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宏雪其實走到半路就猶豫了,他,有什麼資格去求韓躍?剛才他被一棵贖罪的心沖昏了頭腦,被車窗外的風一吹,清醒過來,就又恢復了他慣有的優柔寡斷,他看看小勤務兵,囁嚅道,「要不,咱們回去吧?」
「不行!」小勤務兵說的干脆之極,因為剛才老首長已經下了命令,「讓他去,不行的話,把那個也綁來。」
韓宏雪出現在韓躍的面前時,韓躍並不驚奇,只是沒想到他來找自己,以韓躍對他的了解,他是不會來找他的,從來他都沒有找過他,今天,為了另一個和他有血緣關系的人,卻破例了,韓躍心中滋味莫名。「您,怎麼來了?」
「我……」
韓躍就知道,他怎麼能說的出口?
韓宏雪已經好久了,沒有和人這麼面對面的長談了,而且,還是他一個人在說,這種感覺讓他想起了那段他和姚穎在一起的日子,那是他一生也難忘的快樂,在這些寂寞的歲月里,他就是靠著這些回憶度過的酷暑寒冬。他並不後悔。
「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是容易沖動的,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也想不到以後的事情……」他緩緩開口,試圖把自己的心里話說給兒子,希望他能明白,畢竟,他已經成年了,也曾經歷過深深的愛戀,還有被不愛的人的糾纏,「那時我們都年輕,我們認識的比我娶你媽媽早,」這些都不是理由,可是,他還是說了出來,「你懂得的,感情的事情是無法分出對與錯的。」
「那你為什麼不和我媽離婚,何苦讓幾個人都這樣苦苦的折磨?」韓躍從小就看著父母像仇人似地勢不兩立,他不明白,明明不愛的兩個人,何苦彼此折磨呢?
「那時我回來要離婚的,可是,你媽告訴我有了你,而且……她說,如果我要離婚,她就去部隊告我,還要把那個女人揪出來……」韓宏雪依然清晰的記著當年韓躍的媽媽絕望與瘋狂的表情,「你知道,她那種人,什麼事情都能干的出來。」
韓躍心里悲憤,原來,並不只是因為有了自己,更重要的是,他要保護那個女人,他怕她受到傷害,那麼今天,他又來干什麼?讓一個他曾經都不願意要了的兒子去救他另一個兒子嗎?「你說這些什麼意思,你來干什麼?」他看著他,想從他眼里看出懺悔,看出……
韓宏雪低下頭,「沒,沒事,我只是來看看你,我知道,這些年你也過的不好。因為我們。」
「你知道!」呵呵,韓躍冷笑,原來他都知道,知道自己童年的孤獨,知道自己夾在他們中間的無奈,甚至知道自己多麼渴望父親的眷顧,他明明知道,卻吝嗇的不給。現在才想起來看他,只不過是個借口罷了。「我很好,你回去吧。」
「哦。」韓宏雪猶豫的轉過身,他真的說不出來,哪怕心里對那個小兒子的狂熱的愛,原來,他是那麼的自私,一直,一直都活在自私里面,辜負了一個,又耽誤了另一個,白白有了一副高大英俊的外表,在這外表下面,卻是那樣卑微的一個靈魂。
他哪怕聲淚俱下的求韓躍,韓躍也會答應的,可是,他卻不敢。
看他佝僂著高大的腰身走出去的背影,韓躍徹底失望了。
上官易,這個一開始就以他情敵身份出現的大男孩,其實,他真的不討厭,而且,莫名的有著另一種自己也不知道的感覺,只是因為清然,他把這種感覺排斥了。總是敵視的對他。
見的次數多了,他明明知道小易也喜歡清然,卻恨不起來,總覺得他們兩個就像兩個小孩子一樣的胡鬧,沒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竟然是自己的弟弟,在知道的那一刻,他不光是驚訝和憤怒,其實,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欣喜,只是被那兩種感覺壓著,探不出頭來,別人不了解,他是多麼想有一個兄弟,只是,這樣的兄弟,讓他無法接受。
可是,他卻不能不救他,如果小易不是和他有這樣的關系,如果換做別人,他早就去了,只是因為他是他兄弟,他遲遲的不願意去,但這幾天,心里卻備受煎熬。
韓宏雪並沒有把韓躍帶回去,上官旭也沒有來綁他,因為小易的病情突然加重了,一家人忙的不可開交。
「是不是必須得馬上做手術?」上官旭問趙領軍。
「肯定是越早越好了,可是……」這種事情不是著急就能有的,骨髓啊,趙領軍都頭疼了,醫院已經四處尋找了,可惜就是沒有相同的。
「你是不是欺負他不是我親生的,啊!」上官旭火了,「你們就欺負他!告訴你,他是我兒子,是我的兒子,誰都搶不走!快點兒給我找,找!」
「我來。」清然從後面走過來,「看看我的可以嗎?」她看著趙領軍。
「你?」趙領軍看她,「不是所有的人都適合做這個的。」
「可是,我健健康康的又沒什麼病。」清然想,只是不知道有沒有那麼巧?
「好,謝謝你,孩子,」上官旭激動的說,然後回頭對趙領軍說,「快去!」
趙領軍無奈的搖頭,對清然說,「跟我來吧。」
……
韓宏雪的配型也沒有成功,清然等著自己的,希望上天能憐憫一下小易,出現一個奇跡,三個直系的親屬都不可能,他們的希望慢慢的越來越渺茫。
新年快到了,人們都忙碌著,即使在醫院也能感受到這種緊迫的氣氛,遠遠的外面偶爾傳來幾聲 啪的鞭炮聲,是性急的男孩子們拿著零花錢早早的體會新年的喜慶。
小易沉沉的睡著,最近越來越嗜睡了,身體很虛弱。清然有一種恍惚的感覺,仿佛很不真實,明明不久前還生龍活虎的人,怎麼一下子就孱弱的不堪一擊了?仿佛演戲一般,可,就是真的。
她一手支額,靠在床邊,也感覺有些困,最近不知是怎麼了,總是想睡覺,明明很煩悶,但一挨著什麼東西,就迷糊起來。
在網上發出的簡歷早就有了回應,好幾家公司讓她去應聘,她卻一直猶豫著沒去,看過了這一段時間再說吧,起碼,等小易找到合適的骨髓,那樣,也可以放心了。
現在她看小易,就像看自己的弟弟一樣,看他痛苦她的心就疼,事事讓著他,他一刻看不見她就著急,當初趕她走時的決絕不知下了多大的決心,這讓清然更加的心疼他了。
他說,「我佔不了你多長時間了,反正也把你拉進來了,就這樣吧,我也不管了,等我走了,你愛上哪兒就上哪兒去。」
小易看上去很超月兌,淡然面對一切,對治療的事情毫不在意。
「別想太多了,一切順其自然好了。」他到反過來安慰她了。
清然受的是唯物教育,她才不相信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只要盡力,她堅信一定能找到的,何況,還有時間不是嗎?
趙領軍走進來,看向清然,眼神里是審視的意味,他看看躺著的小易,「感覺怎麼樣?」
小易禮貌的點點頭,「趙叔叔,很好。」他從來不說自己哪兒不舒服,更不會像其他的病人一樣哼哼呀呀的,堅強的讓人心疼。
清然站起來,看趙領軍向她看了看,「你跟我出來一下。」
「有什麼事情還怕我知道嗎?」小易有些警惕的問,即使他的病情有所發展,他也不怕的。
趙領軍看他,「放心,和你沒關系,私事兒。」
清然給他倒了杯水,「我馬上就回來。」她隨趙領軍走出病房,「趙叔叔?什麼事情?」她也奇怪,趙領軍也是個大大咧咧的人,說話的聲音都不會低的,叫她出來還這麼神神秘秘的還是頭一次。
趙領軍沒說話,把她帶到醫務室,里面一個女醫生在里面,看他們走進來,站了起來。
「你跟她說吧。」趙領軍吩咐一聲,轉身走了。
「請坐。」中年的女醫生很客氣的對清然說。
清然此時更加納悶的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她听話的坐下,「到底怎麼了,醫生?」
「這是你血液的化驗結果。」醫生把一張單子推到她的面前。
清然伸手拿起來,「怎麼樣,不合適嗎?」這在她意料之中的,如果真的合適了,那倒是很意外,雖然已經料到了,但她心里也隱隱的有一些失望,又失去了一個機會。
「即使合適了,你也不能做骨髓移植了。」醫生看著她,神色很平靜的說。
「為什麼?」清然心里又升起了希望,如果可以,那不管什麼情況,自己也要給他捐獻,不是說沒有什麼風險嗎?難道?是韓躍,是韓躍來醫院,阻止他們給她做嗎?她當然記得那次,當她提出捐獻的時候,韓躍很不冷靜,還說她瘋了。「是不是有人來阻止,不讓我做,還是,我的身體有什麼病?」
「都不是,」女醫生很奇怪她為什麼不自己看看單子,而是這麼緊張的問自己,「你的身體自己應該有感覺,你沒感覺出來嗎?」
「什麼感覺?」清然還問,她沒覺得有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