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姬指著散落一地的捆捆樹枝︰「便是這些枝木!是賢士們用來計算軍餉的……他這般一翻倒,白白浪費了幾日計算成果!莽撞賤奴,當真是死不足惜!」
啊?這麼嚴重?
「緣何如此?緣何如此啊?」不知從哪里奔來一個短須文士,伏跪在亂成一團樹枝堆里連連質問!
「羊君莫悲!妾殺賤奴賠罪,以消君之怒氣!」冰姬有些小心翼翼的,柔聲相勸。
緊接著,是數名養士聚過來,看到這場景均是大驚!
如果一開始周綰是覺得好奇,那麼現在,她有些駭然了︰他們真要因此殺人嗎?
再看向面如死灰的奴隸,不由的心生憐憫,也內疚了幾分——古人怎麼說來著?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哎,哎!
‘唰’的一聲拔劍聲響——
「慢著!」
周綰這一聲急喊,讓執劍的冰姬有些驚愕,秀眉緊蹙的一把拉過她,壓低嗓音道︰「你做什麼?」
「你真要殺他?」周綰有些不敢置信。
冰姬面色一沉︰「未央,你這話好生奇怪!難不成不殺他,你來抵罪?」
「可是……就因為車子撞翻,就要賠上一條人命嗎?」在周皇宮,周綰已經體會過這種草芥人命的感覺,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這里也是這樣!
冰姬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緊張,聲音仍是低低的︰「我這是為你好!如今他們不知你是女子,如果知你身份,說不得你也要以死賠罪!」
「什麼?」周綰發怔,不明白她的意思。
「別多說了!如今他們當你是‘貴人’,不會難為于你……你切莫多管此事,否則君上也保不了你!」
冰姬低聲說完,一劍刺出——奴隸慘烈一聲喊,便倒在了血泊中!
冰姬將劍還與身後劍客,轉身朝眾養士施施然一禮︰「妾無意路經,出此變故,妾心實是難安,今以賤奴性命相抵,望諸君海涵!」
「哼!事已至此,難安何用?」有養士不假辭色的痛斥!
周綰還沒從‘奴隸之死‘回神,又愣愣掃視他們的吵嚷︰這到底是個怎樣的時空啊?真的是人分九等,下等人就是草芥嗎?
而這些‘白吃白喝’的食客……也真敢呼喝主人家的小老婆?
「冰姬,你可知我等花了多少時日,才能算清五驛?如今這步田地,你讓我等如何向公子交代?哼!」
站在周綰身前的一個食客,也是拂袖一甩,袖風一掃,竟讓她差點摔倒!堪堪讓她回過神來,可看這形勢又不好說什麼……
只听冰姬一掃先前的氣勢,儼然一小媳婦︰「是妾的錯,妾惶恐,妾惶恐……望諸位賢士息怒!」
不知是誰陰笑一聲︰「冰姬麼?既是你之錯,莫以為殺個奴隸了事,你自己總該有所補償吧!你可知我和羊君二人,為算清五驛糧餉,足足三日不曾合眼?」
周綰直覺氣氛有些怪異,不由朝冰姬看去,只見她听了這話,嬌俏的臉發白,櫻唇緊抿……
他們想干什麼?周綰看向這幫‘賢士’——
「冰姬隨侍公子重霄,可見公子對她甚是青睞呢!」
「那又如何?她犯下這等大過,長安君若真是賢公子,當場就可將她杖死!」
有人點了點頭,悄聲道︰「世人皆說公子重霄賢,羊君和龔君二人有才,又是新投公子的,何不以此姬試上一試?」
不過片刻,幾人似是達成了一種默契,猶如看死人般的掃一眼冰姬,竟扔下那些樹枝,浩浩蕩蕩,大踏步朝姬重霄的馬車走去——
周綰瞪大眼楮,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他們……想干什麼?」
冰姬默默看她一眼,又轉向一直靜默的劍客︰「你代我,送她上車。」
看得出來,劍客面色有些擔憂︰「冰姬,那你?」
冰姬輕輕搖頭︰「無妨,我去領罪。」
這一刻轉身舉步的冰姬,讓周綰覺得背影如此孱弱,嬌弱……想叫她,卻不知如何開口!
因為,她腦海里還有被冰姬隨手殺死的無辜奴隸……她的命是命,奴隸,就不是人命嗎?
一顆忐忑不定的心,只在那里盤旋︰這是春秋嗎?這是賢士美姬嗎?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走罷——」
听到劍客的催促,周綰茫然的回首︰「她會怎樣?」
劍客早已沒了憂色,剩下的只是一臉‘平靜’︰「也許杖斃,也許,今夜會承歡那幾個養士身下……如此而已!」
多麼平淡的‘如此而已’!
周綰停住腳步,沉道︰「你說什麼?」
「在下以為,已經說得夠清楚了!莫不,你想去澄清事實,為她抵罪?」劍客面現怒意,冷冷盯著她!
周綰被他這話一堵,深吸了幾口氣,心道︰冰姬,雖然我對你沒什麼好感……但是,如果你要用這樣的下場來換我的安然,我周綰不需要!我做得事,我自己會承擔!
她走了幾步,回頭︰「其實,你很擔心冰姬對不對?」
劍客哼了一聲,不理她!
周綰也哼了一聲︰「擔心就擔心,裝什麼裝?」
「她是我表姐!」
周綰一愣,隨即覺得渾身發寒︰「表姐……你都能這麼冷靜?你們這些人的心,怎麼長的啊?」難道真是一表三千里?
劍客似乎也惱了,一把揪住她的領口,惡狠狠道︰「小兒,你听著!如若不是君上看重你,你今天就是死十次百次,也無人包庇你!」
他又一把推開,嫌惡道︰「你最好好自為之,如若是濟濟無用之徒,休怪我第一個手刃你!」
?周綰看著他大踏步走去的背影,跺了跺腳——切!你Y凶什麼凶?有本事對吃白食的門客出氣去,竟然拿我當出氣筒了?
周綰來到姬重霄的車駕後時,正見他身姿優雅的坐在涼榻上,身後四名奴隸撐著這時空特有的遮光帷幔!
身邊一矮幾,幾上一壺一杯,簡單有致,別無其他!
姬重霄垂眸,輕壓了一口茶,在他不輕不重的放下了手中的杯盞後,才淡笑道︰「諸君,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