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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紹並不知曉自己已成天字第一號嫌疑人。事實上,身為一國之君的他這會兒考慮最多的還是如何滅掉對面的曹操早日一統天下。畢竟只要曹操背後的漢天子多尊在一天,他袁本初就得多擔負一天亂臣賊子的罵名。因此在曹操忙著備戰的同時,袁紹也在緊鑼密鼓地籌劃建安五年的第一戰。
中軍大帳中,一張繃緊了的熟牛皮承載了中原的山河表里,同時亦吸引著袁紹及其帳下文武大臣的目光。微駝著背的沮授就站在牛皮地圖旁邊,已然泛白的兩鬢令他看上去蒼老而又憔悴。不過就算是如此,沮授依舊謹守謀士的尊嚴,盡心盡職地為袁紹出謀劃策。卻見他伸出如枯枝般的右手指著地圖上龍口的位置,向袁紹報告最新傳來的情報,「陛下,據探子來報,蔡安貞已于三日前同曹操次子訂婚。當夜有刺客縱火入府行刺,但蔡安貞與曹丕皆無恙。」
「蔡安貞與曹丕皆無恙?」郭圖捻著胡須頗為惋惜地搖頭道,「可惜,可惜。隨便死一人,皆可令曹蔡反目。」
「不死又如何。朕還怕曹操與蔡吉聯手不成。」袁紹不屑地冷哼了一聲。
沮授听罷皺起眉頭狐疑地問道,「刺客不是陛下所派?」
袁紹挑眉嚷道,「朕身為天子怎會做出此等下作之事」
「那會是誰?」沮授凝眉自語道。
「朕不管刺客是誰。蔡吉那賤婢,必須由朕親自料理」袁紹緊握著拳頭咬牙切齒。其實也難怪袁紹會如此憤恨。在許多人眼中蔡吉能有今天的地位乃是受袁氏提拔保護之故。甚至說蔡吉是袁紹的家臣亦不為過。而長久以來蔡吉也確實以袁氏馬首是瞻,要錢給錢,要糧給糧,要兵給兵。任誰都沒想到,蔡吉竟會在袁紹稱帝之後公然叛袁。若非袁紹稱帝叛漢在先,蔡吉月兌離袁氏的舉動必定會被人詬病為賣主求榮。不過這些都不及,曹蔡聯盟來得令袁紹惱羞成怒。在袁紹看來,若非蔡吉去年冬天向曹營送上糧草,曹操早已被自己拿下。
袁紹的話引起了兒子袁譚的共鳴。袁譚的身份是青州牧,可世人一提到青州所想到的人物卻是蔡吉。甚至還有人將蔡吉當做了青州牧。加之早年平原城外的吃癟,袁譚打心眼里將蔡吉視為眼中釘,肉中刺。順著袁紹的話頭,袁譚豁然起身請命道︰「孩兒這就點齊兵馬,替父皇拿來蔡吉」
逮蔡吉?汝要真有這本事,當年也不會被東萊的人馬擋在濰水以西。沮授斜了袁譚一眼,暗暗在心里直搖頭。袁譚這些年,威風長了不少,可本事卻一點都沒長進。如此庸才怎能勝任儲君之位。
哪知還未等沮授開口,袁紹先潑了長子一盆冷水道︰「朕攻打曹操在即,汝暫且給朕老實留在官渡。至于蔡安貞,朕自會派人收拾她。」
眼見袁紹否決了袁譚的提議,一旁坐著的袁術不由毛遂自薦道,「臣弟願為皇上分憂。不如就將蔡安貞交由臣弟解決。」
袁術此話一出,沮授、郭圖等謀士皆露出了一絲異色。要知道如今袁紹大營中最為特殊的人物,莫過于眼前自稱為臣弟的袁術了。袁術早年自立門戶,為爭奪袁紹家主之位同袁紹斗得不亦樂乎。甚至還同袁紹的死對頭公孫瓚結成同盟,一南一北妄圖夾攻袁紹。然而也正是袁術為袁紹帶來了他心儀已久的玉璽,並最終促使袁紹登基稱帝。袁術也水漲船高被封為了安國王。只是袁紹始終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心存戒備。這從南征至今袁紹從未將袁術委以重任中就可以看出一些道道來。
袁術本人當然也知道自己身份的尷尬。可他終究不肯就此做一個沒有實權的富貴閑王。在袁術看來,蔡吉的名聲雖響,卻終究是個女流之輩。長于輔政安民,短于行軍打仗。否則袁曹大戰官渡至今,蔡吉又怎會不發一兵一卒。因此袁軍上下一直將蔡吉視作仰仗水軍防守的自保型諸侯。而袁紹一向以打倒曹操,馬踏許都為第一目標。若非蔡吉這次向曹操提供了糧草。袁紹可能直到糧草不濟之後,才會想到去討伐東萊。還有什麼比對付一個有錢糧的軟柿子,更能名利雙收的事嗎。所以這會兒的袁術才會主動請纓,要求領兵征討蔡吉。
袁術的這點小九九自然是逃不過袁紹的眼楮。而袁紹更不會願意將如此一個大功勞白送給曾經同自己既不對眼的袁術。于是他故作沉吟了一會兒,旋即搖了搖頭道,「蔡吉小兒不過癬疥之疾,曹操方為朕之心月復大患。公路稍安勿躁,待朕剿滅曹操,蔡吉定是手到擒來。」
「陛下言之有理。」沮授趕緊一邊為袁紹戴高帽,一邊適時地向其進言道,「不過陛下與曹操大戰在即,放任蔡吉在側終究是個隱患。臣以為應派顏良將軍鎮守青州,以防蔡吉出兵滋擾陛下決戰。」
一面說蔡吉是癬疥之疾,一面卻又派大將顏良去鎮守青州,這不擺明了不想讓自己佔功勞嘛。想到這里袁術向沮授投去了怨恨的目光。然而令袁術頗感郁悶的是,袁紹竟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沮授的進言道,「顏卿即日趕往青州赴任。」
顏良跨步出列道,「喏。」
袁術見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心中雖有些許不甘,卻也無可奈何。不過通過這事倒是讓袁術清醒地認識到,袁紹至今都沒把他當兄弟看。可想而知日後一旦袁紹一統天下之後,自己多半不是被冷落,就是干脆被消逝。曾經制霸一方的袁術自是不可能就此坐以待斃。忽然他的腦中閃過了麾下謀士袁渙曾經提過了一個建議。深受啟發的袁術隨即再次向袁紹請求道︰「陛下英明。臣弟武勇不及顏良將軍,看來還是讓賢得好。然則臣弟身為袁氏子弟,由衷希望能為袁氏江山進獻一點綿薄之力。還請陛下成全臣弟,讓臣弟領兵征討黑山余孽,為王師肅清糧道。」
袁紹見袁術說得誠懇,再一想張燕的黑山軍也確實是個麻煩。這票人馬自打易京之戰後就逃入深山四處流竄,並不時下山威脅袁軍的輜重。因黑山軍神出鬼沒,多數袁軍將領都不怎麼願意領兵征討。既然袁術有此心思,將其打法走也未嘗不是件好事。抱著這一想法,袁紹當即頷首答應道,「此事就交由公路處理。」
袁紹此話一出,沮授與郭圖再一次一同露出了驚愕之色。沮授更是差一點就月兌口而出「萬萬不可」四個字。在二人看來袁術一直存有爭霸之心,將這等居心叵測之輩放出大營單獨行動無疑是件危險的事。但礙于袁紹剛愎自用的脾氣,沮授和郭圖還是硬生生地將想說的話吞回了肚子。打算過會兒找個機會,單獨同袁紹分析一下利弊。
袁術見袁紹答應放他離開官渡,自然是立馬心滿意足地抱拳領命道,「臣弟定不負陛下重望。」
袁紹並未察覺袁術內心的喜悅。處理完了蔡吉與袁術,讓他覺得心情大好,便順勢將話題又轉回了攻曹事宜上,「廣平,這幾日曹營有何動靜?」
沮授收起心中不安的情緒,回答道,「回陛下,據探子所報,曹營十日前剛收到五萬斛糧草,曹軍上下亦在加緊操練。臣以為曹操怕是想反攻。」
「孟德要反攻?」袁紹的嘴角掛起了一絲微笑,「孤可是等候已久也。廣平,鷹可撒出?」
沮授躬身一揖,正色答道,「回陛下,鷹已撒」
且說袁紹這邊氣勢洶洶地正謀劃著一場大戰,對面的曹營亦是日日操練殺聲一片。為了穩定軍心,曹操並沒有將遇刺之事公開出來,而是派人暗中調查刺殺事件。但此事卻瞞不了曹營的上層人物以及一些聰慧的智謀之士。
許攸無疑是眾多知情者中的一份子。因此望著面前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許攸不禁陰下了臉來,「子肅,不在袁紹帳下供職,來曹營有何貴干?」
被許攸稱為子肅的男子,名叫陰夔,是袁紹麾下的一名謀士。此人在鄴城時也算是與許攸交往甚密的友人。只可惜在眼下這等敏感時期,許攸實在是不歡迎任何與袁紹有關的人來找自己。可愚蠢的家僕卻將陰夔帶了進來,使得許攸連推月兌的時間都沒有。
正當許攸在心中盤算待會兒如何向曹操解釋此事之時,陰夔卻毫無征兆地直撲到他面前,聲淚俱下地哀嚎道,「子遠,救吾,救吾啊」
許攸被陰夔突然來的這一出,鬧得有些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但他還是趕緊做出安撫的樣子,扶起陰夔問道,「子肅,這是何故?有事慢慢說,」
「子遠,救吾」陰夔抹了一把眼淚,哭訴說,「郭圖那廝誣陷夔與田豐勾結,意欲謀反。幸得廣平通風報信,夔這才連夜逃出袁營。惶惶間,夔也不知該逃亡何處,只得跑來曹營投靠子遠也。」
被郭圖誣陷逃出袁營?許攸狐疑地看了陰夔一眼。雖說陰夔平日里也曾與田豐交好,可要說他是田豐的同黨就有些過頭了。思慮至此,許攸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道,「子肅當年竭力支持袁紹登基。又怎會是元皓的同黨?」
許攸一針見血的話語讓陰夔的臉上浮起了一層尷尬。只見他長嘆了一聲,擺手道,「子遠有所不知。自打子遠投歸曹營之後,袁紹身邊文武皆有所提防。而那郭圖忌憚夔與尚公子交好,屢次三番構陷夔。此番竟誣陷夔謀反,夔就是有千張嘴也說不清。更何況元皓之前死得不明不白,試問夔又怎敢在袁營多留一天?」
許攸也知袁譚與袁尚兩兄弟為爭奪繼承人之位,已明爭暗斗了多年。在袁紹等級之後這種爭斗更是上升到了白熱化的程度。陰夔也確實同袁尚走得比較近,加之陰氏又是河北名門。郭圖確實可能為捍衛袁譚繼承人的地位而誣陷陰夔。至于田豐的死訊,許攸自然也是早有耳聞。當時在後怕之余,許攸也曾感嘆田豐太過死心眼。就陰夔所提供的只言片語來看,這事似乎是真的。可就算是如此,許攸也不願意趟這渾水。特別是在曹操剛剛遇刺的情況下,許攸更願做的是同陰夔撇清干系。于是他當即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說道,「子肅既已逃出魔窟,大可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游。何須來找攸?」
陰夔見許攸擺明了是要趕自己走,不禁在心中暗罵許攸油滑刻薄,不講情面。但表面上,他還是放低了姿態向許攸哀求道︰「袁紹門客遍布天下,其又怎會放過夔?而今天下也只有曹司空能抗衡袁紹。還請子遠救救陰氏一門,夔願獻上財物相謝。」
耳听陰夔願意獻出財物,許攸的眼皮不由微微一跳。陰氏作為河北名門,還是有些家底的。倘若自己將陰夔引薦給曹操,陰夔勢必會給自己好處。許攸權衡了一番利弊之後,轉而面露難色地說道:「並非攸貪財,只是司空日理萬機,想要得其召見怕是不易。」
許攸「欲迎還拒」的嘴臉,在陰夔看來頗為貪婪。只可惜眼下有求于人的是自己,陰夔也只得強忍心中不滿,向許攸賠笑道,「有勞子遠,事成之後,夔必會重謝。」
「吾只是替子肅引薦而已,至于司空會否重用,還需看子肅表現。」許攸繼續擺譜道。
陰夔听罷,添了添干涸的嘴唇,湊上前道︰「請子遠告知曹司空,夔知袁紹軟肋之所在。」
袁紹軟肋?許攸的眼中再次閃過了一絲貪婪的光芒。自打上次向曹操提供山崩地裂之術的弱點之後,許攸在曹營之中便再沒有什麼值得一書的功績。加之曹操被袁紹壓制在官渡已有大半年,若非蔡吉提供糧草曹操的大軍早已不戰自潰。因此許攸本人也打心底里期盼曹操能扭轉戰局。倘若陰夔真有決勝的情報,自己又在決戰之前將其奉上,那豈不是能立一場大功。想到這里,許攸心中頓時就有了決斷,卻見他一把抓住陰夔的手腕,追問道,「是何軟肋?」
陰夔神色一變,不悅道,「此事事關重大,夔要親自告知曹司空。」
許攸將陰夔的手一甩,得意地冷哼一聲︰「那也需曹司空肯見汝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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