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郊貨棧到槐樹莊,也只不過二十里地的路程,抄近路也就是十五里地吧,三個人越走好像這路就越長似的。天越來越黑,路越來越暗。三個人走一段路就歇一陣,歇一陣就再走一段路。就這麼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地向前走啊走啊,腿越來越沉重,就像灌了鉛,很難邁步了,他們走幾步就要歇一陣,歇一陣就再走幾步,以前是站著歇到後來就坐著歇了,坐下來再想站起來走就很費勁了。一次三個人坐歇著,為了多歇會兒,望著天空上月牙船在絲綢似的浮雲里鑽來鑽去煞是好看,拖延時間賞月就忘記了走路,後來還是羅一鳴提議走吧,他懶洋洋地先站起來,張萍萍也隨著站起來,齊紅花是咬牙用手拄地站起來的,走著走著,齊紅花一腳踩在稀牛糞上,腳向前一出溜身子一失控,就一坐在稀牛糞上了,她感到黏糊糊地涼,麻絲絲地疼。齊紅花哭聲哭泣地抱怨著,「我咋這麼倒霉?弄了一糞,這可怎麼好?」
「什麼怎麼好?把褲子月兌了走。」張萍萍數叨著,「你坐在牛糞上了,萬幸吧,若坐在狗糞上不臭死你呀!快月兌了吧。」
「月兌了?那多難為情。」
「沒穿短褲?」
「三角褲頭。蝞」
「月兌吧。多髒啊。」
「我不,光著走多不好意思?」
「你這人真是與人不一樣,什麼不好意思?你是怕我看還是帕羅一鳴看?月兌。」說著就上前往下扒褲子,齊紅花無奈只得任萍萍擺弄。張萍萍拿著褲子聞聞說,「這牛糞還真是不臭,羅一鳴你拿著吧。」說著就把褲子甩給了羅一鳴檀。
牛糞鬧劇演過去,三個人忘掉了疲勞,走路精神了,步子也輕盈了,槐樹莊就在眼前了。進村時,齊紅花對羅一鳴說「好好看看,有人沒有人,然後再走。」她緊緊地躲在張萍萍的身後走。
街巷里黑 的,一個人影都沒有,齊紅花身子一閃快速跑進家門。
羅一鳴進家就燒水,水燒熱後,就舀滿大浴盆端給齊紅花,自己出來就要洗齊紅花滿是牛糞的褲子,張萍萍一把搶過褲子。「我洗吧,你幫紅花洗身吧。」
三個人洗涮完畢,大談貨棧事,齊紅花想打退堂鼓不想干了,張萍萍指責她,「這麼點事就怕了,你能干什麼?沒听說萬事開頭難?」
羅一鳴說,「干不干,你們自己商量。明天我找大塊頭,看他什麼意思?能干咱就干。」
正說著話,外面響起車鈴聲。知道是白林來了,羅一鳴就迎了出去。白林便跟著羅一鳴又進了東屋。
齊紅花欠身說「書記來了」。張萍萍瞅也沒瞅白林,給了他個後脊梁。白林坐下後說,「算這回我來了三次了。」
羅一鳴說︰「我們也是剛進家。」
白林說︰「貨棧事挺多吧?若不怎麼回來得這麼晚?」
羅一鳴猶豫了一下,說實情吧,不好意思,不能說因為自行車借給你誤了我們的事吧,那讓人家怎麼下台呀?不說吧,心里又憋屈。
正在羅一鳴琢磨怎麼說的時候,張萍萍突然橫插一棒子,「你還好意思問,羅一鳴不會說的,我告訴你實情吧。我們回來的晚全怪你!」
「怎麼怪我?為什麼?」白林變了臉色,有些緊張。
「怎麼不怪你,你想啊,自行車是我們的腿,你借走了,我們怎麼辦?進城回家辦事跑東去西就得靠兩條腿了,把我們累得家不來了。你說怪不怪你?」
張萍萍連珠炮似的一陣指責,把白林說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有些羞惱,就順口說了一句︰「我看不是這樣吧?听說你們貨棧被查封了!」話一出口就後悔了,收不回去了。他為自己一氣之下失言而忐忑不安。
張萍萍很敏感,騰地站起來,「你怎麼知道?你夠神通的了!」
白林很不好意思,結結巴巴地說︰「我我,也,也是剛,剛听說說的。」
「听哪說的?說的這個人一定就是那個舉報的。」說完她就死死盯住白林的眼楮,看反應。
白林有些慌神地站起來,「你你們歇著,我還有事……」說著話頭也不回地走了,他從來沒有這麼慌亂過。
羅一鳴還沒來得及送,白林就走得無影無蹤了。他心里自然不免一陣蹊蹺,莫非萍萍說中要害了?這個萍萍真敢說!他反復在心里想著,人車事,扣下通知,借自行車,舉報,這一連串的舉動能連在一起嗎?可他又出面解釋?應該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這樣分析就有可能這些事跟他有關,但羅一鳴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呢?就因為沒有幫他開貨棧一事?這也太不可思議了……羅一鳴的心很亂,也很疼。人間世事難料啊,人心為什麼不能坦蕩些?
張萍萍對白林一向不滿,不是她們之間有什麼恩怨,而是她瞧不起白林。因為她知道白林的為人。喬貴廷辦的那些事有好多是白林的主意。她對白林太了解了。方才的話也只是她的猜測,她認為事情就像自己所說,一定是他白眼狼干的。不然他不會這樣惶惶離開的。
羅一鳴回來後並沒有問張萍萍為什麼那樣說,張萍萍也沒有說什麼,她在想明天一定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不然羅一鳴兩口子一定會受他害的。她不明白羅一鳴為什麼總把他當好人,對他還畢恭畢敬?這人啊!
沉默了一陣,就見羅一鳴起身回西屋,張萍萍喊住他︰「你干什麼?」
羅一鳴說︰「回屋睡覺,乏了,你們也睡吧,明天還有事。」
張萍萍站起來喝道︰「從昨天西屋就歸我了,你干什麼去?」
羅一鳴一驚愣,這才想起昨夜合房之事,今天竟忘了此事?他一陣尷尬。
張萍萍趁他驚愣之際小跑了出去,搶佔了西屋,並大聲喊道︰「不許過來呀!」
夜里,張萍萍睡得很踏實,什麼也不想,昨天太累了,又那麼多煩惱事,她覺得很累,是那種從心里的累,所以她也沒有心思想事了。一覺睡到大天亮。她起來的時候,羅一鳴齊紅花還睡得正香。她放輕了腳步,一陣梳洗後,她悄悄地做飯︰蔥花餅,西紅柿木耳湯。這是羅一鳴愛吃的,她就給他做。
她側耳听了听,東屋里沒有動靜只有鼾聲,時小時大,這兩人準又是一場纏綿?不會吧?怎麼不會!讓他們再睡會兒吧。想想不免掩嘴一笑。這時,就听齊紅花喊了一聲︰「一鳴,快起來,你看都什麼時候了?」就听屋里一陣響動,張萍萍一個急轉身匆匆回了西屋。
齊紅花在外面喊,「你個死萍萍,為什麼不喊我們一聲?」
「你們睡那麼香,我就不忍心驚動你們了。」她附耳輕聲說,「消停點,別累著。」
齊紅花給了她一巴掌,「什麼呀?去你的。你討厭不討厭?」
吃飯時候,張萍萍說︰「紅花咱倆去貨棧看著,有買的咱就賣。」
羅一鳴說︰「我還是找大塊頭,只有他能幫我們,他了解情況,如果他沒有回來我就直接到市里找他,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要等我。有了好消息我馬上回來告訴你們。」
有了這自行車就不用步行了,羅一鳴騎著自行車,一前一後馱著兩個女人直奔縣城而去。他們先到貨棧,讓何正回去了。羅一鳴就去找大塊頭,臨走時說︰「不管對誰,千萬別耍橫。」羅一鳴先到城關工商所,巧的很,大塊頭正在所里,原來他昨晚車回來的。羅一鳴喜出望外,講了昨天的事情,讓他看了罰單,大塊頭一陣皺眉後,安慰羅一鳴說︰「我斡旋吧,其實手續辦完了,在我桌里放著呢。不過誰舉報的呢?」
其實,誰舉報的無關緊要,不過羅一鳴還是想知道,他想驗證一下張萍萍的猜測是否對?也想還白林一個公道。他雖然也懷疑白林,但他還是不願相信白林會那樣做。怎麼可能呢?
大塊頭讓羅一鳴先回去,他去匯報情況,希望羅一鳴下午再到所里找他。
羅一鳴騎車飛一般地回了貨棧。
張萍萍對齊紅花說︰「這麼快就回來了,一準有好消息。」
齊紅花有些疑惑地說︰「不見得吧,這麼快就回來了,人都不見得看到,有什麼好消息?」
羅一鳴笑容滿面地走了進來,沒等她們問就說︰「可以放心了,手續都辦完了,讓下午听消息。」他講了見著大塊頭的過程,說太順了。
下午三時正,羅一鳴準時到了工商所,大塊頭的的辦公室的門虛掩著,人不在。羅一鳴在走廊里等,听一個屋子里有人說話,他側耳听了听,好像是大塊頭,一個人問︰「說好了嗎?」
「有什麼說不好的,手續經他們辦的。」
「那為什麼還查人家?這不是無理取鬧嗎?」
「當時經辦人不在,局里別人又不清楚,舉報人又有來頭,他們就下去查了,偏偏手續又在我的抽屜里。」
「那個舉報的,誰呀?這麼厲害?」
「當時有人問他,他不說,他要求保密,不過有人認識他,知道他是槐樹莊的書記。」
羅一鳴無意中听到這些話,如雷貫耳,大吃一驚,果然讓萍萍說中,怎麼會是這樣?這人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怎麼跟張萍萍說呢?不能說,也不能告訴齊紅花,慢慢消化這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