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戒備,我閉上雙眼。我相信,她會信守她的承諾。听見刀鋒沒入皮膚的聲音,听見她平靜的話語,這一刀,是因為泠素。慕璃哭得撕心裂肺,無助的喊聲撞入腦海里——「停下!我求你了!停下!他沒有錯,你不要殺他!」
意識還很清晰,慕璃的哭喊聲也很清晰,我緊閉著雙眼,一片黑暗。腦海里某一根弦似乎斷裂開來——慕璃,我好像真的不能,再保護你了……
拔出,再次刺入,「第二刀,是因為我死去的孩子。」
慕璃的哭聲越來越弱,像是馬上就要昏厥過去。慕璃啊,你會原諒我嗎,如果我不這麼做,死的人,就會是你……
「最後一刀,是因為顧惜。」那最後一刀遲遲沒有落在我身上,睜開眼,卻瞥見一地的妖冶。
她自刎了。倒在地上,脖頸上的刀口還在淌血,在雨水里暈開一抹絢爛的盛開,是最後的咒,也是最後的荼縻。
她給的那兩刀雖然下手很重,卻並不致命。我松了一口氣,扶起跌倒在地的慕璃,割斷了她身上的繩索。她心疼地看著我身上的傷口。我把她攬進懷里,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裳,「慕璃,沒事了……」
「凌羽。你娶若卿吧,讓她做你的王妃。」她推開我,和我拉開一段距離。她臉上的淚痕干了,強裝出微笑,這不是我熟悉的那個慕璃,不是。
「你怎麼會知道?」她的指尖撫上我的眉,「之前皇上說,我在你身邊……會成為麻煩,原來是真的。」
我抓住她的手,「不要听他的,你不是。」她深吸一口氣,「我是。我什麼都不懂,也沒有能力保護自己,我會成為你的軟肋!誰要威脅你,只要抓走我要你做什麼你都會去做,這樣你真的會很危險……凌羽,我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你的王府里,你明白嗎?!」
「我說過,只有你才是我的羽王妃。」
她垂眸,目光暗了下來,「你說過,當了王爺還是得听我的命令,記得嗎?」
「記得。」我知道她要說什麼,如果她執意要這樣,我會如她所願。束縛她的自由,對她來說是最大的傷害。
「那好,我是你的主子,最後告訴你三件事情,你听好——第一,娶楚若卿當你的王妃;第二,去凝城的覆雲樓,買一壺桃花酒,然後忘了我;第三……」風穿過的聲音很低很低。「……我愛你。」她背過身去,顧惜樓在眼前的雨簾里越來越模糊,仿佛搖搖欲墜。
她說,她愛我。只是我再也不能繼續愛她,這個畫面,像刀扎一樣刺入我的腦海里。「……好。」我第一次,那麼無力地回答。
誰比誰更軟弱,誰又比誰跟害怕結果……我不得而知。慕璃的話說得清清楚楚,娶楚若卿,忘記她。
我說過,你說的每句話我都會照做,不問生死,不問對錯。既然你選擇逃避,既然你選擇放棄,那麼,我照做就是。
捂著傷口,我腳步踉蹌地離開,身後傳來悲悸的哭聲,低低壓抑著卻沒有放聲。我沒有回王府,而是去買了一匹馬。腳步後跟著蜿蜒的血跡,卻再也沒有了那個本應該跟上來的人影。
馬蹄踐起一路煙塵,身上的血跡在風里干涸。路過兒時為她所做的秋千,眼底一片哀涼。秋千依舊,人依舊,只是早已布滿微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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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羽還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傷得真的是太重了。
況且他這幾天日夜兼程地趕到凝城,沒有好好治療他的傷,不但傷勢加重,也耗費了太多的體力。那個韓某某的師傅本有意要饒他性命,這小子卻自己把自己折騰成這樣……看著他命懸一線的樣子,有些不忍。
「你這個白發老怪物又同情心泛濫,想救人了?」濯塵的話任何時候听都很欠扁。「怎麼?不行?那兩個小家伙沒來,證明他死不了。」指尖凝聚起一道小小的光圈,細細的微光緩緩注入他的身體里,周圍氤氳起暖意。他微微皺了皺眉。
「也對…他不醒怎麼給錢……」我眼一抽,手一抖,「莫濯塵!閉嘴,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他難得識趣地閉嘴,衣袖拂過,明黃色的光暈很是炫目,我有些自卑地看了看指尖的小光圈,旁邊黯然神傷去了……到底比我老了幾千年。
凌羽睜開眼,嘴唇也不再蒼白如紙。
按照正常流程來說,現在應該由濯塵拿出桃花酒,我們剛才商量過,這壺桃花酒,還是應該賣的……
濯塵看著門外,若有所思,隨後挑起一抹笑。「再等等,應該快來了……」快來了?什麼快來了?他故作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的樣子,打了個響指,凌羽又直直倒了下去,臉色比來的時候還可怕,蒼白得甚至能看見皮膚里若隱若現的血管。「濯塵,你干什麼?」我有些惱怒,好不容易才把他救回來。
他照例閉著眼楮假寐,懶懶地吐了一句,「看戲。」耳邊有細微的聲響,像是倉促的腳步聲。「十步……」濯塵睜開眼,玩味地看著緊閉的房門。「還有五步。」腳步聲越來越近,听得出來,來者是兩個很普通的凡人,而且都是女子。
我忽然明白了什麼,也看懂了濯塵臉上掛著的那抹……奸笑。
只剩三步…兩步…一步!「砰」的一聲,門被猛地踹開,兩個女聲整齊劃一,「不準喝酒!」那兩道嬌俏的身影一藍一綠,前者神情焦急,後者滿臉煩躁——是慕璃和楚若卿,這倆人遇到事情,意外的團結。我不禁輕笑出聲,這兩個小丫頭,動作倒是挺快的。「放心吧,他還沒來得及喝——」
「凌羽人呢!」慕璃的眉眼之間是深深的擔憂和急切。我歪了歪身子,床上的那個人面如宣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