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厲小刀就是那麼個沒心沒肺的人,在接到律師知會,得知林源把一部分財留個了他之後,也依然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三天後,厲小刀乘著長途汽車,又到了上一次修行的地方。
山里依然清幽,厲小刀找了塊還算平滑的大石頭坐下來,龍九跟著從影子里慢慢冒出來。
身材嬌小,一頭向日葵般金色長發的少女頭一次沒有嘮嘮叨叨說一大通廢話,而是徑直走向了另一邊的山壁。
厲小刀倒是好奇,便跟了上去,知道到了山壁面前,龍九才停了下來,還是一言不發的看著前面,厲小刀也跟著看著前面,可是,這里除了五六十米高,光禿禿的山壁,還有其他東西?反正厲小刀是沒發現什麼東西。
當厲小刀的興趣開始淡化時,靜默不語了半晌的龍九出現了異動,十根手指凝出了黑色暗刃,與厲小刀凝出的那種猶如不斷升騰的火焰不同,龍九的暗刃如同緩緩流動的溪流,靜謐沉穩深不可測。
突然,這涓涓細流化為爆烈的洪水猛獸,龍九手中的暗刃擴多數十倍,上下翻飛,劃在石壁上,霎時間石壁間揚起漫天沙塵,根本看不起狀況。
厲小刀也只能眯著眼楮看著前方,卻不明白龍九這樣做有何意義,足足過了兩分鐘,龍九才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深吸一口氣,腮幫子鼓得像個皮球,猛地吐出,驟然一陣狂風將山壁間彌散的沙塵全部吹散,一幅鬼斧神工的畫面展現在厲小刀眼前。
這是一方石壁雕刻,一只不知名的凶獸躍然石壁紙上,整幅圖精致異常,總共佔據十多個平方,粗略看看,起碼也是刻了成千上萬刀才能完成這樣的圖案。厲小刀一面欣賞這幅震撼人心的雕刻,一面又萌生出不好的預感。
「這次你的修行沒什麼特別的,照著這幅圖,用暗刃刻出一模一樣的圖出來,不管了用什麼方法,花多少時間,做到一樣就可以了。」
龍九轉過來如此說道,印證了厲小刀先前不好的預感,果然,是讓他復制這幅雕刻圖。
不過,厲小刀也沒有畏懼,之前他就已經把暗刃練到了可以作為菜刀使用的境界了,對于這幅圖,他當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像龍九那樣一氣呵成,可一刀一刀的來,慢慢逐步的復制局部圖案,直到完成整張圖,花上一兩個星期也不算什麼。
和厲小刀說明完之後,龍九再次潛進了厲小刀的影子中睡覺去了,按照她的估計,厲小刀能在三個月的最末完成這張圖就不錯了。
沒有理會龍九,厲小刀更進一步的走到了雕刻畫的跟前,要復制一幅畫,首先需要的就是仔細觀察,分析出一張圖所用過的筆法,在腦中打好草圖,預計完成各個步驟,然後才試著動筆。厲小刀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一個問題,第一次接觸繪畫雕刻的他,對于如何復制一幅圖,居然有如此清晰的頭緒。
可是,厲小刀已經在這幅雕刻了凶獸的畫壁面前站了一個多小時,他越看越心驚,在這張復雜的圖案中,雕刻筆法千奇百怪,用到的力道,下筆的深淺變化實在太多,厲小刀只能感嘆之前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這樣的雕刻不是由重復不變的劃刻堆砌而成的拼圖,而是在既定的月復稿下,由隨心所欲的刻畫而成。
以有心去模仿無心,不得不說是一件極為浩大的工程,其難度,遠遠超過了初步預料。不要說一兩周,就是一兩個月,厲小刀也是完不成的,一筆一劃的去模仿,最後形成的,也只能算一張斷斷續續的拼圖。
糟糕了,厲小刀這樣想到,他頭一次有了一種無力感,在他的想法中,完成這幅圖,已經不單單是技巧的問題了。
就在這沮喪與不甘交織的瞬間,厲小刀靈光一閃,是了,不是技巧的問題,他明白了,要完全復制這幅圖,根本是不能單靠技巧去完成的,一開始自己就陷入了誤區。
「原來如此,是要讓我從「匠人」的境界月兌離,進入「畫師」的更高層次,還真是個諱莫如深的老師啊。」
厲小刀暗暗對自己說道,仿佛是悟到了龍九在這次修煉中真正讓他追求的東西。
其實,厲小刀誤會了龍九的想法,龍九從來都沒有打算過讓一個沒學會走的人去學怎麼飛,她嘴上說要一模一樣,到時候核查,她肯定是要放水的,只要厲小刀大致把圖案完成了就算過關,她的目的僅僅是提高厲小刀專注度,耐心,平和心,抑制一下厲小刀心中的暴虐因子,絕對不是什麼特別的原因。
可惜,厲小刀誤會了,誤會得厲害,他直接把這一次修行的難度提高了數十倍,甚至百倍。
坐在地上,厲小刀繼續觀察著這幅圖,既然他已經認為這次修行不是技巧上的復制,而是心境與技巧的合二為一,那麼他要在這幅圖上找出來的,就不是筆法的變化了,而是心境的流轉。
說是這麼說,可要從一副雕刻畫中尋找出心境的流轉,豈是那麼容易,整整一天,厲小刀看著這幅雕刻一無所獲,他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第二天,依然如此。
第三天,還是呆坐了大半天。
終于,幾乎沒怎麼睡覺的厲小刀躺在地上,在太陽還熱辣辣的時候睡著了,這三天,他太累了,他要用自己的心去追逐另一個人的心跡,消耗的不單單是體力,更多的是心神,而心神的耗費給人帶來的倦怠感,有豈止是體力消耗所能比擬的。
在厲小刀睡著之後,龍九悄悄的從影子里走了出來,她不知道怎麼的,總還是有點放心不下,她打算出來稍微暗示一下厲小刀,卻沒曾想厲小刀居然睡著了。
龍九看著面前山壁,卻是目瞪口呆,眼前的石壁,依然是三天前的模樣,只有她刻畫的那副「饕餮」圖,而厲小刀一筆一劃都沒動。
整整浪費了三天?不可能,龍九對于厲小刀的執著是深信不疑的,雖然厲小刀平時懶散,但一遇到他解決不了的事情,他就越是瘋狂的扎進去,不解決不罷休。這個家伙,到底是什麼打算?龍九突然覺得,她並未真正了解這個男人。
「這家伙,總不會」
龍九失聲冒出一句,戛然而止,同時,她也打斷了心頭那個恐怖的想法的蔓延。是的,她絕不能相信厲小刀是抱著那樣的想法,可是越是不想相信的念頭,就越是止不住,如同雙頭蛇的腦袋一樣越砍越多。
最後,龍九只能強行陷入沉睡,預定一個月之後醒來,到時候,一切足以見分曉
「小鬼,你這樣是逮不到的。」
成年女人帶著戲弄意味。(女人?是誰?)
「切。」
小孩子不忿的聲音。(樹上的蟲子,獨角仙,怎麼是金色的?)
「像這樣,閉上眼楮,身體變得很輕很輕,變成了一只會飛的獨角仙,飛啊飛,飛到了這里。」
說完,女人睜開了眼楮,手中抓著一只巨大的獨角仙。(變戲法嗎?)
「給我,給我!」
小孩吵嚷著。(這個煩人的小鬼是誰啊?討厭死了!)
「嘻嘻,拿更厲害的來換。」
女人低下頭對小男孩說道。(切,無聊的女人)
「我可是抓到了兩只角的大甲蟲,比你厲害多了。」
小孩一邊說著,卻是要偷偷去搶女人手中的甲蟲。(笨蛋,兩只角的甲蟲怎麼比的是獨角仙。)
「拿去吧,給三月。」
女人把甲蟲交到了男孩手中。(莫名其妙!)
「不給她,她不跟我玩的,愛哭鬼三月。」
小孩死死抱住甲蟲。(捂死你的臭甲蟲吧!等等,三月,三月?)
「給她說不定就跟你玩了呢?」
女人微笑著說道。(到底是誰?)
「是嗎?」
小男孩睜大水汪汪的眼楮問道。(三月!三月!三月!)
三月!
一聲呼喊,厲小刀猛地醒來,捂著臉,大口大口急促的喘氣。
這是怎麼回事?夢?厲小刀不明白剛剛那些場景是怎麼回事,他甚至已經只記得在夢中出現了三月這個名字,那是他妹妹的名字。
「是我想太多了嗎?」
厲小刀安撫著自己,再一次躺在了草地上,紊亂的呼吸也開始逐漸平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