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回家里,顏婆婆站在院子里,手里是我很熟悉的那根藤條。「顏珣,會打架了呀?」我看著腳尖不敢出聲。藤條出現在我眼前,我很自覺地伸出手。顏婆婆卻只是把藤條輕輕放在我的手里。「下次打架,記得找點東西抓手里。別吃了虧。婆婆老了沒啥力氣保護你。」
我傻傻地笑開,說,「婆婆,我打贏了。吃虧的是那個賣松糕的。」她也笑開,像我小時候一樣掐著我的臉。「顏珣啊,別人家的姑娘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都該出嫁了……」我恍然大悟,原來我跟田里的麻雀都玩了整整十六年。「婆婆也不指望你嫁得出去,只是你就是長大了還是跟個孩子似的什麼都不懂,沒人照顧你,婆婆還是擔心。」
「婆婆,你要去哪嗎?」
「要離開巫溪鎮……往後的日子,婆婆會讓一個叫溫宇然人來照顧你,你要好好听他的話。」
「為什麼要突然離開?是不是有人欺負婆婆,顏珣幫婆婆教訓他!」打了一架以後我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厲害威風,可以幫婆婆擺平一切問題。
「問這麼多干什麼!再問婆婆拿藤條抽你!乖乖在這里呆著,等溫宇然來。他來之前,你哪都不準去。」她起身進了屋。我看見顏婆婆的包袱都收拾好了,就擱在桌上。她抓起包袱,慢慢踱到院子里。她看著那棵橘子樹,自言自語了些什麼,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好像橘子樹能听懂她說話。
她沒有再看我最後一眼,就那麼走了。我十幾年來第一次那麼听她的話,腳像釘子一樣釘在院子里,和橘子樹對視。我就那麼站著,站著,不說一句話。院子里有顏婆婆的時候,雖然只有我們兩個人,可是卻有種擠得滿滿的感覺。顏婆婆走了以後,到處都空空蕩蕩,連樹梢的小鳥都不肯叫了。
我站了一整天,覺得自己都要變成了一棵樹。我樂意用這種方式表達我的難過和對顏婆婆的不舍。直到黃昏的時候,我才從「樹」又變成人。因為我想起顏婆婆說她找了一個人來照顧我,我還記得那人叫溫宇然。
我不知道是小販的話還是顏婆婆的離開讓我驟然長大,也懂了很多。我竟開始發覺我的丑陋會帶來很多不幸,也鬼使神差地找了一塊面巾把自己的整個腦袋包了起來。我不希望嚇到那個婆婆叫來的人。
看著銅鏡里的自己,頗有些滑稽。我想了一會兒,又把頭發放了出來,只圍住臉。看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整天在田里滾來滾去渾身都髒兮兮的,又去打了水,把自己從頭到腳洗干淨,還換了一身衣服。
半個時辰之後,我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銅鏡里。扁平的額頭,眼楮不夠大也不夠明亮,是一雙最普通的眼楮。可是安在我臉上,卻已經是最完美的部分了。眼楮以下的部分都被密密包住。
雖然離「清秀」「可愛」「動人」這樣的詞還差了十萬八千里,但是我已經很滿意了。我沒那麼夸張的追求,只要不嚇人就好。我很滿意我現在的裝扮。及腰的長發還帶著濕意,飄動在風里。顏婆婆唯一夸過我的就是我的頭發,又黑又亮,可是我總是在田里把它滾得亂七八糟,像個雞窩。
背後傳來一個男聲,連我這種粗俗的人都懂得這樣的聲音代表的氣質叫優雅。「是顏珣嗎?」「我是。」我把臉轉過去,把腦袋垂得很低。「你是婆婆叫來的溫宇然吧?」
他說,「是。以後由我來照顧你……可不可以把頭抬起來?我有那麼可怕?」我把頭垂得更低了。「不不不,是我可怕。我不知道顏婆婆有沒有和你說過…我長得很丑的,會嚇到你。」
「她說過。不過她都看了十幾年了也沒有在意。所以,我也一樣。」他的聲音很穩,沒有一點驚訝的樣子。他的手扯下了我臉上的面巾,我仰頭看他,面前的男子發束白玉冠,手中折扇輕搖,雖然優雅貴氣,卻並不拒人以千里之外,他的臉上帶著一抹雍容和閑適的淺笑,眸子里流轉的溫柔,熟悉得讓我安心。
他真的是顏婆婆找來的人,不然,怎麼會有和顏婆婆一樣的神情。
只是我跟他站在一起真的太煞風景。試想一下,在一塊雕琢堪稱完美的美玉旁,放一個坑坑窪窪的土豆,那是怎樣一幅怪異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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