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周瑜對曹操的預判還是頗為準確的。得知蔡吉已然月兌困的曹操確實正在為是否發起東侵而煩惱著。站在逐鹿天下的角度曹操當然是傾向于先一統中原及河北四州,再揮師南下平定荊、揚、益、交等州。否則他當初也不會下定決心在官渡與袁紹決一死戰。然而曹操破釜沉舟的一搏並有沒令他達成一統中原的夙願,反倒是讓先前一直不顯山不露的蔡吉一舉佔據了北方大半州郡。
作為一世梟雄,曹操自然不會甘心與他人分享長江以北的大片膏腴之地。可之前與袁紹的惡戰又確實令曹軍上下元氣大傷,以至于無力再發起另一場官渡之戰。于是乎,曹操只得一面捏著鼻子同蔡吉合唱姻親之盟,一面南下拿捏實力較弱的荊揚諸侯。好在劉表確如外界傳言不過是個坐談之輩,曹操僅花了兩三個月的時間就先後擊敗劉表與劉備的聯軍,並在之後的決戰之中以「雷火」嚇死劉表,從而兵不血刃地拿下了荊州重鎮襄陽。而劉表經年累月所積蓄下來的財富與糧草自然也統統都被曹操收入了囊中。
恰逢此時從北方傳來了蔡吉受困遼西的消息,實力大增的曹操哪兒會放棄這等天賜良機。所以就算尚書令荀彧一再勸阻曹操不可趁人之危貿然發兵攻擊蔡吉治下州郡,曹操還是一意孤行地暗許侯成、臧霸侵擾徐州,並積極調動兵馬和糧草北上,只待蔡安貞一命嗚呼便群起而攻之。
可誰曾想還未等曹操布置完畢,遠在遼西的蔡吉竟完好無損地月兌險了。深感投鼠忌器的曹操當天夜里就將一干心月復謀臣召入了府中商討應對之策。
同曹操一樣乍一听聞蔡吉月兌困的曹營謀士亦是一陣扼腕痛惜。而年紀最青的楊修更是直接咬牙切齒道,「四萬大軍竟奈何不了區區一萬孤軍,公孫康真乃豚犬之輩!」
「莫非真有鬼神蔡安貞乎!」剛剛投誠曹營沒多久的鄧羲也跟著低聲呢喃道。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可聯想到蔡吉在民間的種種傳聞。還真沒人會笑鄧羲胡言亂語。甚至就連曹操本人都有些懷疑蔡吉是否真如傳言中的那般是個擁有法力的妖女。
眼看著話題就要往鬼神方向偏離,身為曹操謀主的荀攸當即重重地干咳一聲正色道,「助蔡安貞者,非鬼神也!」
曹操被荀攸這麼一提醒,當即收斂起了心中的胡思亂想,轉而恭敬地拱手道,「還請公達賜教。」
荀攸微微欠身口稱「不敢」,跟著又環視了一圈在場的同僚沉聲分析道,「蔡安貞帳下武有太史子義、張乂、張文遠、趙子龍忠勇善戰,文有郭奉孝、賈文和、田元皓、龐士元運籌決勝。文武同心。將士用命之下,試問蔡氏何愁家業不保。」
如果在三個月前荀攸像這樣如數家珍地將蔡吉帳下的文武夸贊一遍,曹操定會覺得荀攸這是在長他人士氣滅自家威風,甚至就此拂袖而去也猶未可知。不過這會兒的曹操卻是听得連連點頭,因為在過去的三個月中齊營文武已經用他們忠誠、武勇以及智謀證明了荀攸所言非虛。
遙想當初剛剛得知蔡吉受困時。包括曹操在內的諸多曹營文武都認為齊營用不了多久就會崩潰分裂。畢竟蔡吉麾下的武將文臣沒一個同蔡氏有血緣關系,更毋庸說蔡吉還是個沒有子嗣的女子。然而讓曹操等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以太史慈、張郃為首的齊將不僅沒有背叛蔡吉。還將蔡吉治下的州郡打點得妥妥帖帖。令曹操既嫉妒又懊悔。嫉妒的是此等德才兼備的忠義之士竟都被蔡氏魅惑不能為他曹孟德所用。懊悔的是早知道齊營文武如此齊心。當初就不該默許侯成、臧霸侵擾徐州,從而既妄作了一番小人,又令齊營文武愈發同仇敵愾。
此刻回想起先前荀彧曾苦口婆心地勸自己不可乘人之危,曹操不禁感觸頗深地悵然一嘆道,「悔不听文若諫言,是孤小覷蔡安貞也。」
眼見曹操已有懊悔之心。荀攸便將話鋒一轉拱手進言道,「主公莫憂,主僕之誼怎及君臣大義。」
曹操雙眼一亮,探身追問。「公達此話怎講?」
荀攸拈須笑道,「南皮太守太史子義,瑯琊太守張乂皆忠勇善戰,青州別駕郭奉孝務崇寬惠,煩請主公為此三人請封,以彰朝廷知人之明。」
荀攸的計策其實很簡單,那便是讓曹操借天子的名義冊封地方上文臣武將,從而離間諸侯與其臣下之間的關系。雖說世人皆知所謂的天子冊封皆源自曹操暗中授意,可懾于漢室百年威儀還真沒幾個人敢不拿天子的冊封當回事。
遠的不說就以最近的馬騰入京為例。話說曹操在滅掉劉表後不久,便派遣議郎張既勸說馬騰放棄軍權,到朝廷擔任官職。馬騰懾于曹操yin威又顧及天下非議只好勉強同意了下來。張既見馬騰猶豫不決,唯恐其臨了改變主意,就下令沿途各縣準備糧草等物資,以供馬騰路上需要,又命令各郡太守都到郊外去迎送,馬騰不得已,只好啟程向東進發。曹操則順勢上表推薦馬騰擔任衛尉,任命他兒子馬超為偏將軍,繼續統領馬騰的部隊,並把馬騰的家眷也全都遷到了許都。
試想連馬騰這等割據一方的諸侯尚且都會被如此裹挾,更何況其他文武官僚。退一步來說哪怕太史慈、張郃、郭嘉本人不在乎朝廷封賞。他們的部將會不在意嗎?他們的同僚也會沒不在意嗎?蔡吉會不在意嗎?
正所謂軟刀子殺人不見血。對這招早已駕輕就熟的曹操當即心領神會地撫掌大笑道,「妙哉!就依公達之計行事!」
眼瞅著曹操接納了荀攸的離間之計,一心想從戰場上撈功績的楊修哪肯就此善罷甘休。既然暫時還不能同蔡氏開戰,那就換一家征討,否則之前一個多月的調兵遣將豈不是白忙活了。就見楊修眼珠子一轉,拱手向曹操進言道。「主公明鑒,此時休兵恐有損士氣,不如將計就計,虛晃一槍南下長沙,定可殺劉玄德一個措手不及。」
「南下長沙乎…」曹操低頭回味著楊修的提議。而今天下間割據一方的大小諸侯已有十多個,但要說真正被曹操視作心月復大患的卻只有兩人,一個是蔡安貞,一個是劉玄德。相較已經佔據了五州之地的蔡吉,屢敗屢戰的劉備似乎有些名過其實。然而曹操卻始終認為劉備決非池中之物,如不盡早將其除去。一旦令劉備坐大日後怕是比蔡吉還難對付。好在劉備現下在長沙立足未穩與東吳的孫策也互有罅隙。想到這里曹操的眼中不由閃過了一絲肅殺之氣。
且當曹操在南方磨刀霍霍打算來一擊聲東擊西的回馬槍之時,遠在遼東的蔡吉已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遼東屬國的首府昌黎城。雖然昌黎城內的蹋頓親信家眷在獲知蹋頓兵敗後立馬就收拾細軟往北方草原逃難,可惜還未等他們跑多遠就踫上了迎頭殺來的張遼部。一番廝殺之後,自持無法突圍的烏桓貴族頭人們只得丟下車馬財物,慌慌張張地又逃回了昌黎城妄圖憑借城寨阻擋齊軍的進攻。如果換成中原的其它諸侯。這一招或許真能讓他們苟延殘喘數月。然而這一次烏桓人踫上的是握有「山崩地裂之術」,結果自然也就大有不同了。
蔡吉顯然沒時間也沒興致同昌黎城內的烏桓貴族頭人多做糾纏。她必須以最小的代價最斷的時間攻克昌黎城從而平定遼東屬國。所以在兵臨城下後。蔡吉二話不說便命人將三門火炮推到陣前對著城寨最薄弱之處一通猛轟。很快震耳欲聾的炮火轟塌了並算太結實的城牆也轟碎了城內烏桓人最後一絲膽氣。隨著齊軍像潮水一樣自涌入缺口,齊軍的戰旗也在晚霞的照耀下插上了昌黎城頭。
然而這場順風順水的勝利並沒有讓蔡吉忘記之前有關誅蹋頓九族,移其親信三族的判決。三日後齊軍在昌黎城外的渝水河灘上圈出了一片刑場,並在刑場北面搭起一座五六尺高的土台。既然是公開處刑總得有看客,否則又怎能達到以儆效尤的效果。于是乎,天還沒亮昌黎城附近的農民、牧人、奴隸就被陸陸續續地驅趕到河灘邊的刑場附近觀刑。茫茫人群之中既有胡人也有漢人。但每一個觀刑者都屏息凝氣不敢發出半點聲響。以至于偌大個刑場唯有獵獵翻飛的戰旗與呼嘯而過的野風帶來些許響動。
將到巳時之時,一隊黑衣黑甲的騎兵護送著一輛裝飾華貴的軺車駛進了刑場。兩旁的人群眼見車上坐著一個身著華衣的年輕女子,心知此乃齊侯駕臨,紛紛跪地相迎。蔡吉坐在車里望著周遭人群在惶恐不安中匍匐在地。心中沒有半點征服者的快感。在她看來恐懼不代表征服,她要的是發自內心的臣服。
抱著這一想法蔡吉在眾人的簇擁之下登上了北邊的觀刑台。同行的除了張遼、趙雲、辛毗、田疇等齊營文武之外,還有曹丕、孫權以及剛剛從錦西趕來的烏桓校尉閻柔。作為常年在胡漢之間游走的中間人,閻柔深知胡漢之間的矛盾不是單純靠個「殺」字就能解決的。所以當得知蔡吉打算在昌黎大開殺戒後,閻柔當即就辭別了林飛,一路日夜兼程趕到昌黎,只為勸阻年輕的齊侯莫要行酷暴之舉。
然而還未等閻柔想好勸說蔡吉的說辭,坐在他對面的張遼已然拱手向蔡吉提醒道,「主上,午時將近。」
蔡吉抬頭看了看高懸于頂的烈日,旋即點頭道,「帶人犯。」
「諾!」得令的張遼舉起令箭高聲喊道,「帶人犯!」
隨著張遼一聲令下,兩個力士將耷拉著腦袋的蹋頓押到了觀刑台前。與此同時辛毗則捧起一卷踞當眾朗聲宣讀了蹋頓所犯的罪狀以及對他實施五馬分尸之刑的決斷。辛毗手上的判決書雖寫得花團錦簇卻終究是漢文,所以並沒有在河灘上引起多大反應。于是辛毗在念完判決之後,便微笑著將踞轉手遞給了閻柔,「勞煩閻校尉以胡語再念一遍。」
閻柔接過踞嘆了口氣,跟著就用烏桓話將判決又念了一遍。這一次不僅台下的蹋頓徹底癱軟在了地上,就連人群之中也響起了一片嘩然之聲。刑場之上的劊子手可不管人們有何反應,就見他們麻利地將鐐銬銬上蹋頓的四肢與脖子,鐐銬另一頭的鐵鏈則綁在五匹強壯的戰廬上。
待到日晷的指針移到午時當刻度,蔡吉回過頭朝張遼默然地點了點頭。張遼立即會意地擲出令箭高喊,「行刑!」
隨著令箭跌落塵土,五匹戰馬上的騎手各自揚鞭策馬朝五個不同的方向奔馳。躺在地上的蹋頓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哼一聲,就在轉瞬之間被撕裂成了六塊,噴涌的血漿連同散落的內髒在河灘上留下了五條赤紅的血痕。血腥的惡臭味更是直沖觀刑台。
如果你以為這就結束了,那可就大錯特錯也。這一邊蹋頓的尸塊還冒著熱氣,那一頭齊軍甲士又押著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數百口人來到刑場上。不同與之前被趕來觀刑的百姓。這些人都是蹋頓的親信和家眷,被粗大的麻繩拴成一串。乍見蹋頓已橫尸刑場,再一想到齊侯發下的誅殺令,一干男女老少頓時就哭做了一團,讓人聞之不禁惻然。
考慮到蔡吉是個女子,未免接下來的處刑令她不適,辛毗不由貼心地向蔡吉進言道,「首惡已誅,還請主上回城歇息,此地由臣等監斬便可。」
然而端坐在觀刑台上的蔡吉卻絲毫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就見她深吸了一口氣擺手道,「誅殺令乃孤親手所發,孤豈可半途離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