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可以睡個安穩覺,誰知道一大早,桑格就心急火燎的敲門。我看_書齋打開門見門外除了桑格還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和尚,昨天的那個翻譯也在。桑格給我介紹︰「這就是相國寺的本空主持。」老和尚長的很慈祥,微笑著向我行禮。
我根本沒想到桑格會帶客人來,身上就穿了一條秋褲,光著個膀子,我覺得很不好意思,先把他們讓進屋里,急忙叫起來王強一起去刷牙洗臉。等我收拾完出來,見桑格對著我一臉賊笑,感情這小子是誠心看我笑話來的。
有外人在,我也懶得理他。桑格見我和王強收拾好,對我倆說︰「咱們這次能來東京全靠本空主持的贊助,他本人對王強的事情也很感興趣,今天一大早就聯系上了山本的家人,山本先生自從回國後,身體就一直不好,現在住在東京第一醫院。本來山本先生是誰都不見的,可看在本空主持的面子上,才答應見咱們一面。你們趕快收拾,咱們早早就去。」
王強听了桑格的話,顯得有些緊張,我連忙安慰他︰「沒事的,事情馬上就要搞清楚了。」
王強很勉強的對我笑了笑,眼神里閃過一絲感激。
大熊這時候也跑來我們屋子,吵吵著先去吃飯。看他這個德行我實在很生氣,小聲跟他說︰「你沒吃過飯啊?等辦完事回來再吃你能死啊?」
大熊朝我瞪了瞪眼楮,見有外人在,什麼也沒說,忍了。
我們四個加上本空主持和那個翻譯一共是六個人,出了酒店門口就停著一輛豐田的面包。東京第一醫院離我們有段距離,車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這家醫院十分的氣派,環境也好,看起來一般的普通人也住不起。
我們上了三樓一間特護病房,本空主持敲了敲門,屋子里傳來一個日本女人的聲音,本空方丈輕輕推門進去,我們幾個也跟在他後面走進去。
這是一間華麗的病房,屋子空間很大,設施也齊全,電視冰箱的什麼都有,看上去不象是一間病房到像是一間豪華的酒店房間。山本躺在一張很大的病床上,蓋著白白的被子,身邊一個身穿白衣的護士正在照顧。
我看了山本一眼,頓時吃了一驚,眼前的他,跟我一個多月以前見到的他有太大的不同,那時他就像是一個六十多歲的人,很精神的一個老頭,可現在躺在病床的山本,面容蒼老。精神萎靡不振。人已經奄奄一息了。
山本側著頭看向我們,當他看見王強的時候,瞳孔慢慢的放大,臉上又浮現出驚駭欲絕的表情,原本還有些紅潤的臉,開始變得灰白。呼吸也變得急促,整個人不停的顫抖。我實在想不到再次見到山本還是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一時之間都有些手足無措。
護士急忙給山本戴上了氧氣罩,大聲的朝我們說著什麼,翻譯對我們說,護士這是在讓我們出去,說是山本先生受不得刺激。轉載自我看書齋我暗嘆一聲,事情到了現在誰想到山本竟然會是這個樣子,看來也只好在多呆幾天等他的情緒穩定一下再說。
我們剛想出去,山本摘下氧氣罩對那護士說了幾句話,護士不再說話,卻听山本那蒼老的聲音傳來︰「你們不用出去,我沒事,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山本竟然說了一口流利的中國話。護士很不滿的瞪了我們幾眼,神情有些惱怒。我也覺得很尷尬,可這會也顧不上她高不高興了,既然山本會說中國話,溝通就已經沒問題了,我怕事情再出變故,急忙上前幾步,彎下腰對山本說︰「山本先生,你還記得我嗎?」
山本的眼中盡是茫然,看著我搖了搖頭,我從背包里拿出那本書,從書里取出那張老照片遞給他,問︰「你還記得這張照片嗎?」
山本顫抖著接過我手中的照片,他的眼楮緊緊的盯著照片上的兩個日本軍官,頭上突然開始冒汗。這屋子的溫度不冷不熱很是適中,我實在不明白山本腦門上那豆大的汗珠都是從那而來?
山本用一種顫抖的語氣問我︰「這張照片,你是從那得到的?」
「照片我是在東北,靠近俄羅斯邊境的一個地方找到的。」
山本艱難的喘了口氣,慢慢的說︰「很多年了啊,想不到這張照片還在。」
山本說完,眼楮里已有血絲,人也哀傷不已,看來這張照片的確是他年輕時候照的。
我對王強招了招手,示意讓他走近點,王強見了,走到我身。山本見王強靠近,臉上又顯現出驚恐的表情,他身體使勁的向後動著,想要離王強遠一些,好像王強是什麼洪荒怪獸一樣。我上前扶了扶他,扶他坐起來,我小聲的問︰「三本先生您別怕,我們遇見了一件極不可思議的事情,想向您請教,我想請問,為什麼你見到我的朋友會如此的慌張害怕?」
山本急促的呼吸,發出鼓風機一樣的聲音,過了好一陣才緩過來,嘆息著對我說︰「很多年了,很多年前的事了,想不到,想不到我做了這麼多年的善事,還是躲不開,我不清楚你們遇見了什麼離奇的事,但我想,你們要找的答案,應該就在我的日記本里。」
山本說完讓那護士從旁邊的張桌子里取出一個筆記本放在我手里,筆記本面皮有些微微發黃,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但保養的卻很好,每一頁的字跡依然清晰可見。
山本顫抖著說︰「五十四頁,讓翻譯讀給你們听吧。」
我把書遞給翻譯,翻譯接過來翻到五十四頁,輕輕的咳嗽了一聲,開始朗讀。
「1937年12月15日,天氣︰晴。我們佔領南京已經三天了,這座支那人的首都,被勇敢的帝人攻破,在天皇陛下的護佑下,我相信大日本帝國偉大的軍隊將永勝不敗。武藤君和我是高中的同學,他現在已經是大佐,而我還只是個書記官,他是我崇拜的人,我一定要好好向他學習。今天一大早我們收到聯隊的命令,去清除仍留在南京城中的支那軍人。」
武藤君帶著我們一個班的士兵走上南京的道路,三天僅僅三天的時間,這座原本繁華的城市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到處彌漫著煙火,一路上經常能看到倒在地上的尸體,所有的支那人見到我們都驚慌的跑開,他們的眼楮里全都是害怕和驚恐,還有一絲憤恨,可這又能怎樣?我們是勝利者,弱者永遠不值得同情。
南京很大,為了能盡快的完成任務我們分成不同的小組,我們這組是武藤君親自帶領,除了我還有一個聯隊的宣傳官,帶著一個照相機。我們三個走了沒多久,來到一片民房,這時我們看見前面有一個支那女人正挑著一擔水,武藤君很興奮,跑到女人身邊去模女人的胸部,女人很害怕,扔下水桶就跑,武藤君追上她就去月兌她的衣服,女人反抗的很激烈,掙扎中撓破了武藤君的臉,。武藤君很憤怒,用刀鞘使勁的砸支那女人的頭,血從女人的頭上流下,武藤君一腳踢在女人的膝蓋,把她踢倒跪在地上,接下來抽出隨身的武士刀,大聲的喊著讓聯隊的宣傳官給他照相。
聯隊的宣傳官被他的舉動嚇的不輕,慌忙舉起了照相機,武藤君高舉手種的戰刀,狠力劈了下去, 嚓一聲,宣傳官照下了這個畫面,女人的落地滾了幾下不動,她睜著大大的眼楮狠狠的盯著武藤……
翻譯讀到這里,筆記已經要翻頁,就在翻譯輕輕的翻過這頁,突然從筆記本里掉下一張照片,我離的近,彎腰撿起這張照片一看。腦袋「嗡」一下變成一片空白,從心里往外冒著寒氣。照片里有三個人,一個是山本站在不遠處,很像李楠的武藤高高的舉著東洋刀,而那個跪在地上的女人,她赫然就是……就是…王強。那鼻子,眼楮,嘴巴,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王強見我呆住不動,腦袋向照片上湊了湊,他臉色猛的一變,一把奪過我手種的照片,他的臉漲得通紅,一瞬間又變得灰白,過許久才瞪著茫然的眼楮看著我,嘴里喃喃自語︰「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身體開始微微的顫抖,這一會工夫,他全身的力氣仿佛突然消失的一干二淨,身子一軟跌倒在地上,就在他跌倒的一瞬間,他手腕上的那串念珠,忽然迸開「嘩啦」一聲二十一顆珠子灑落一地,珠子在光潔的地板上不停的滾動。
大熊見了忙去撿那些珠子,王強軟軟的坐地上,眼神空洞,神情木然。桑格走近幾步,輕輕的蹲下從王強手中拿出那張照片,他看了一眼,長長嘆息了一聲︰「果然就象我的推測一樣,因果的力量是如此的強大。」
我很懷疑桑格的推測,疑惑的問︰「你的意思是說,照片里那個女人就是王強的前世?而李楠就是武藤?」
桑格什麼也沒說,走到王強的前面,輕輕的抱了抱他,王強什麼反映也沒有,頭向桑格的懷里靠了靠,王強一低頭,在陽光下我很清楚的看見他脖子上面一道細細的印記,這道印記像是胎記,比他皮膚的顏色深了一些,如果不是仔細看,根本看不清楚。
王強突然開口問桑格︰「我有那串念珠,是不是還能回到過去?」
桑格輕輕拍拍他︰「念珠散開,說明已經沒有了法力,可就算還有法力,你能回到過去,李楠還是會死你在的手里。」
王強听了,頹然不語。
桑格輕輕的扶起王強向門外走去,王強失魂落魄的跟著,這一刻他仿佛成了一具沒有了靈魂的軀殼。病床上那個可憐的老人竟然是侵華的鬼子,對這種人我實在是沒有任何的好感,我招呼了大熊一起往外走。
我們剛走了兩步,病床上的山本突然虛弱的問︰「我的罪孽,還能洗的清嗎?」
桑格的腳步停了停,沒有回頭,長嘆一聲說︰「因果的業力就連佛祖都抵擋不了,何況是你,人做錯了事,總有償還的一天。」說完這句話,再不停留,
臨出門我回頭看了一看山本,他的雙眼閃動著一種恐懼,深入骨髓的恐懼。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幾個就飛回了北京,王強的仍然是那副木然的樣子,我很擔心他,想勸勸他,可話到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回到北京我們四個就都分開,我和大熊去銷假,王強回了自己的家,桑格又去了紅螺寺。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每個人的生活又都恢復了正常,世界依舊在按照它的規律前進,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一個星期後,當我要下班的時候,劉麗打來一個電話,她說︰「王強辭去了工作,火化了李楠後去紅螺寺出家當了和尚,他讓劉麗帶給我一句話,這句話只有兩個字,謝謝。」
接著我又接到了桑格的電話,他說王強已經到了紅螺寺,海峰大師收了他做徒弟,本空主持也打來電話,他說山本和武藤都曾經是日本陸軍第十八師團的軍人,佔領南京不久後,武藤被調任到關東軍參謀本部,而山本在後來的一次戰斗負傷被送回日本。還說就在我們走的當天晚上,山本就去世了。
接了電話我什麼也沒說,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走出分局,外面的世界依舊精彩,不遠處的楊樹已經長出了女敕綠的葉子。冬去春來,又是一個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