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突如其來的邀請,兩個男童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他們的父親。很乖巧的孩子,就不知道父親是否也一樣乖巧。蔡吉一面俯視著王融,一面心中如此想著。事實上不僅是蔡吉,在場的其他人,此刻也在關注著王融。因為到目前為止,蔡吉雖然對每一個來訪者都很客氣,卻唯獨讓王融的孩子進「講武堂」。誰都知道講武堂是蔡安貞用來培養心月復的地方。蔡吉的這番邀請無疑代表著某種殊榮。
承接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王融並沒有顯露出任何的驚訝或是欣喜,而是依舊以恭敬卻又不失謹慎地口吻俯身作答道,「回使君,吾兒王祥已滿十四歲正是求學的大好年紀,能得使君垂青,實乃榮幸。不過小兒王覽年紀尚幼,不宜遠行。還請使君見諒。」
只送大兒子進講武堂?難道《世說新語》里故事是真的?蔡吉雖在心中暗自月復誹,可對王融本人不卑不亢的態度還是頗為滿意的。卻見她微笑著頷首道,「無妨。那就讓祥小郎君一人來講武堂。倒是王郎君可有興致出仕?戰亂使得瑯琊郡的文書多有損毀,故本府打算重新丈量土地,清點丁口。眼下正需要在場諸位熟悉瑯琊的名士相助。」
蔡吉此話一出,現場立即又響起一一片輕微的交頭接耳聲。要知道今日眾人之隨所以會,一來是為了向新州牧示好;二來也是想親自見識一下這位「女中管仲」的為人與手段。此刻耳听蔡吉親口說出要重新丈量土地,清點丁口,並且還要從瑯琊郡本地找人負責此事。這又怎能不讓在場的眾人精不為之動容。至少蔡吉已從幾個四十來歲的豪紳眼中看到了一絲躍躍欲試。但面前的王融卻緊低著頭,即沒有作答,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于是蔡吉再一次向其問道,「怎樣?王郎君可否助本府一臂之力?」
這一次盯著王融看的人比剛才更多了,因為每個人都想看他如何為瑯琊本地世族作答。然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王融在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卻拱手謝絕道,「使君見諒,恕融愚鈍難當如此大任。」
一旁的蕭建眼見王融竟拒絕了蔡吉的好意,不由霍然起身道,「王郎君,汝這是……」
然而蔡吉卻抬手阻止了**剛離地的蕭建。在她看來王融的拒絕雖然有些可惜,倒也不算太過意外,畢竟歷史上此人至死都沒有出仕。而這種游離于權利爭斗之外的態度,與其說是王融想做隱士,不如說是一種在亂世之中明哲保身的處事方式。正如後世對瑯琊王氏的評價——善處興廢。不過善處興廢的王氏一族或許打算謀定而後動,可這個時代也多得是雲隨風動的投機之徒。所以蔡吉跟著便杏目流轉,環顧了一番四周道,「無妨,既然王郎君無意出仕,本府也不便勉強。卻不知,在場諸君是何想法?」
「某願意為使君效犬馬之勞」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率先跨出列道。
蔡吉記得此人叫樊承,沒有顯赫的祖上,卻在陽都縣擁有一座規模不小的田莊。據說他早年和族兄弟曾外出游學,但族中卻並沒有人出仕,也就是說這個人是個寒門。寒門有錢有地有知識,卻沒有與之相對應的名聲與地位,所以最先投身亂世的往往都是地位不高的寒門,他們積極地參與戰爭,參與變革以期改變自身的命運。然而最終登上舞台頂峰的,卻往往都是那些不顯山露水的世族,如河內司馬家,如瑯琊王家,如陳郡謝家。
不過蔡吉並不在乎寒門與世族最終誰能獲勝,她所需要的是借助兩大陣營間的爭斗來完成自己變革。此刻樊承既然第一個做出了相應,蔡吉便當著眾人的面拋出了相應的獎賞,「樊郎君真是爽快之人。陽都縣正缺一倉曹掾,樊郎君可暫領此職負責陽都縣的土地丈量。」
「謝使君提攜。承定不負使君重望。」樊承一听自己轉眼間就成了縣里的倉曹掾,興奮之余,立馬向蔡吉表了忠心。說罷,他似乎又覺得有所欠缺,于是便再次向蔡吉抱拳道,「使君,承之次子暉年方十二,一心向學,望使君收留其進講武堂。」
眼瞅著樊承主動提出要將兒子送入講武堂,蔡吉忽然意識到,講武堂除了傳播知識、招納名士、培養心月復之外,還有另一個隱形的作用,那就是扣留人質。是的,歷史上有不少王公貴族會讓自己的臣下將子佷送入府中學習。而遙遠的歐洲也有領主會互送兒子到對方身邊當侍從。畢竟再天花亂墜的誓言都比不過一個實實在在的人質來得令人信服。想到這里蔡吉不得不感嘆,中原大郡的人物果然了不得。想來自己在東萊開設講武堂已兩年有余,可就楞是沒啥當地的大戶豪強送子嗣進講武堂念書。這覺悟差得還真不是一點半點。
就這樣蔡吉一邊盤算著回到東萊之後,如何暗示那些土豪送人進講武堂;一邊則帶著向樊承朗聲答應道,「那就與王郎君的長子一同入講武堂吧。」
對于蔡吉的決定,一旁的王融並沒有任何表態。而在樊承的帶動下,之後又有數家本地名門表示願意支持官府丈量土地、清點人口。當然這其中依舊是以寒門佔多數。與此同時,蔡吉也大方地接受他們的子佷進入講武堂。反正講武堂已獨立出太守府,擁有足夠的空間安置前來求學的學子,當然也能承載足夠多的效忠。或許不僅僅是東萊、北海、瑯琊的豪強子弟,遼東那邊應該也有不少學子會跨海求學。就不知道李敏那伙人能找到多少這樣的識時務者。蔡吉帶著可人的微笑在心中如此盤算著。
咸腥的海風吹拂著牙帳上的旌旗,發出啪啪的響聲。發須斑白的李敏就站在這潔白的牙帳之中與張清翻看著小羊皮地圖。透過被風掠起的帳簾可以看到,海天一色間,士兵們正用小舢板將一批批物資從軍艦駁運到海灘上。不遠處則有更多的士兵赤luo著上身砍伐樹木,以便眾人能在此建起一座簡易的水寨。這樣一來往後他們就用不著如此辛苦地一遍遍用小船駁運物資。
正如蔡吉當初在黃縣決定的那般,管承的艦隊此刻正停靠在易水的入海口。依照後世的說法,此地應該屬于天津。但確切的來說這里又不是天津,因為在一千八百年前滹沱河、易水、馬水、沽水的泥沙還沒有在渤海灣內沖出一片沖擊平原來。眼下的易水河口是一個月牙形的避風港灣,水質湛藍,沙灘澄黃,就算此刻是炎熱的六月也涼風習習。當然到了冬天,這里會呈現出另一番駭人的景象,冰冷、陰沉以及驚濤駭浪。所以大海留給東萊水軍的時間並不多,他們必須得在規定的時間內建起營寨,屯下糧草,以便渡過他們在幽州的第一個冬天。
「忠純將軍,汝之人馬必須得盡快在易水南岸建起水寨。此地流寇眾多,老夫不敢肯定,今夜或者明夜會否有不長眼的賊寇前來偷營。那些賊寇不隸屬于任何人,他們只為他們的肚皮而戰斗。」李敏地圖絮絮叨叨地向張清與管承提醒道。
「李大人放心,清的人馬會在日落之前建起營寨。」張清認真地听完李敏的嘮叨之後,向其保證道。
「但願吧。」李敏撇了一眼帳外正在忙活的士兵努了努嘴。說實話,李敏對于蔡吉派遣張清與管承來出征幽州並不滿意。相比之下,他更願意同河北四庭柱之一的張義,或是義救北海的太史子義合作。畢竟後兩者的名氣遠比眼前的家將和海賊要響亮得多。此外張頜與太史慈都曾在幽州待過,對幽州的風物比較熟悉,也更能招納幽州的豪強。而說起張清、管承,除了那些走私販子,幽州又有誰認得他們呢?罷了,蔡安貞之所以派自己隨軍而行,就是為了讓自己彌補眼前這二人在名聲上的缺陷。更何況這樣一來也能更顯示出自己對蔡安貞的重要性。想到這里,李敏也只得捏著鼻子接受了眼前這兩位名不見經傳的「將軍」
張清當然也清楚曾經是一郡之主的李敏看不起他與管承。但張清對此卻並不在意,在他看來李敏是有名望的長者,有點脾氣沒什麼,更何況在臨行之前蔡吉還特地叮囑過他要尊重李敏。所以這會兒的張清無視李敏帶刺的口吻,轉而以謙恭的語調向其詢問道,「李大人,覺得吾前往易京走陸路好?還是走水路好?」
「走水路沿河而上。至少那樣看著還威武一些,也不容易被賊寇襲擊。」李敏指著羊皮上的細線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張清听李敏這麼一說,也覺得有道理。畢竟自己這次才帶了五千步騎來幽州。而情報卻顯示,袁紹此番足足派了十多萬兵馬圍攻易京。相比之下幾千人的部隊在易京城下不過是滄海一粟。反倒是有水軍相隨更有氣勢一些。于是張清當即便點頭附和道,「李大人言之有理。陳覓,去請管將軍過來,說這有要事相商。」
「喏。」傳令兵一個抱拳匆匆走出了牙帳。與此同時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男孩則提了兩只籠子走進來問道,「將軍鴿子放哪兒?」
「就放那兒。」張清指著身後的木架子吩咐道。這個男孩正是蔡吉當初收養的孤兒蔡風。因其是講武堂畢業的學生,能讀會寫,所以被指派到張清身邊負責文書,當然也包括傳遞書信的鴿子。
李敏並不知曉蔡風的來歷,他只是眯著一雙混老的眼楮看著男孩將鴿子擱在了木架之上,然後挑起眉毛問道,「忠純將軍還帶了鴿子?」
「這是林郎君送的鴿子,之前一直養在黃縣。想來幽州與東萊相隔甚遠,便帶了這兩只鴿子以防萬一。」張清向李敏解釋道。
其實,並不算特別稀奇的事,至少在漢高祖劉邦被楚霸王項羽所圍時,就曾以信鴿傳書,引來援兵月兌險的。張騫、班超出使西域,也用鴿子來與皇家傳送過信息。不過就算是如此信鴿在這個時代依舊還是個稀罕物,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享受飛鴿傳書的。須知,所謂的飛鴿傳書就是利用的鴿子的歸巢本能進行通信。也就是將「甲地」飼養的鴿子帶到「乙地」,等有需要時將信綁在鴿子身上放它飛回「甲地」。所以說,一只鴿子只能往返固定的兩地傳信。要達到多地傳信的效果,就必須在需要傳信的地點設立據點長期飼養鴿子才行。因此當初蔡吉去許都時,遇到緊急情況她可以放鴿子送信。而東萊這邊卻只能靠信使來傳信。
耳听這鴿子是林飛送的,李敏的腦海中不禁顯現出了那個身材高挑,行蹤詭秘的男子。如果不是他,李敏也不會搭上蔡吉這條線,更不會參與到袁紹與公孫瓚之間的爭斗中來。但直至今日李敏都還沒鬧清楚林飛究竟是何來歷。一開始他曾以為對方是蔡安貞的幕僚,可在與段融接觸之後,他卻發現事情並不是那麼一回事。這個自稱為林飛的男子不僅同蔡安貞有聯系,與太平道的逆賊也往來慎密。他究竟是什麼人?抱著什麼樣的目的?要將如此多風馬牛不相干干的勢力揉捏在一起?想到這兒,李敏不禁試探著向張清問道,「林郎君?他可真是個博學多才之人啊?忠純將軍可知其來歷?」
「不瞞李大人,清也不是很清楚。」張清報以苦笑道。是的,張清也說不清楚林飛究竟是何來歷。他只知道此人是段家介紹來的,而且為自家主公帶來了諸多稀奇古怪之人。因此一直以來張清與太史慈等人都對林飛抱著謹慎的態度,哪怕眼下他奉上的三百力士每每都為主公屢建奇功,哪怕他在遼東屬國為主公建起了錦西城。都不能打消眾人對其的顧慮。總之在張清的眼中那個男人就不像是生活在陽光下的人。
李敏听罷張清所言,不由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哦?忠純將軍也不清楚其來歷?那這位林郎君可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小蔡仰天長嘯︰天下正太皆歸吾府~~~咩哈哈~~~
小鳳凰裂牆︰請主公自重
小蔡展扇捂嘴︰嗚呼呼~~~士元不要想歪~~~本府是要打造大漢第一學府~~~請大家投票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