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輕咳的聲音自內傳出,這次周綰听得仔細了些——只覺這聲音有著病中少有的清雅淨澈,倒不使人生厭,只是有如微微的冷風,卷起雨絲打在旁人身上,涼薄!
里面杯盞交接的聲音停落,才有很輕很輕,卻如柔羽般的聲音︰「青膚,誰來了?」
周綰這才發現,那大丫鬟早已入內了!果真不是一般女人……她忙繞過屏風,按照輕悲的叮囑,屈膝行禮︰「妾身見過夫主。」
身為燕國十七公主,她不知道這般對夫君行禮,禮節夠不夠?
「不必多禮,青膚,給公主看座。」
听到這漠然帶喘的聲音,周綰才盈盈上前,趁此機會朝她的‘新郎’看去——入眼便是一雙波瀾不驚的眸子,他一身雪白的中衣,烏黑的長發襯著蒼白的五官,燭光下側顏有一種空靈的俊美!
他斜斜靠在榻上,眉目間有著淡淡的病容,明明極端素雅的衣著,卻讓人覺得淡然間隱約透著股清貴之氣——
想是察覺了周綰的打量,他勉力笑笑︰「病疾纏身,身子骨不爭氣……怕是拖累公主了……」
周綰已在榻旁坐下,抬起頭,他深不見底的墨色深瞳就在眼前,眸光清淺,帶著點點笑意,只是不知為何,她始終覺得這笑意透著股淡漠的疏離……
「夫主切莫這樣說,沖喜之日起,妾身便知身份,如今既嫁進了巫山郡,自然是巫山的人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妾身自當與夫主相濡以沫。」
周綰不知是這具身體本能的機變,還是自己在現代時看多了宮廷劇,說起話來,還真有幾分像古人呢!
未見他回應,氣氛便有一剎那的僵滯!周綰再度抬眸,但見他深黯的眼眸隱在長長的睫影之下,深如幽冥的讓人看不清。
過了一會子,才見他笑著伸出手來——周綰微怔,只覺他笑得極其溫柔?這樣的溫柔,著實讓她心間恍惚……他微涼的指尖貼上她的手腕,輕輕拉住她道︰「如此,便辛苦燕姬了。」
燕姬?
周綰斂眉低頭,又不敢將手抽回來,心下微僵︰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看出自己長得像長妤了?
再抬頭,她也強裝出一抹笑︰「夫主,覺著好些了麼?」
巫藏似欲接口,便听身後茗東籬開口道︰「少主,該喝藥了。」
周綰聞言剛欲側身,便覺他握在自己腕上的手緊了一緊!她低頭看去,只覺自己的手正被冰涼入骨的掌心包合——
他的手背,蒼白中透著淡青,骨節嶙峋!
他的掌心,有如死人般的徹骨涼意,仿佛千萬年的寒涼,徐徐漫進她的掌心!
「難得燕姬在此,茗先生還來折騰……」他這一句略有些孩子氣的話,讓周綰瞬間回神,竟見他眉眼間已滿是柔柔的暖意!
卻听茗東籬對周綰沉吟道︰「燕姬有所不知,少主每夜子時須得服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還望燕姬見諒。」
周綰離巫藏很近,只有硬著頭皮,擠出一絲淺笑︰「茗先生也是為夫主好,既然是按著時辰服的藥,自然服藥要緊!今夜,便由妾身服侍夫主如何?」
巫藏那凝在唇角的笑意,從始至終不曾減淡半分,墨色深瞳更帶著一種純然的凝視,松開手道︰「那就有勞了。」
周綰側身,接過茗東籬手中的藥碗,正欲攪動湯勺,手中的動作生生僵住!她終于明白︰內庭中,為何會有那莫名難忍的腥味!
這味道,是草藥味所無法遮蓋的……剛才一經她的攪動就更厲害了,直讓驚得她瞪目結舌——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