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那家飯店,唐真一路漫步,悠然自得。
正行走間,心內警兆突生,心髒猛的跳動兩下,唐真瞬間扭頭望去,卻是不遠外一輛通體紅色的鐵盒子風馳電掣一般絕塵而過,唐真的眼神何等鋒利,只一眼下已透過那透明的玻璃看到鐵盒子內一名年輕的女子正與坐在她身邊的男人交談著。
精神震動的很是激烈,莫非,盒子內那個年輕的女人就是那個崔青竹?
眉頭微皺,心念電轉間唐真已是追了上去。
此時周圍的人只覺眼前一花,一道人影仿佛陰風一般刮過,等得回過神來,一切卻又與之前一般無二。
「莫非是見鬼了?不可能啊,這大晚上的到處都是人,鬼也不敢出來吧?」一名路人喃喃道。
只追了兩步,唐真已是搖頭苦笑。
這具身體實在太過虛弱,展開身法只兩步,已是渾身發虛。若放在以前,那東西速度雖快可也還不至于讓自己毫無辦法。
看來短期內不宜太過劇烈活動,唐真牢牢記住那鐵盒子的形狀和顏色,無奈之下轉身返回。
又走出不遠,唐真精神突生感應一般,抬頭望去,卻是來到一家充滿古老味道的木石結構所築成的古樓之下。在這家古樓正門上面,掛著一塊很有些年代的牌匾,上書幾個古香古色的篆體字︰「洪武四寶樓。」
「洪武……洪武……」唐真喃喃念了兩聲,嘴角突然揚起一絲邪異的微笑,拔腿之間已進了樓內。
洪武四寶樓樓內各種美術用品應有盡有,難得的是文房四寶竟然也是一應俱全,而且以唐真的眼光來看,雖然大部分工藝很是粗糙,但是還有一小部分倒也算得上是為上品。
心頭涌起一絲絲的熟悉,更多的則是一些親切感。
雖然對于塵世間的事情唐真早已經不感太大興趣,但是到了這里,見到這些記憶中熟悉的物事,以唐真的心境卻也不由得多駐足觀看了一番。
不愧是有些年頭的老店,對于唐真這種只看不問不買的年輕人,店員雖然頗有些不耐煩,但是還是細心的為唐真解說著,只是從眼神中可以看出,店員對于唐真更多的是將他當成培養自己口才的道具,而不是一個顧客。
唐真感受的出來。
事實上唐真絲毫不會懷疑,自己此時在這店員的心中,估計跟牆壁差別都不會很大。
不過唐真畢竟是唐真。
大象自然不會計較螞蟻對自己的看法。
轉了一圈,唐真心中突然升起一絲難言的落寞。他想起了自己的時代,想起了八月十五斷情竹林之戰,想起了那個甘願陪自己一起同闖雷劫的蘇凝紫,凝煙劍。
明月雖然依然是那個明月,可是世界卻已經不再是那個世界,人,也已經不再是那個人。
蘇姑娘,你可知道,你最後的那一個舉動,讓唐某是何等的受寵若驚?
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想到這里,意興闌珊!
唐真從未像此刻這般,迫切的希望可以恢復自己的實力,探尋天道的奧秘,破碎虛空!
這個世界,畢竟不屬于自己。
舉步欲行。
方要出門,唐真卻被兩個人的說話聲吸引,緩緩收回腳步。
「張老,你這張臨摹元朝趙孟頫的楷書《歸去來辭卷》的功力,當真是深得其中三味,好,實在是好!看來我這小店,可又是多了一張鎮店之寶了,哈哈!」
聲音從這家文房四寶店樓上傳出,不過聲音之大,怕是整個樓內都能听到。
趙孟頫?
唐真突然之間心頭起了一絲好奇之心,轉身便向樓上走去。
洪武四寶樓的二樓一向是作為貴賓區,非與店主有交或身份尊貴之人絕對不得踏入半步。店員見唐真二話不說便想上樓,哪還敢置之不理,慌忙跑過來,擋在唐真面前,說道︰「這位先生,二樓是私人場所,未得老板邀請是不能上去的。」
這翻話听起來倒也算是禮貌,不過唐真是何等人物?只冷眼一掃,便已看出面前這店員眼神中的輕蔑,意思明顯之極,無非就是你的檔次還不夠之類。
「哼!」
唐真一生英雄,何曾被人如此輕視過,雖然不甚在意,不過下意識之間還是發出一聲冷哼,完全無視店員存在,邁步便行。
這世上能吸引唐真的事情不多,甚至可以說是極少,但是偏偏,這趙孟頫絕對算是其中之一!
原因無他,只因為這趙孟頫,正是與唐真同一時代的人物!無論如何,唐真都必須要前去一看,因為這件事關系到唐真對于這個世界的認識!
若真的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趙孟頫的字體,那麼這個世界,絕對就是未來中的世界。自己,怕是到了幾百年後!
店員被唐真的一聲冷哼驚在當場,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卻震驚的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汗濕衣衫,渾身虛月兌一般。
此時那年輕人已經走到樓梯之前,眼看便要上樓。
店員再也顧不得其他,這個年輕人初看不過是很普通的一個人,但是直到剛才,店員才仔細的打量了他一眼,卻發現這年輕人渾身氣質渾然天成,那種上位者的氣度絕不是普通人可以擁有,這一驚非同小可,三步並作兩步,店員跑到唐真身前,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當先帶路。
隨便放陌生人進去,他擔不起這個責任,攔著,沒那個膽量,只得陪著一起進去,一切听老板意思才是正確選擇。
洪武四寶樓二樓景色又有不同。
整個二樓幾乎沒有近代物品,唐真何等眼里,只一眼便已可看出四周擺設包括地面上的木板都可說是百年以上的古物,價值絕對不菲。
店員踩著走廊上的木板,發出咚咚的沉悶響聲,唐真背負雙手,走在後面卻仿佛一只獵食的豹子,竟無半點聲響。
「小雨,你怎麼自己跑上來了?也不怕下面丟了東西。」從里面一個房間傳出一把低沉的聲音,略帶磁性,卻並非之前那大笑出聲的人,想來應該就是之前那人口中的張老。話雖這般說,不過語氣中卻沒有絲毫責怪之意,唐真暗自點頭,這被稱為張老的人氣度不錯,只不知字到底寫的如何。
里間木門緩緩打開。
一名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男人開門看過來,這才微微一愣,奇怪道︰「小雨,你身後這人是誰?誰叫你帶他上來的?」
小雨哭喪著臉說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不過他非要上來,我想攔但是沒攔住,這不就帶來听老板吩咐麼?」
這時候里間那張老笑著打圓場︰「小徐啊,別老那麼大火氣。怎麼,難道是有人來?」說完從房內走出一個長著一把花白山羊胡的老頭,見了唐真,眼神頓時一亮,笑著說道︰「這小兄弟氣度不凡,只是不知道所為何事?若也是喜歡字畫書法的小友,看看老頭子我寫的字,也無不可啊,呵呵。」
老頭說話笑呵呵,慈眉善目,唐真觀人眼神何等之毒,此時已經看出這張老說這番話時眼神沒有半分的躲閃,目光中正,顯是話出由心,一時間好感頗生,收起大半威壓,微笑道︰「在下听得老先生寫得一手趙孟頫的好字,心生向往,這才未經主人允許擅自上來,先生勿怪。」
說完微一頷首,算是聊表敬意。
被稱作小徐的絡腮胡子中年人看相貌大約五十歲上下,脾氣卻是火爆,哼道︰「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能懂什麼書法字畫,估計看字是假,借機拉關系才是真的,哼。」雖然語氣不善,不過畢竟張老已經發話,自己也不好做的太過,只不過說完也不理唐真,徑自回了房間。
店員小雨見此地已經沒自己什麼事情,當先下樓。
以唐真的心性自然不能跟這店主小徐一般見識,也不見怪,微微一笑,風輕雲淡,進了房間。
這房間看樣子應該算是會客室,房內牆壁上掛滿了書法字畫,只不過大部分都是近現代名家所做,唐真來自七百多年前的明代,自是不識,但是總歸還是可以看出,這些書畫也當真算的上是當的起精品二字。
張老倒是可以算的上自來熟,老頑童一般的人物,走在前面邊走邊笑道︰「小兄弟,看我的字之前可得準備好硬化氪金眼鏡,看了可得給老頭留點面子,呵呵。」不過說是這麼說,臉上神色卻也有些掩不住的得意。
小徐在一旁豎起大拇指,笑道︰「張老,你這魔獸世界玩的,時代步伐跟的可緊。」
張老得意的模了模自己那一把山羊胡,眉飛色舞︰「那是那是,老頭子別看年紀大,這心可不能老,不然我閑著干什麼呀?年輕人又不愛听老頭嘮叨,在網上多好,沒人知道老頭今年七十六,那幫小丫頭還一天哥哥哥哥的叫老頭,感覺那叫一個美。」
這番話說的,雖然不知道這魔獸世界是什麼,不過唐真還是听的莞爾。
來到那張古香古色的黑檀木書桌前,唐真凝神看去。只一眼,便已看出,這張老的字,確實是臨摹自趙孟頫,只看那圓轉遒麗的筆法,便知是趙孟頫的趙體無誤。
不過只看了兩列,卻突然「咦」了一聲,奇怪道︰「老先生之前的兩列字深得趙孟頫筆法三味,很是工整,四平八穩。當的起溫和、典雅四字。只是寫到這里……」唐真指著第三列的那個「光」字,疑惑道︰「這個字卻突然之間鋒芒畢露,雖然看起來筆法一樣,不過總歸是這幅字帖里面的一個敗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