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廖起凡在電話這端向戴笠匯報︰「任務完成了,陳鳴卻死了。內部出了奸細,派出的士兵全部戰死,只有他一個人回來。我覺得龍嘯天這個人,身上疑點頗多。」
電話里傳來戴笠的聲音。「你上次說過了,每次都是他一人活著?所以你懷疑他?」
廖起凡很耐心的對戴笠解釋。「處座!龍嘯天本名叫拓拔嘯天,父親曾是東北軍高級將領,勾結日本人叛國投敵,後遭人追殺。他母親是日軍田原師團師團長田原太郎的女兒,日本第一特工田原駿是他舅舅,這樣的人……」
戴笠把他的話打斷。「這些我知道,改名龍嘯天為防仇家追殺,他父親的事和龍嘯天有什麼關系?」
「你問我為什麼懷疑他,這是原因之一。陳鳴的死……上兩次的情報泄露……他來到上海站才出現這些問題……」
「不要說了。」戴笠在次把廖起凡的話打斷。「你這些理由不能說服我,龍嘯天父親叛國投敵是多年前的事,他與母親方面親屬失散多年,並沒有聯系。陳鳴的死因我已查清,是死于亂槍。三次任務情報泄露,在不利的情況下他能出色完成任務,而且完成的很漂亮!你懷疑他我可以理解,你也要清楚我的態度,龍嘯天是我行伍多年遇到的最優秀射手,在極端環境下生存能力頗強。在你拿不出能說服我的證據前,我不能允許你傷害他!」
廖起凡咬牙切齒︰「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難道一定要等他毀了上海站,處座才能看清這個人的真面目嗎!那是犯罪,是幫凶!」
「廖站長,你太激動了!龍嘯天行事確有些特立獨行不假,但現在沒有證據證明他有通敵行為。而且龍秘書也找過我,詳細述說了事情經過!」戴笠話題一轉,言詞激烈,「你不止一次懷疑我的部下是日本間諜,可事實證明,你的懷疑大多數都是錯誤的!」
廖起凡也很激動。「這是我的原則,寧可錯誤一千次,也不能放過一個!」
電話里戴笠的聲音也抬高了很多︰「我坦白告訴你,廖站長,我很不喜歡你這種做法。我很不希望你把個人情緒帶到工作中來,你是做情報工作的,這樣會影響你對人、對事的判斷。」
電話這邊的廖起凡冷笑︰「處座認為我是在報私仇?我與龍嘯天並沒有私人恩怨。在我宣誓效忠黨國那天起,我全身心都是黨國的,對我而言國家利益高于一切!」
電話里傳來戴笠的干笑︰「我一點也不懷疑你對黨國的忠誠,只是龍嘯天不可能是日本間諜!」
廖起凡愕然。「處座憑什麼下這個結論?」
「憑我在軍統多年的經驗和我一直對他的觀察!我要告訴你,我已經將龍嘯天的事跡上報軍政部,為他請功!」
廖起凡想不到戴笠會說出這個話來,愣住。戴笠接著說︰「我這麼做也是受你啟發。你多次提到,當前局勢緊迫,我軍連日苦戰,士氣不太振作,我們不能雪上加霜,龍嘯天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要善用。」
廖起凡冷笑︰「善用他?」
戴笠沉思片刻︰「我也不跟你爭了,不過你們三次執行任務日軍都事先知道,你內部肯定有內奸!包括你自己每個人都是懷疑對象,你要徹查。現在有個任務交給你,希望你能完成好。」
電話這邊的廖起凡起身立正。「請處座指示,起凡保證完成任務。」
「很好!日軍在金山衛登陸,統帥部已決定 滬戰場部隊撤退,放棄上海。你要在日軍進駐上海之前,保存上海站的實力,同時大力發展壯大隊伍,做好長期潛伏工作。」
「保證完成任務。」廖起凡放下電話,跌坐在沙發上,一時之間仿佛又蒼老了許多。統帥部兩次取消撤退命令,出爾反爾?這次是真是假?他的目光久久凝視著電話,陷入沉思。
于此同時,龍嘯天也在房間里久久凝視著母親留給他的勃郎寧手槍。這是把二五年生產裝彈十三發的手槍,應該是紀念版,精致的象牙槍把已被嘯天撫模的圓潤光滑。
從操場回來,嘯天痛苦並沒有絲毫減少,他背著槍孤獨地走回房間,無所適從。
讀軍校,學狙擊、學諜報,瘋狂訓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父母報仇,找出殺害父母的凶手,現在自己在做什麼?
他理不清自己的思緒,直到身邊飄來那股熟悉的氣息。他知道那是誰,把勃郎寧放回腰間,並不抬頭。
龍曉雲也低著頭,也不看龍嘯天,兩人就這麼坐著。
良久,嘯天抓住龍曉雲的手,表情痛苦。「我不想再帶兵打仗了,我每天做夢都會夢到鮮血,先是殺死別人,最後殺死了自己。」
這些天龍曉雲對嘯天的這種情緒司空見慣,她壓根沒當回事。「帶兵不是你的專長,但也不要把謠言放在心上,別太神經質了。」
嘯天搖著龍曉雲肩膀。「我們在德國軍校接受的是狙擊手訓練!我們這種人被訓練出來是要單獨行動的!我沒有能力為別人死活負責任!」看到同僚一個個倒在我身邊,這與我們所學相悖,再這樣下去我會發瘋的,如果逼急了,我會自殺或是自殘。」龍嘯天眼神突然瘋狂起來。「你不知道我都干了什麼,我親手……」龍曉雲一聲暴喝︰「你給我閉嘴!」
龍嘯天呆住了,龍曉雲在他面前,從沒如此激動過。
「你我這條命一定要死在日本人手里,因為我們是軍人,自我毀滅是恥辱。」龍曉雲的聲音很輕也很沉,一字一句撞在龍嘯天的心窩上︰「你天生就是軍人,這是你的宿命,也是你的責任,你的光榮!你痛苦也罷,不甘心也罷,你只能堅持下去!忘了它!甩掉那些包袱,睡一覺,明天都會好的。」
龍嘯天一句也沒听進去,仍在繼續說︰「我讀軍校,瘋狂訓練,目地只是報仇。日本人、中國人和我有什麼關系,他們不是我仇人,在我面前死去,我不能接受。」
「可你是個軍人,只有經歷過生死在戰爭中成熟的人才能成為真正的軍人。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戰爭,家仇也不是你一個人有,你現在是中國軍人,從踏入軍校那刻起,軍人不能只想著自己的家仇,不要忘了你的責任。」說這些話時,嘯天感覺龍曉雲頹了,話說得沒力氣,顯得那麼不理直氣壯。
龍嘯天也頹了,他覺得龍曉雲說的有道理。做軍人是自己的選擇,軍人不能只想著家仇,更不能因為自己是狙擊手為理由放棄同僚生命。自己是帶隊軍官,是掌握一支部隊命運的人,他們能否生存下來,全看自己這個長官如何指揮。
嘯天突然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寒冷和恐懼,感到一種悲愴的宿命感,一時惆悵得說不出話來。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龍曉雲打破沉默。「有件事說出來你不要有想法,你父親生前真的投敵叛國,陰謀造反?」
龍嘯天冷冷一笑︰「我母親是日本人,父親難免和日本人接觸,但是……」他忽然住嘴不再說了,反問龍曉雲︰「是否叛國投敵,龍叔叔很清楚,你也懷疑我?」
「我怎會懷疑你,是處座懷疑你,你應該將疑點解釋清楚,這樣就能省去很多麻煩。」
龍嘯天冷冷地說。「父親的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我們是特務,懷疑人是職業,處座懷疑我,自有他的方法去證實,解釋沒用。」
龍曉雲苦笑。「所以你甘願被懷疑?我希望你離開上海站,如果需要,我可以找父親幫忙。」
龍嘯天故意灑月兌地說︰「我想通了,你說的對,我天生就是軍人,五歲開始玩槍,十八歲進入軍校,他們懷疑讓他們懷疑,這是我的命,是躲不掉的。認命了。」
「別耍少爺脾氣了,上海站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人想你死。」
龍嘯天冷笑。「特別是廖起凡吧?」
龍曉雲一怔。「為什麼這麼說?」
嘯天思索著,順手點顆煙叼在嘴上,叼在嘴上的煙燃了一半,他依舊不吭聲,煙灰無聲的落在桌面。
龍曉雲實在忍不住了。「你懷疑他?」
當煙頭快熄滅時,嘯天才開口。「你不懷疑嗎?在軍校你的成績也很優異。這次行動是機密,知道的沒幾個人。三次行動情報泄露,廖起凡並不責怪,所有人懷疑我是內奸,他不懷疑,你不覺得奇怪嗎?」
「他也懷疑,而且向處座做了匯報。」
「那就更不對了,在上海,所有人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在處座面前,他又把責任推卸給我,目的何在?」
龍曉雲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我明白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正在這時,窗外有動靜,龍嘯天的槍立刻順過去,怒吼︰「誰?」子彈 啦一聲上膛,手緊扣在扳機上。
「是我,別開槍!」溫可原從窗外閃了出來,顫抖著高舉雙手。
溫可原一直是行蹤神秘,竊听听到龍嘯天窗下,屋內兩人都受過專業訓練,他怎能得逞。
龍嘯天平端著槍,眼楮盯住他,手緊扣在扳機上,怒火中燒下似乎要扣動扳機。溫可原見狀,嚇得連求饒的話也說不出來了,站在那里渾身哆嗦。
龍曉雲插話。「是找我的。」
龍嘯天總算壓下了怒火,把舉著的槍放下,滿臉鐵青,一言不發。
見龍嘯天把槍放下,溫可原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