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後黃海上流傳起了一個駭人的傳說,說是每年六七月都會有火龍自海底冒出吞噬海船,所遇之人無一幸免。不過既然說是無人幸免,人們又如何知道吞噬海船的是火龍,而非風龍、水龍、雷龍。對此眾人的說法各有不一,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傳說最初是從山東半島沿海流傳而出的。
興平元年七月,傳說中的「火龍」首戰告捷,為捉襟見肘的東萊郡府帶來了滿滿一船戰利品。由于打劫貢船一事尚需保密,因此管承等人並沒有大張旗鼓地將戰利品抬進太守府。而是由蔡吉親自趕去龍口水寨與一干人等坐地分贓。
「此番我部共掠得鎧甲五百件,刀一千把,稻谷八百擔,雜糧兩百擔、生絲五百擔,貂皮五十張,另有海船一艘。」水寨大帳內管承得意洋洋地將向蔡吉與太史慈匯報著水軍初戰戰果。
蔡吉听罷管承的匯報欣然頷首道︰「諸君辛苦了。此番征戰可有損傷?」
管承見蔡吉面對滿地的戰利品不為所動,反而先問及水軍損傷,不禁動容地躬身抱拳道︰「托主公洪福,我部此戰僅損十一人,傷四十三人。」
「嗯,死傷者的家眷可得好好安置。」蔡吉鄭重其事地向管承叮囑道。
「喏。」管承抱拳領命後,又抬頭沖著蔡吉嘿嘿一笑道︰「主公給的火龍真厲害。那些土人水手一見火龍吐焰各個嚇得跪地求饒。我軍此次能以如此順利拿下貢船,正是仗了這火龍的福。不知主公手上還有此物否?」
「火龍?汝是說那煙花?此物真有那麼厲害?」蔡吉驚訝得問道。
「不瞞主公,我部尚有十來個人一不留神被火龍嚇得跌跤蹭傷。更毋庸說是那些個沒見過市面的土人了。」管承不好意思地坦言道。
雖說用煙花嚇唬三韓貢船的主意是蔡吉最先想出來的。但此刻听罷管承自曝烏龍,蔡吉還是覺得此事夸張得像個笑話。可她又轉念一想,在後世的大航海時代在美洲、非洲大陸,這等殘酷的笑話可沒少上演。與其說後世的那些土著是被殖民者的火槍所打敗,不如說他們是毀于自身的迷信。不過蔡吉自付自己沒義務為土著破除迷信,故她也就心安理得地將煙花戰術進行到底。
這不,面對躍躍欲試的管承,蔡吉當即便拍板點頭道︰「子奉放心,待到下次出海本府自會為汝等配齊火龍。不僅如此,本府日後還會讓人造出更厲害的火器供汝等使用。」
管承一听蔡吉日後會為水軍提供更厲害的火器,不由高興地眉開眼笑跟在後面連連稱謝。而此時的蔡吉則已然將目光投向了堆放在大帳中央的戰利品。雖然蔡吉早先已知三韓是用土特產來換朝鮮半島北部漢四郡的奢侈品。可眼前這批三韓土產還是讓蔡吉多少有些驚訝。
首先是稻谷。須知蔡吉前一世是南方人,吃慣了大米,眼下在東漢的山東半島卻是天天吃面食。故而蔡吉一見稻谷頓時就有一種見到親人的沖動。可她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朝鮮半島再怎麼說都比山東半島偏北,怎麼三韓能種水稻,而山東這片兒卻還是在種小麥呢。要知道水稻的產量比小麥高,成長周期也比小麥來得短。要是能在東萊種植水稻,那解決糧荒還不是指日可待。
于是蔡吉抓起一把谷子在手里捻了捻之後向管承與太史慈問道︰「這三韓都能種稻子,怎麼東萊就沒見人種過水稻?」
管承听蔡吉如此一問連忙回答道︰「不瞞主公,稻子太費水,眼下又連年大旱,連地里的麥子都快枯死了,誰還敢種稻子。就算是三韓也只有弁韓境內的東津江與萬頃江那片能種稻子。其他地界種的還是雜糧。」
「是啊。若非如弁韓那般佔據地利,想在北地開水田那是難于登天。」太史慈也跟著附和管承道。
管承與太史慈都是東萊人,自然比蔡吉更了解東萊的氣候與地理條件。故他二人都連連搖頭表示東萊種不了水稻,蔡吉也只好暫時放棄在東萊試驗種水稻的計劃。不過她對東萊對面的遼東半島以及再往北的那一大片黑土地還是很感興趣的。畢竟那里出產著後世赫赫有名的東北大米。只可惜眼下東萊實力尚弱,蔡吉也只能干瞪眼而已。
既然自行種水稻暫時實現不了,蔡吉只好將手中的稻子朝筐里一丟,又打量起了另一件她感興趣的戰利品來。那是一柄四尺多長,手柄尾端鑄有一龍雀紋樣圓環的長刀。乍一看上去有點像後世的日本刀。但其刀身筆直又與這個時代的長劍有幾分相似。不過此刀外觀雖看著縴長挺直,可實際上卻頗為沉重,以至于蔡吉得用兩只手才能勉強將其捧起。加之蔡吉本身就對刀劍等冷兵器不甚了解,于是她只好求助于一旁的太史慈道︰「子義兄,汝來看看此刀如何?」
太史慈見蔡吉一副吃力的模樣,不由微微一笑單手從她手里取過了長刀。跟著刷地一下拔出利刃,用指月復試了試刀刃,贊道︰「好刀!不愧為伽國所制。」
「子義兄,這伽刀很厲害嗎?」。蔡吉探這腦袋問道。話說剛才太史慈拔刀的模樣可真帥!當然已經試過刀分量的蔡吉心知自己這輩子是無法如此帥氣地單手拔刀的。
「非也,此刀名為環首刀,乃由漢劍所化,是漢刀,而非伽刀。」太史慈一邊把玩著手中的長刃,一邊向蔡吉解釋說,「由于漢劍雙面開刃而不利于馬上作戰、不利于劈砍、易折斷。我大漢將士為方便與匈奴騎兵近戰,便將漢劍改為這種單面開刃、厚脊的環首刀。故此刀常配于騎兵,與強弩鐵戟交相使用,乃撲殺匈奴騎兵之利器。」
蔡吉听太史慈如此一解說,這才明白原來眼前這刀是棒子的仿品。不過瞧太史慈對其愛不釋手的模樣,看來此棒子的鍛造技術還是可圈可點的。不過她轉念一想,眼下漢軍騎兵一般都用長槍長槊,沒見幾人使用這環首刀。于是蔡吉又跟著不解地問道︰「子義兄,既然這環首刀如此厲害。吉怎麼沒見人用過?」
「小府君有所不知,打造這樣一把利刃極費功夫。」太史慈說著將指著刀身上的一段銘文向蔡吉進一步解說道︰「小府君請看這段,‘興平元年五月丙午造卅湅大刀龍雀’。‘卅湅’之意乃三十煉,也就是此刀曾用百煉鋼之術將鋼材折迭鍛打達三十次之多。且此刀全刀一體鍛造,刀刃淬火,實乃當世寶刀。」
「太史將軍好眼力。」管承見太史慈分析得頭頭是道,不禁拍手稱贊道︰「我部此番得刀千把,唯有此刀最為精美。故將其取出特獻于主公。」
蔡吉听管承要把這樣一把寶刀獻給自己,不禁苦笑這還真是典型的明珠暗投。于是她連忙擺手搖頭道︰「子奉,汝將此刀獻于本府那是在暴殄天物。正所謂寶刀贈英雄,此刀理應配給子義兄才是。」
見過蔡吉剛才那番笨拙地拿刀方式,管承也知此刀不適合自家主公。因此他當即點頭附和道,「主公言之有理。太史將軍,汝就收下這柄龍雀吧。」
太史慈本就對手中的這把寶刀愛不釋手,此刻眼見蔡吉和管承都說要將刀送給自己。于是他也不扭捏推辭,而是爽快地還刀入鞘抱拳道,「那慈就恭敬不如從命。謝府君贈刀。」
蔡吉見寶刀有了合適的主人,在欣喜之余,又回頭向管承問道︰「子奉,汝等所得之刀,可都是這等環首刀?」
「是。不過除了太史將軍手上那把龍雀是一體鍛造之外,其余環首刀皆為環首另造、加熱錘鍛焊接于刀睫之上。」管承抱拳應道。
「就算環首另造,那也是精品。整整一千把環首刀,這伽國還是真是大手筆。」太史慈撫須笑道。
「吾看是公孫度大手筆吧。」蔡吉輕撫著生絲意味深長地呢喃道。
太史慈听她如此一言也跟著點頭稱是道︰「一千把環首刀,五百具鎧甲,確實夠建起一支鐵騎。」
「不過眼下這支鐵騎歸東萊了。」蔡吉回過頭沖著太史慈等人挑眉道。
「若再加上小府君改進的馬鐙,這支鐵騎戰力會更強!」太史慈自信地回應道。
心照不宣之下蔡吉與太史慈同時露出了會心笑容。其實前一世蔡吉也沒少在歷史文獻中看到過有關漢末三國造刀的記述。像是諸葛亮就曾命蒲元在斜谷造刀。蒲元為了造出好刀,特地指定要使用蜀江江水來為刀刃淬火,所造的三千口刀非常精良。蒲元還因此被稱為神刀。但那時蔡吉還不清楚刀槍棍棒之間的工藝差距。直到此刻經過太史慈一番解釋,她這才意識到史料中所記述的那些大刀數量代表的正是一個國家的國力。
據史書記載,三國時司馬炎就曾一次遣人造刀八千把;劉備曾令工匠造刀五千把;孫權則命人造刀一千把。這些還是在魏、蜀、吳三國定型之後的手筆。而眼下正值諸侯割據的混戰時期,一千把刀對一方勢力的意義不言而喻。倘若公孫度知道自己黑了他一票軍火,他回有何反應?想到這里蔡吉不由收斂起了笑容,轉身向管承問道︰「子奉,汝等這次買賣做得干淨否?此事會否讓公孫度知曉?」
「主公放心。船上的土人都被喂了魚蝦,至于貢船則被咱藏在了杜家島。保管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管承拍著胸脯保證道。
雖然明知管承這番保證背後意味著上百條生命的隕滅,但蔡吉絲毫沒有為此而感到愧疚,反倒是深深地舒了一口氣頷首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子奉,那條三韓貢船汝等要好好改造。印有圖騰的帆絕對不能用,最好直接改成蓆帆。另外船體也一並漆成黑色好了。」
「喏。」管承一個抱拳領命道。其實不用蔡吉提醒管承也早就讓將貢船那扎眼的風帆換了下來。只是他們沒像蔡吉這般小心連船身都要改顏色。
太史慈見蔡吉忙著指點管承毀尸滅跡,心想原來這小蔡府君還是知道什麼叫害怕的。鑒于此次管承劫的貢品比較敏感,太史慈便也跟著二人提醒道︰「光改船還不夠。小府君,吾等還需考慮如何處理這些貢品。」
「這些貢品當然是直接分了了事。主公,這屋子里的三成貢品歸汝所有,另有四成貢品歸官府,我等水寨只留三成便可。」管承依照海賊的分配方式將戰利品分成了三大部分。
然而蔡吉卻搖了搖頭道︰「不,此事不可魯莽為之。子義兄說得對。稻米、生絲、貂皮皆非東萊所產。稻米尚可配給軍士當軍糧。可這生絲、貂皮即不能吃,也不能充做軍資。且若是處理不當,還會暴露吾等劫掠貢船一事。」
「那就將生絲和貂皮賣了換錢。」管承想了想提議道。
「哦?子奉,汝有可靠的銷贓下家?」蔡吉抬頭問道。
「有。我等以前做完買賣後都將用不了的布匹、器皿賣給行腳商。有幾個已同末將熟識,末將可以安排他們來黃縣收貨。」管承點頭接口道。
真是群淳樸的海盜啊。蔡吉在心中如此苦笑著。像生絲五百擔,貂皮五十張這樣的大買賣怎麼能交給游商銷贓。到時候不弄得滿國皆知才怪呢。于是蔡吉連忙一擺手否定道︰「這次的買賣較大,那些行腳商吃不了如此多的貨。吾等得找個靠得住的人銷贓才行。」
管承听罷也覺得有道理。畢竟這一次是他做賊以來劫的最大一筆買賣,難免也想買個好價錢。所以管承趕緊向蔡吉問道︰「主公,可有合適人選?」
卻見蔡吉低著頭若有所思地說道︰「唔,人選倒是有一個。但還需稍作安排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