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更衣畢,在韶華七公主的簇擁下,恍若眾星捧月一般的踏出寢殿,端坐內殿高石階的貴妃椅榻上,命月容等宮女給各位嬪妃賜坐奉茶
眾人見,比先時晨省之時更為親熱,個個忙不迭的上前奉上賀禮,每每耳語奉承,巴結承望,以致整個‘憐毓宮’頓時熱鬧非凡,喧嘩之聲籠罩整個東六宮,以至于臨近的‘鳳鸞宮’也派來春借送燕窩粥的空閑,替皇後呈一份賀禮
著裝華貴,一身殷紅,照耀著整個殿堂似一幅百鳥朝鳳圖,歡聲笑語不斷,真可謂是‘鶯鶯燕燕處處融融恰恰’
眾人整整鬧騰一下晌午,至‘御膳房’傳午膳時才漸漸散去,最後只有七公主毫不客氣的留下用飯,又折騰一柱香的時間問這問那,更是向她討教那日在南書房內所聯的詩從何想來,傳授一二,以備龍燁查問功課時也可應付
因為應付一個晌午,也有些累,見七公主依舊黏糊,只能笑道︰「心皇上知道,可仔細
七公主一听,只覺得說話的口氣竟與龍燁一模一樣,頓時整個人都焉下來,也將今日領著眾人前來喧鬧‘隨喜’的興致減去十之**,又見看起來有些疲倦,便閑扯兩句,就離開
月春倦難熬,送離七公主後,回到寢殿,依偎在睡榻上輕嘆,但是想想己今日可是睡到日上竿的,于是便又起身尋隨意取下一本《南華經》,翻閱幾頁,正巧看到一段外篇,為︰
故絕聖棄知,大盜乃止;擿玉毀珠,盜不起;焚符破璽,而民樸鄙;掊斗折衡,而民不爭;殫殘天下之聖法,而民始可與論議.擢亂六律,鑠絕竽瑟,塞瞽曠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聰矣;滅文章,散五采,膠離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毀絕鉤繩,而棄規矩,攦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
失笑,將書冊放在矮桌前,執起韶華遞來的茶,輕抿一口,只覺無聊煩悶,殿外的月容卻興匆匆的跑到珠簾側,稟報道︰「娘娘,雯充容來
放下茶碗,方才想起今晨眾位嬪妃都來,除李淑妃之外,惟獨缺雯充容,她素日脾性淡薄冷清,想來必然是打听到此刻人已散,所以才姍姍來遲,于是忙道︰「恭請入內殿坐,韶華,上好茶
月容韶華隨即領命,各張羅,不多時,只見雯充容一身月牙色素潔長衫,手執粉繡蘭花美人扇,窈窕盼顧的撩簾步進寢殿,一見,便福身道︰「臣妾給娘娘請安,賀娘娘升得聖眷
「姐姐向來愛取笑,年紀尚,如何能侍駕,皇上那般大張旗鼓,想來別人不知就中原由,難道姐姐這個明白人還不知柔柔淺笑,形態雖是兒,但是一語一詞卻頗有閨秀才女的風範,但那話語間帶著俏皮神色,卻又不失天真,就如同一個學舌說話的大人,另人疼愛不是,恭敬也不是
雯充容款步入殿,淺笑著入坐到身側,那日‘南書房’一見後,她似已有些習慣的言語方式,雖然心頭依舊驚訝,但卻也不復始初,只道︰「難得娘娘看得如此豁達,真乃吾等所不及
韶華進殿奉茶,又端點心來,且對雯充容道︰「充容娘娘安好,這是太後賞賜的一些進貢來的果點,說著,將一盤盤色澤水潤,珠圓玉透的果子擺放在矮桌前,竟都是叫什名兒,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雯充容見到韶華,便輕柔一笑,好似故人相見,忙打量她的姿容,道︰「好丫頭,現在叫什名兒如今來伺候皇妃娘娘,居然愈發出挑
韶華不好意思的低首紅面,笑笑,道︰「回充容娘娘的話,承蒙皇妃娘娘賜名,如今奴婢叫韶華
「韶華雯充容輕聲呢喃,心頭先是疑惑,隨即想起這丫頭年僅二九,正直芳華,于是笑道︰「難怪太後老佛爺夸贊娘娘是龍駒鳳雛,依臣妾看,將來‘雛鳳清于老鳳聲’,未可量也
噗嗤一聲被逗笑,稚女敕的聲音羞澀的嚷道︰「姐姐就是愛取笑,現在還跑到這里來編派
韶華也笑,雖然她不懂兩個主子打什啞謎,但是卻能看出與雯充容相處得比七公主更好,于是也就淺笑著退下,待在簾外候著
二人又閑聊一陣,只聞月容又來稟報,道是南書房的付大學士受太後之命前來給請安
與雯充容皆是疑惑,後宮重地,除太醫之外根本不能使男子入內,如今這付大學士如何竟說是受太後之命前來請安但,少許後,卻明白,冷笑著對雯充容道︰「想必不是來請安,而是看管著讀書,姐姐是位居二品,不宜後宮見客,索性讓韶華送姐姐從後殿的柳林回宮吧
雯充容雖然不太明白話中的意思,卻也知道她不能在後宮見除太醫以外的人,年紀尚,不防事,但她卻不能,所以也就告辭,跟隨著韶華從後殿走出去
送走雯充容,便依舊端坐在矮桌前,讓月容收茶碗點心,請付博入殿
付博身著一品仙鶴紋繡的朝服,身後跟隨名手捧大疊書冊的太監,襟步走進殿內,在珠簾外叩拜請安︰「臣,付博,給皇妃娘娘請安,隨後起身道︰「承受太後老佛爺的恩旨,臣特地為娘娘教習來
看著擺設在矮桌前的那本《南華經》,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道︰「難為付大學士不辭辛勞,只是太後整日抄經頌佛,何來時辰問的學業,怕是皇後娘娘與淑妃姐姐代為發下的恩旨吧
其實她早就已經料到會有這一出,只是沒有想到她們這兩個平日死對頭的二人竟然會合謀的如此之快
她被李淑妃嚇著,皇後前來安慰,本欲治李淑妃的罪,卻不想龍燁先部一局,欲要息事寧人,如此一來,皇後李淑妃都落單,然都恨她這個因病得福之人,聯盟,是最好的法子,只是她怎都沒想到皇後與李淑妃竟如此之快就能投合
付博怔住,面色錯愕,但隨即又恢復之前的神色,恭敬的道︰「娘娘之意,臣實在不解,臣的的確確是受太後的恩旨,故來為娘娘教習
斂羽,也不願繼續听下去,只道︰「月容,賜坐,上茶,大學士來得正好,也有不解之處,想請教大學士
付博雖然疑心,畢竟年稚年便能聯出那般才溢的詩來,的確不可窺,但是女圭女圭終究只是女圭女圭,因而壓根就沒听出那稚女敕女乃語的聲音里暗藏的森冷
一時,月容端來椅凳,安置于簾外,付博拂袍端坐,片刻後,月容又搬來一張烏木案台,擺設其前,放畢
「不知娘娘有何不明之處,臣立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付博隔著珠簾望著手執《南華經》,眉宇微擰,所以恭敬的道
放下書冊,起身,手輕擺弄一下脖頸上的金項圈,摩挲著那塊鳳雕金鎖,眸光清透的望向簾外的付博,道︰「敢問大學士,莊子《胠篋》之說,可說得為君王治國之道
付博突地一笑,面色帶著幾分恭敬的抱拳向天一敬道︰「莊子乃先聖,先聖所言之書,然是為賢君治國之本,臣皇上為太子之時,先帝便時常囑咐臣授之此道
「哦一挑眉,一揮袖便將桌案上的茶碗給掀翻在次,只听脆玉叮當一聲,茶水四漸,白瓷碎裂
眾人都怔住,而則笑道︰「看什,還不將這殿內所有值錢的全部給本宮砸掉,付大人所說的話,們都沒有听見不成
韶華月容月怡都傻,而付博也怔住,忙起身,面色嚴肅的道︰「娘娘所言何意
斂睫冷笑,轉身望向窗外的風日麗,雙眸滿是陰冷,卻稚語天真的道︰「莊子言,沒有黃金珠寶,百姓皆不貪財,沒有度量衡器具,百姓不斤斤計較,沒有法律法規,百姓然就明白是非曲直,付大人又言此乃賢君治國之道,本宮然要將這些東西全部砸,然後再去求皇上廢除國之法度,否則,何以明治本宮一心為君呢
付博怔住,一時間竟不能回,實在不敢相信這一個九歲的娃居然有如此伶俐的口齒,且如此咄咄逼人眉宇緊鎖,隨即道︰「古聖人有訓︰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月復,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
「好一個‘虛其心,實其月復,弱其志,強其骨’,敢情大人是要將天下百姓都變成空有其表,月復中草莽,途有蠢力,只知耕種飽,卻不知報效朝廷的愚眾,說著,冷笑一聲,又道︰「先帝請您老人家擔任太子少師,實在是英明啊
付博駭住,這句話無疑判善欺君,欲亡國,如此一大罪狀,如何另不惶恐
「娘娘您,您此言之何意付博胸膛起伏,高大年邁的身子已經有些發顫,是朝老臣,從來都是備受敬重,什時候受過這樣的氣所以一時間不能支持,氣得跌坐在椅子上
「沒什意思,只想告訴大人,莊子並不是真的要「絕聖棄知,不是真要讓百姓愚頓,所謂‘彼人含其明,則天下不鑠矣;人含其聰,則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則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則天下不僻矣’記住︰是‘含’,而非‘絕’,說著,轉身不看付博,只冷道︰「付大人,本宮並非只是一個玩劣兒,若執意與無知者為黨,日今時,休怪本宮不敬重您
付博驚得滿頭冷汗,似遭午雷轟頂,仿佛今日今時方才明白聖人之言所含之意,一時愧憤難當,一時怒火攻心,竟不能說話,滿臉黑青
見己達到的目的,也不想再費口舌,轉身走到通往後殿的門前,冷笑一聲,推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