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瞳身上紅色的衣裳被地上的石子劃破,撕扯開來,在刺目的陽光下,破敗得像一面旗。好狗不咬人,好狐狸也不咬人,但是欺狐狸太甚,就不能怪她——除了這樣,她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當她狠狠咬住那人的手之後,才發現慘劇只是個開始。
眾目睽睽之下,那人仿佛是一只發了瘋的野獸,把瘦弱的蕭瞳硬拖走,皮膚擦在帶著石子的粗糲的地上,留下殷紅的血跡。路上圍觀的群眾里沒有人站出來,只是統統目不轉楮地看著這場戲如何演下去。蕭瞳的慘叫,變成了一種諷刺。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一個人願意救她,她明明大聲的呼救和懇求。難道凡人都這麼冷漠……周邊有惋惜聲,嘆息聲,調笑聲,諷刺聲,咒罵聲,憐憫聲,卻像是隔在一道透明的屏障之外,誰也不敢靠近半步。那些人臉上紛紛寫著無可奈何,以及愛莫能助。
把蕭瞳拖到僻靜無人的地方,那人殘暴地撕開她的衣裳,布料撕扯開來的,不僅僅是遮蔽,還有絕望。「瘋是瘋了點,但是還不錯…等小爺我享用完,就把你賣到青樓去!」她顫抖著身子,腦海里浮現出一個個身影,她的狐狸娘親,瞎婆婆,以及僅有一面之緣的蕭徹。她突然恨起自己為什麼那麼懶,不肯好好修煉,最終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她又累又餓,身上像火燒一樣疼,卻只能無力地眼見著那只貪婪惡心的魔爪,伸向她的肩頭……
——竹林,微風輕輕晃動竹葉,地上的蘑菇與集市里被踩爛的不同,還是圓圓的腦袋,把身子探出在清新的空氣里。
「蕭徹!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怎麼找你都找不到。」眼前說話的女子,是蕭家的女兒,蕭嬈,一個自小在竹林里瘋跑的丫頭。蕭徹瞥了眼籃子里樣子很奇怪的飯菜,覺得莫名的惶恐。「你這麼急把我叫回來,就是為了試試你新做的菜?」蕭嬈綻放一個大大的微笑,把盤子端到蕭徹面前。
蕭嬈從蹣跚學步過渡到跑得跌跌撞撞時,就獨自闖上了竹林,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竹林中央那棵有著暗紫色傷疤的竹子,然後歡喜地靠在竹邊睡了一個午覺,期間尿褲子兩次,蕭徹欲哭無淚的程度可想而知。最後,還是蕭徹把睡得倒在一邊流口水的蕭嬈抱回了家,找孩子找得幾欲崩潰的蕭家人接過那個小女乃娃,驚魂未定。
誰家的孩子剛滿三歲就一個人跑出家門,還到竹林里去睡午覺。除了蕭嬈,沒有第二個人能干得出這事。大概是小時候在人家腳邊尿了兩次褲子,蕭嬈跟蕭徹比跟她娘都親。
蕭家人和蕭徹心靈相通,所以蕭嬈從會說話開始就煩著蕭徹,常常把蕭徹使喚來使喚去,卻只是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難得蕭徹好脾氣,讓她這麼一直欺負了十幾年。
最近不知道為什麼,蕭嬈又開始迷戀上學廚藝,天天做些不知道能不能吃的東西找蕭徹試吃。第一天是拌了醬油的水煮地瓜,第二天是半生不熟的炒肉片,第三天是茄子炖鯽魚……雖五花八門,但劇毒無比,至少蕭徹是這麼認為的。試吃蕭嬈做的菜,簡直是苦不堪言。今天的菜,居然是什麼白菜炒豌豆。看著那顆豌豆從筷子里蹦出去,砸到竹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蕭徹不寒而栗。「小嬈,這豆子,不會是生的吧?」「啊……我記得我煮熟了呀。」明明看起來就是生的豆子!「你是怎麼把這道菜做出來的……」
蕭嬈的回答如五雷轟頂——「把白菜用水焯熟,再把熟的豆子放進去攪一攪,最後都倒在油鍋里炒一炒,擱點醬油和鹽就可以啦。啊對了,我還加了辣椒。」蕭徹覺得把它吃完等同于自尋死路。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想起那個髒兮兮,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來。答應她要帶她去集市賣蘑菇,卻把她一個人丟在集市…她看起來什麼都不懂的樣子,萬一踫上歹人就不好了。
不知道為什麼,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麼牽引著他,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想去月涼村里找找她,看她回來了沒有。「小嬈,我能不吃這東西嗎……」蕭嬈看著那盤顏色奇怪味道更奇怪的菜糾結了很久,最終還是放過了蕭徹。「我剛才有事在身,你還這麼急把我叫回來,試吃你的新菜,總要補償點我什麼吧……這樣吧,給我帶只你娘做的燒雞?」
蕭嬈她娘的手藝那麼好,而且恬靜淡雅,哪里像蕭嬈做菜就像是謀財害命,一雙腳任何時刻都停不住,到處亂竄。「燒雞沒問題……不過,你剛才跑到哪里去了?」「去了集市。」集市?蕭徹很少離開竹林,就算離開也不會去那種人群吵雜的地方。蕭嬈的眼中染上疑惑,「你去集市做什麼?」蕭徹面不改色地說,「幫一個朋友去賣點東西,她沒經驗,也不知道集市怎麼走,我就帶她去了。」
「你也不見得有什麼經驗……」蕭徹果決地打斷,「你還給不給我帶燒雞。蕭小姐,我是竹妖不是竹仙,也是會餓肚子的。」蕭嬈舉手投降,「我帶,我馬上去帶。」
溫煦的陽光透進竹林,給每一片葉子都鍍上流動的金色,也落滿在蕭徹的身上。蕭徹身為竹妖,原本就身材挺拔,影子拖在地上,更顯得修長。
想起蕭瞳的小個子,他突然有些擔心她,那只燒雞是帶給她的。她的籃子不夠大,那些蘑菇,換不到一只雞。目光遠遠眺去,月涼村那條沒有名字的小溪旁,似乎比以往多了一間小小的茅草屋……那里,大概就是蕭瞳的家吧……
他剛才竟然說蕭瞳是他朋友,明明才見過一次面。或許是他們真的很有緣吧,都姓蕭,而且他和她似乎很談得來。他靠著他的真身,指月復輕輕撫模著竹節,遠處那間小小的茅屋,散發著柔和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