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躍心情一時無法平復,他不長不短的人生中,雖然也不是平平靜靜的,也有跌宕起伏,他上過學,成績優秀,在大學又去當了兵,把身體練得鋼筋鐵骨。他深愛過一個女人,現在也是,雖然中間自己也犯過錯,可是,他的心並沒有變。
他的家庭冰冷,父母感情不和,他已經習慣了。
他的事業如日中天,仿佛會永遠這樣下去。
每件事情都是在他預料之中的,他一步步循著自己的心意走到今天。
卻怎麼也沒想到,天上掉下了個弟弟來!
就連當初自己的媽媽胡猜說清然只自己的妹妹的時候,他也早有預料,如果是真的,他也不覺得奇怪,可是,姚穎,這個他從來沒見過的,沒听說過的這麼個人,突然跑出來,告訴他,她和他的父親當年有了一個孩子,那就是——小易,這個和他同樣喜歡,或者可以說是愛著清然的男子,和自己長著相似的人。
他恍然發覺,他們兩個竟然有著那麼多相似的地方,眼楮,眉毛,鼻子,嘴巴,甚至,身高。
他除了氣憤,再沒有第二個情緒。
本來毫不相干的兩個人,敵對的兩個人,此時,卻成了血脈相連的兄弟!
已經幾天了,韓躍也沒有消化了這一消息,他有時候,拿起電話,想問一下父親,可是,拿起又放下了,他現在真正的恨起這個男人了,他都做了些什麼事情!
清然有點兒同情的看著他,她已經幾天沒有去看小易了,不知道他的情況怎麼樣,雖然小易把她趕了出來,她當時只不過是恨鐵不成鋼,可是,過後一想,是不是小易知道了自己的病之後,故意趕自己走的呢?自己怎麼就這樣輕易的上當了呢?
她看看外面,天氣陰沉,北方最冷的冬天總是這麼漫長。
當初媽媽只說了那個女人嫁給了一個部隊里的大官,大家都很同情她,所以,一切都為她隱瞞了下來,過去的就過去了,希望她一切從頭開始。
清然萬萬沒想到,那個女人竟然是小易的媽媽!
而小易,竟然和韓躍是一個父親!
呵呵,一切從頭開始?哪有那麼簡單。
怨不得自己看小易的時候,總覺得那麼親切,那麼熟悉,清然當時只是以為自己總想著韓躍,這只是心里的作用,怎麼會想到,他和他,原來是兄弟。
她看著韓躍痛苦的樣子,遠遠的躲開,沒說一句話,安慰,勸說,都沒有,這是怎樣的痛苦,她其實不了解,但從韓躍糾結的表情里卻能感受。
痛苦可以無止盡,可小易的病卻等不及韓躍慢慢的痛苦下去。
「你真的不救他嗎?」她終于忍不住問他。
韓躍緩緩的從雙手中抬起頭來,看清然的眼里都是恨,「你希望我救他?」
清然掉過頭,不去看他,他眼里的恨意太多,太復雜,她卻都能看懂,「這是你的責任。」她靜靜的說。
「呵呵,呵呵,呵呵……」韓躍冷笑起來,「責任?我的責任?!你不覺得可笑?」什麼時候,小易成了他的責任了?
當初他們的父親,移情別戀的時候,準備拋棄他們母子的時候,想到過自己的責任嗎?小易的母親,在接受一份已婚男人的愛的時候,想過自己的責任嗎?他們在滿足自己私欲的時候,都能受到別人的保護,清然的媽媽根本沒有什麼過錯卻把污水攬到自己的頭上,他們想過自己的做法是否對錯嗎?他們一個個都以為自己做的冠冕堂皇,到最後卻把這個私生子的存亡的責任放到了自己的頭上!
清然也不由低頭,她只是知道,挽救一個生命是每個人的責任,不管是不是親人,只要是有良知的人都會去做的,何況,他們還是有血緣的親兄弟。卻沒想到,這份血緣來的有多麼的不正當。這份血緣把毀了一個家庭的幸福,也許,以後還會毀掉另一個家庭。
「其實,你不救也還有一個人可以。」清然輕輕的卻斬釘截鐵的說,她一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小易,心里就生出無限的恐慌,她沒見過生命的逝去,但是,看小說那麼多的她,怎麼能體會不到失去的痛苦。
當初看《穆斯林的葬禮》的時候,新月的生命的消失,攥足了她所有的淚水,一想到小易將會像新月那樣,在鮮花初放的年齡就要凋謝了,他們都是那麼的美麗,他們的生命都是那麼的鮮活,你怎麼能忍受他慢慢的合上雙眼,再也無法睜開呢?
一想到這個情景,清然的心就有種迫切的疼痛,她已經分不出自己對小易到底是怎麼樣的感情了,也許,只是善良的同情心,只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他,人都快沒有了。此時,給予他什麼樣的感情都無所謂,只要,不是恨!
韓躍此時的感情卻是他不需要的。
「你敢!」韓躍瞪著清然,他知道清然想到的人是誰?這個世界上,除了韓躍,另外一個和小易有血緣關系的就是他了。但是,姚穎卻先告訴了自己,是不是她不知道怎麼聯系上他?還是,有其他什麼原因?
韓躍不管這些,他卻不能忍受那個人跑來救小易。一想到那個人神情緊張的跑來,恨不能把自己的命全部交出去給了那個自己的所謂的弟弟的時候,韓躍就渾身發酸,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得到過那個人太多的關注,那個人對自己總是淡淡的,不冷不熱,偶爾一笑,韓躍總覺得他是在牽強,因為自己的母親,他連自己的兒子都拒之千里。
而因為另一個母親,他或許會把那個他從未見過,從不知道的兒子緊緊的抱在懷里。
韓躍的心里難受的要命,原來,真的是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在他富有的生活中,殘缺的父愛讓他在快要當父親的時候,依然這麼在乎。
清然被他冷厲的喝止嚇得一哆嗦,她不明白的看著他,「他是小易的親生父親,你沒有責任,他卻有。」
清然突然想到自己那個默默無聞的公公,真是可笑,他竟然也能有這般本事,一聲不吭的把世界攪得天翻地覆。
韓躍走過來,怒氣沖沖的。
清然後退,「你想干什麼?」
韓躍一把搶過清然手里的手機,「你休想通知他!」
清然看被韓躍搶走的手機,突然笑了,「你是氣糊涂了吧?再怎麼,也輪不到我去告訴他,或許,小易的母親已經通知他了。」
韓躍臉一黑,「她敢!」
「小易他沒得罪你,他有什麼錯?就算錯也是長輩們的錯,他也是受害者,你就是恨他,也要等他好了,再恨他,這樣才平等,哪怕你們去打一架呢,現在,先救活他行不行?」清然知道韓躍不是那麼好說服的,也知道自己的口才實在是不便當一個說客,可是,她,著急。
「你就那麼擔心他?」韓躍看著她,「你非要和我離婚是不是為了他?」他把話題轉到了清然的身上。
他怎麼能不恨他呢?他的母親搶走了自己母親的丈夫,他現在又來搶自己的妻子。現在還要他來救他,怎麼想的?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事情就發生了,我們誰都沒有辦法,只能憑心去做,你不願意幫助他,誰也不能強迫你,你隨便吧。」清然想,心結不是一時半會兒就可以解開的,有的人,甚至一生都不能釋懷。
她想去看看小易,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自從她走了之後,就沒有他的消息了,姚穎把事情挑開了,卻再沒有下一步行動了,她這是干什麼?
她走出來,韓躍竟然沒有阻攔她,雖然好奇,她也不至于傻到去問他為什麼。
小易病房外面的走廊里,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靜的讓清然心生疑惑,怎麼啦?!她不由緊走幾步,一下打開小易的病房。
里面有個病人在里面躺著,卻不是小易,即使是從後面側著的身影,清然也能一眼看出啦,不是。
清然沖出病房,迎面踫到了一個護士,正是前幾天給小易輸點滴的。
「那個,」清然慌得說不出話來,「那個,上官易,怎麼不在病房里,他搬到哪兒了?」她拉住護士問。
「他已經出院了。」護士記得那個英俊的年輕人。
「嗯?他出院了?好了嗎?」清然心中有些希翼在發芽,難道是誤診了嗎?
「沒有,只是不在這兒治療了。」護士打破了清然的希望。
「轉院了?轉到哪兒去了?」清然的心又懸了起來,「是病情加重了嗎?」她听說這個醫院是京城最好的醫院,他難道去國外治療了?
「不知道,不過他是住不起這里的醫院了,沒有了經濟來源,他這個病還真的,唉,可惜了!」
「……」清然一時不明白怎麼回事,她緊抓住護士的手不放,「等等,怎麼回事?什麼住不起了?他們家不是很有錢嗎?他爸爸又是……」
護士朝四處看了看,再看看清然,「你這些天去哪兒了,難道不知道?問題就出在這里,他爸爸不是他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