,呼吸著空氣,就說,這空氣多麼自由!然而這一切只是意婬,天空卻是灰色的,樹木也只是樹木,空氣中也混合著令人難以忍受的刺鼻氣息。
現實殘酷無比,羅霄本就打不起精神,心中迷茫,此時也找不到任何的精神支柱,無疑是雪上加霜,旅行,旅行,他心中念叨著這個詞語,總也模不到頭腦,隨後他猛然想起,陳綺貞歌詞中所唱,說不出旅行的意義,一時間怒從心起,怒罵這些寫歌詞的總把歌詞寫得玄之又玄,自己才被迷惑,但他忽忽想到,自己听的時候為何沒有被察覺。
最終,他得出了結論,物質的表面總是美好的,正如新聞聯播一般。
思想上得到了滿足,但上卻又給他施加壓力,從早上離開學校,直到現在中午日光傾城,他還顆粒未進,肚子已經不爭氣的開始咕咕直叫。
羅霄順著海南街,走到了盡頭,另一邊與海南街截然不同,海南街稱得上是繁華無比,而盡頭的另一條街卻是滿目瘡痍,立刻就從高樓大廈淪為破落平房,變化的極為突兀,羅霄心中直嘆這座小鎮的規劃實在是天衣無縫,並且極大地體現了作畫中的抽象派內涵。
這樣的平房按理說早該被拆除,但卻生硬的存活了下來,這感覺就像看美女月兌衣服,月兌到了最後,卻忽然發現,臥槽,這是個人妖!令人倍感不爽。
好在這條路上有賣牛肉面的面攤,羅霄此時也顧不上感慨,三步並作兩步,沖向了面攤,香味愈來愈近,換做平常時候,羅霄絕對不會有這樣的感覺,但現在他卻感覺這世上最香的味道莫過于此。
吃面的人並不多,只有寥寥數人,羅霄迫不及待的道,老板來碗牛肉面。
老板沉著聲音說,好。
不一會兒,牛肉面就已經備了上來。
看著色香味俱全的牛肉面,羅霄垂涎三尺,顧不得別的,大口的吃喝起來,最後連面湯都不放過,只留下白色的碗底。
羅霄順勢想要從口袋中拿錢付賬,手在口袋里來回的伸展模索,卻依舊空空如也,他心里登時咯 一聲,暗道不妙,面對著老板質疑的眼神,只能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老板面無表情,說,說是不是沒錢?
羅霄羞愧的點了點頭,我會還給你的。
老板說,每個人都這麼說的話,那我這個面攤不久早倒閉了。
羅霄恨不得上天降臨下奇跡,但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奇跡,只有意料之外,但這一次,發生的事情的確是意料之外,卻沒有意料之外的解決方案。
老板見狀,沉聲道,既然你沒錢,那就幫我洗一天的盤子吧。
羅霄立刻驚呼不可,自己可是堂堂正正的高中生,又怎麼能干這種粗活,但事實上是,他根本就不願洗盤子,也不會洗。
老板的臉色仿佛萬年堅冰一般,鐵著一張臉,毫無表情,只是目光直勾勾的對準羅霄的眼楮,羅霄理虧,不敢與之對視,只能躲閃的把臉轉向一邊。
冷戰隨後就被打破,羅霄雙手一攤,朝天一指,罵道,,你丫的戲子!
第二章飄搖
洗盤子的工作向來不適合羅霄這種習慣了嬌生慣養胸懷大志的有為青年,在他以往的十六年的青蔥歲月中,一直以來都成長在藍天白雲下,家事有父母關照著,學校的事情他雖然無奈,但也能不死不活的浪蕩著,既不能成績出彩,也不會不及格的被當做不學無術的壞學生批斗。像洗盤子這種家務事,怎麼也輪不到他,而且,羅霄也一如既往的認為,自己是一個有才有德,本領非凡的三好青年,日後是做大事的人,又怎能拘泥于洗盤子這種降低身份的小事。
但等到事情到了他眼前時,他就徹底了傻了眼,支支吾吾的說不出更多的話,只好听天由命的開始了艱苦的破冰之旅。老板也算是個老實人,還特意給羅霄演示一邊,才放心的把洗碗布安心的交給他,然後就去照顧自己的生意去了。羅霄傻著眼接過已經泛黃的洗碗布,遲遲不肯動手,心想,這老板丫太不厚道,自己不過是白吃了一碗牛肉面麼,不過區區五塊錢而已,就這麼抓著自己不放,簡直就是把自己當做驢用。
但他這些話只能在自己的心里交流,要讓他說出來,他是絕對不敢的。盡管在幻想中無數次意婬了應對自如的場面,但真正遇見了,就噤若寒蟬了。就好像表白一般,在心底里嘗試演戲了幾十次甚至上百次,但一到了女孩子面前,就變成了蚊子,想說卻說不出口,只能壓抑在心里。
羅霄當然也不例外,所以在心里吐槽完面攤老板之後,心情頓時舒暢了幾分,想了想也就想通了,不在怨天尤人,抓起洗碗布,就開始刷碗。他的手法算不上嫻熟,但也有了幾分底子,畢竟在家里看慣了父母洗碗,怎麼說也學來一些,至少不會一上來就摔碗。按照最基本的幾個過程,先用水沖兩下,再用洗碗布擦干淨,最後遵守老板的吩咐,再點上幾滴洗潔精,繼續沖洗。
但到了點洗潔精的時候,羅霄就納悶了,這里有兩瓶洗潔精,一瓶雕牌的,一瓶白貓的,他也不知道應該用哪一個好。
羅霄問了聲,老板,這兩瓶用哪個刷碗?
老板一邊煮面,頭也不回的答道,兩瓶各點一滴。
羅霄不解,為什麼要各點一滴?
老板回答,你懂個啥!兩瓶都點一滴,雕牌殺不了的細菌,就讓白貓牌的殺掉,這樣一來細菌都被殺死了,一點都不殘留。
羅霄撓撓頭,這是誰教你的?
老板一皺眉,頗為不快,咋地了?這可是電視上的教授說的,你一個小孩子懂啥,快給我好好刷碗吧。
說完之後,老板繼續煮面去了,也就不再理會羅霄。
而羅霄則哦了一聲,繼續埋頭苦干,只是在洗碗的時候,雕牌和白貓的洗潔精各點一滴。盡管他始終不解這樣的做法究竟有沒有效果,但轉念一想,教授說的話總是對的,自己一個小小的高中生,連質疑老師都搞得惶恐不安,遇到專家教授這種頂級存在,只能俯首稱臣。
現實過于無奈,但也只能接受,生活本來就是強暴,反抗不了他,就只能攤開雙手去迎接他。這就像一場修行,起初滿頭霧水愣頭青,遇到艱險就膽怯,膽子大的就反抗,但結果無疑都是臣服,因為其實所謂的困難都只不過是人遐想出來的罷了,遇到時總感覺自己是這世上最悲劇的一個人,恨不得把自己的經歷寫成自傳,放到網上,讓所有人看見,引起共鳴,然後心里得到滿足,最終就只感到空虛。等到修行高一些了,就明白了世事無常這個道理,懂得了逆來順受,也學會了堅忍,凡事都先退讓幾步,由著生活中的苦難肆意的凌辱自己,把自己的心練就成一顆磐石,遇事不亂,處事不驚。而最後,等到人老了,也就明白了人生的真正意義,求得不是一個結果,也不是好壞,而是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一幕幕的記憶。
世人毀譽,橫眉冷眼,總在浮沉。這就是人生,只有經歷了歡笑和淚水,總在故事的最後才明白。
這個道理,羅霄听人說了很多遍,老人在說,父母也在說,最可恨的是自己身邊的同學也經常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飽經滄桑姿態,手捧側臉,眼神憂郁而深沉的凝視著遠方的天空道,三十年眾生龍馬,六十年諸佛龍像,我現在經歷著三十年中的苦難,今年我十六歲,剩下的十四年,就是我真正開始奮斗的時候,我要如同牛馬一般,堅韌,誠懇,等到十四年後,我一定能做人上人。
這句話也正是羅霄班里的一個飽經世事的廢柴所說,廢柴叫做陳和平,年齡不大,但卻極為老道,在人面前總是一副憂郁而且深邃的樣子,讓人總感覺令人捉模不透,像是肚子里藏著一堆心事一樣,時不時會說出一些驚為天人的傳奇言語,感染很多人。比如「男兒兩行淚,一行為蒼生,一行為美人。」這一句話當時在他們高一六班驚動了所有帶著血性的男人,一個個嚷嚷著想要逆天行事,感慨著世道人心不古,遏制住了他們前進的步伐。當然,這其中還有許多人連個女友都找不到的也在叫囂。
羅霄當時對此嗤之以鼻,不是因為沒有女朋友,而是因為他想了半天,也愣是沒想出來現在的世道跟蒼生和美人有什麼關系,說是蒼生,但想來想去,不就是當今社會麼,說是美人,講到底也就是一個漂亮的女孩,直白翻譯過來,就是男人一生只能哭兩次,被社會壓迫的喘不過氣來,才能哭第一次,被漂亮女孩甩了,就哭第二次。回憶了自己十六年時光,羅霄算了算,這兩條自己佔全了,第一次被爸媽教訓,哭的稀里嘩啦的怎麼也停不下來,第二次是自己十三歲初中時總看電視上演的驚天地泣鬼神的電視劇,學了一些小伎倆,然後找到自己的青梅竹馬的小女孩表白,說要接吻,結果人家小女孩哭著罵羅霄耍流氓,還告訴了自己的家人。這是個連鎖反應,也正因此,羅霄才會被自己的爸媽訓斥。哭了兩次,一次不滿父母,卻不敢說出來,一次埋怨小女孩,屁大點事就鬧得這麼大,當然,這其中他也極為心痛,自己的第一次感情經歷就這麼被無情地擊碎,心情總是不好。這些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羅霄只當是年少無知,但廢柴陳和平卻總是拿捏著不放,總說羅霄不夠努力,心眼太傻,還說女孩的心需要琢磨,遇事不能這麼沖動。
很不幸,這些所謂的名言教誨都被羅霄拋在了腦後,就像現在,他極不情願的刷著碗,卻不能用自己的意志來幫助自己,道理又不能當飯吃,到了關鍵時刻,也只能靠自己。總不能跟面攤老板說幾句深有意味的傳奇話語,然後感染老板,讓他放過自己吧。這種事情只存在于YY和小說中,羅霄是絕對不會深信的。
洗碗的過程沉悶而且枯燥,重復著刷碗和沖水,換了誰都會感到無聊,更何況一旁還擺著滿滿的三大摞碗,在羅霄眼里就像大山,沉沉的壓在他的心中。不過他也沒有辦法,到現在都沒有想出一個好的辦法,他不想回學校,也不想回家,但除此之外他別無去處,一時間迷茫無比。
一邊刷碗,一邊輕聲吟唱起《水手》的曲子來,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擦干淚不要問,至少我們還有夢……
微風起來,輕輕地搖擺著垂柳,倒映出地面上的剪影,像是飛燕來回的撲哧閃爍著。
一遍遍的淺吟低唱,帶動著羅霄的心緒。他自愛這首經典的歌曲,像是蛇形一般纏繞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曲中的水手,就像是現在的自己,經歷著挫折,卻仍舊接受,咬緊牙關堅持著不松懈。
他面對的挫折不是刷碗,而是深深地迷惑,茫然的不知所措。該何去何從,亦或者如何去做?對于羅霄來說,回到學校無異于進了監獄,回家也是另一種束縛,他愛自由,想為自己的夢想拼搏,但也會怕有一天跌倒。世上總是有許多無解的挫折,以前常听別人說,現在自己遇到了就不知該怎麼做,心里迷茫,表面無奈。
陳和平這廢柴平時總是像是個聖人一般,在高一六班是個被人追捧的頭頭,嘴里總說著一些晦澀難明、不知何解的明言,但事實上就像是屁話一般,不切實際,表面上大有意味,其實踐行到生活之中,就可見一斑。羅霄一邊刷碗,一邊回想著陳和平說過的話,男人需要把很多東西帶進墳墓。因為一個成功的男人需要埋葬許多東西,比如愛情,比如榮耀。還有,比如生命。
忙碌之中,想起這句話,羅霄思索著,那麼現在自己應該就算是把自由和夢想埋葬在了墳墓中,但面前竟然又是一片虛無,沒有墳墓讓他埋葬。但倘若把親情和枷鎖埋葬,去實踐自己的夢想,那麼自己面對的就將是一片茫然,面前已經是空無一物,自己再把僅剩的親情埋葬,就更加迷失自我。
在自由和感情兩者之間選擇,總有一些其他的因素令人割舍不下,陷入兩難之地。由此看來,埋葬是不可能的,人真正能做到的只是取舍。再說了,所謂金錢、愛情、榮譽也不過是希望所得到,人們艷羨這些美的事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但真正令人珍惜的是感情和自由,只有得到過才會懂得珍惜。
等到把整整三大摞碗碟刷完之後,已經臨近黃昏,夕陽在天邊閃爍著紅光,一抹流霞也像是織錦一般,不斷地拉長著,蔓延著,遮蔽了天幕,以至于無窮無盡。
人隨風翩翩,路隨人茫茫。
人跡逐漸的少了下來,天也有些暗淡。這片廢棄的城區沒有了白日里的忙忙碌碌,就變得十分冷清,時間已近秋末,黃昏的秋風更是悲涼。但是這里卻十分的安靜,沒有任何的噪聲和吵鬧,不像是海南街,整日里充斥著喧囂,就算是到了晚上,也有著各種夜店在營業,包括一些極其美好的服務也在實行。
羅霄在刷完碗後也並沒有立即離開的打算,蹲坐在一旁的角落里,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其實想了很多,思緒十分凌亂,本就亂如狂草,整理起來就像是剪不斷理還亂,到了最後自己也捉不到自己的思緒。反正腦海里就充斥著幾個念頭︰家庭、學校、社會,所有人必經的三重門此時橫欄在了羅霄面前,讓他無法抉擇。作為一個有夢的年輕人,無不艷羨著自由,想要掙月兌束縛,去搏一搏自己的天地。羅霄已經受夠了學校的一切,每日重復著上課、放學,除此之外,他感受不到任何的新意。年輕人豈能沒有了朝氣?但在現實的面前,大部分只是空談。
所以他只能迷茫,蹲在角落里,不讓任何人看到此時自己的模樣,像是個孤獨的乞兒。
附近生長著許多植物,但在秋季都開始了凋零的最後旅途。
風略顯蕭瑟,吹起幾片落葉,卷起又落下,在夕陽的余暉下不斷地上演。
不知不覺的無言,日落暮色分外蕭索。在這種時刻,總是會勾動人內心深處的那根「弦」,扎根在心中的人性。
眼前不是他熟悉的場面,陌生的感覺一點點滲入在羅霄心田,他對這片陌生的環境並不感到不安,反而有種意外的親切感,因為他感覺到了這里,就不會有任何人認識自己,自己也不用去想那麼多。看著眼前這片廢都,到處殘破的土磚瓦房,少見高樓大廈,更看不見任何的花哨的夜店,像是世外桃源,卻沒有桃園的美好景致,即便是這樣,卻令人感到寧靜。
蹲在這里,羅霄抬起頭來,就能看見天空中已經有些陰暗,淡淡的星光被一層肉眼可見的灰霧遮擋在背後,城市的污染已經讓這片天空變得陰沉,像是烏雲般彌漫著。再看向遠處,就能夠看到小鎮上最繁華的海南街,那里,還有無數的光芒閃著,萬家燈火闌珊,燈紅酒綠。
面攤老板在一旁拿出一包「紅河」,默默地抽了起來,煙霧一圈圈的飄散,消失在風中。
他不說話。
羅霄也不說話。
這世界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