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
又是一年春景，院外的野花都開了，我已無心打理，任由它們在這萬物復蘇的春天瘋一樣地長了遍地，雖凌亂不堪，倒是一點都不荒涼，反而生出幾分競相爭妍的蓬勃來。
「娘親，干爹什麼時候回來呀？」舜英蹲在一邊，白翊有功課要做，她也不便去打擾。
十四，的確是沒有再回來過，到四月底，總算有個可靠的消息說德妃不肯上皇太後的封號，皇帝便一直禁著他們母子見面。
我訝然，依照他們三人的性子，恐怕一直都這樣僵持著，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到頭。
「娘親？」
「寶貝兒乖，等你長大了，干爹就回來了。」
「好，等我長大了還要做翊哥哥的媳婦。」舜英在草原上野慣了，心里憋不住話，抬頭征求意見似的看著我。
「行啊，到時候娘親給你做主。」我模模她越來越長的發辮，她和白翊的婚事，也是我最擔心的，十四說已經安排好了，到底是怎麼樣的安排呢。
「額娘！」
「翊哥哥！」舜英欣喜地喊出聲。
我一轉頭看到白翊，「今兒個這麼快，功課可都完成了，沒偷懶吧？」
他的臉色有些不對勁，也顧不得舜英在場，急忙道，「宮里剛來的消息，皇太後崩！阿瑪一早就被皇上下旨諭留在湯泉守陵了！」
我疑心自己听錯了，德妃死了？十四不在宮中，而是在景陵？
「我們現在還能進宮麼？」
「皇上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擾皇太後仙靈。何況現在別說宮里，府外恐怕就有人監視著。」白翊臉色陰沉，大概沒想到他四叔做得這麼狠絕。
「廉親王那邊什麼動靜？」
「八叔稱病不朝已經有些時日了。額娘，我們是不是該去找阿瑪？」
我閉上眼，遲疑許久，這一天終于到了麼？十四的人生之路，從他四哥登基為雍正帝後，就開始迎來真正的大風大浪了，挺遠遠的意思，是半生的囚禁。突如其來的無力感襲上心頭，一睜眼卻是滿院蓬勃的生機，白翊，這個曾經在襁褓里哇哇大哭，離開我一刻都要吵鬧的嬰兒，如今卻成了單薄卻挺拔向上的少年……
我抬頭欣慰一笑，「我的白翊都這麼高了，已經是個可以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對不對？」
白翊有一刻的恍惚，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可記得額娘教過你，男子漢需要做什麼？」
「男子漢就要承擔起保護家人的責任，」白翊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凝神作思考狀的舜英，眼里閃過疼惜，又忽然明白了什麼似的，吃驚地望向我，「額娘？」
「傻孩子，額娘不會舍得讓你一個人背著整個家的，你還有映辭姨娘，還有你弘春弘明兩個哥哥，還有……你小舅也會幫你的，以後的生活，不會太難過。」
差點忘了，我還有寧佔這個有錢的弟弟，雖然好像沒有血緣……幫幫忙總是可以的，這家伙也就嘴上吝嗇了些。
「額娘……是不是又準備丟下我了？」白翊驀地臉色一沉，真是聰明的孩子。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抿著唇，忽然一把拉起舜英，「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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