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吉這一「暈」可算是徹底搶去了禰衡的風頭。身為主人家的曹操看也不看堂上月兌到一半的禰衡,轉身便喊來婢女七手八腳地將不幸被狂徒嚇暈了的蔡使君抬下堂去診治。當然被人抬著的蔡吉此刻雖閉著眼楮裝暈,但耳朵好歹還能听清周遭發生了些什麼事。因此當聞訊趕來的曹府巫醫提出要用符水之時,她立馬十分配合地「醒」了過來。不過令蔡吉稍感意外的是,當她睜開眼的那一刻,頭一個映入眼簾的並非頭戴面紗的段娥眉,而是曹昂那張緊蹙著眉頭的年輕臉龐。
此刻眼見蔡吉「醒」了過來,坐在榻旁曹昂連忙關切地問道,「蔡使君,汝可安好?」
蔡吉當然安好,她現在可說是渾身上下都好得不得了。不過既然是裝了暈,自然就得將戲繼續圓下去。這不,在假意喘了一口氣之後,蔡吉當即支起身子向曹昂致歉道,「無妨。本府剛才只是覺得胸口有點悶而已。不曾想竟了擾了司空的宴會。」
「蔡使君身子不舒服,先躺下再說。」曹昂在柔聲示意身旁的侍女扶蔡吉躺下之後,跟著便豁然起身,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道,「擾亂宴會的是禰正平那狂徒吾這就去教訓那廝」
蔡吉見曹昂起身就要去找禰衡算賬,不知為何竟心頭一急,月兌口而出道,「昂公子且慢此事雖因禰正平而起,但本府听聞其在許都士林頗有盛名。公子若是貿然傷及禰正平,恐怕會對公子的名聲不利再者出了今日之事,司空一定會好好懲治那狂徒公子又何須自污雙手。」
本在氣頭上的曹昂听蔡吉如此一說不由楞了一下。確實,禰衡在許都士林名氣不小,且與孔融、楊修等名士交好。孔融甚至毫不吝嗇地稱贊禰衡,「淑質貞亮,英才卓礫。初涉藝文,升堂睹奧。目所一見,輒誦于口;耳所瞥聞,不忘于心。性與道合,思若有神。弘羊潛計,安世默識,以衡準之,誠不足怪。忠果正直,志懷霜雪。見善若驚,疾惡若仇。」也正因為如此,當初父親聞訊後本想召其入府為幕。然而禰衡不僅拒不應召,還出言不遜,結果惹得父親一氣之下便將其罰作了曹府的擊鼓小吏。
若換在平時,曹昂對這等華而不實的狂生,根本不屑一顧。可是一想到禰衡竟當著蔡吉的面寬衣解帶,曹昂便覺一股怒氣直沖腦門,恨不得即刻就提劍斬了那廝。因此就算明知這會兒找了禰衡的麻煩,第二天有關自己心胸狹窄的風評會傳遍整個許都,曹昂還是毫不猶豫地再次邁開了步子。
眼瞅著曹昂依舊怒氣沖沖地要找禰衡算賬,蔡吉猛地從榻上翻身而起,「公子要陷吉于不義乎」
「蔡使君?汝這是……」
曹昂回過頭詫異地看了看竭力阻止自己的蔡吉。而後者已然跪坐在榻上,向自己拱手說道,「公子的心意吉心領了。然吉身為刺史,不想將此事鬧大。還請公子體諒吉的處境。」
曹昂听蔡吉說到這份上,雖心有不甘,卻也只得松開了拳頭,露出了一絲黯然的笑容道,「那好,就依使君所言,昂不會去找禰正平麻煩。也請使君好生歇息。」
說罷曹昂朝著蔡吉拱了拱手,便低著頭快步離開了廂房。而眼看著曹昂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蔡吉多少也覺得心情有些煩躁。于是她當即回頭向在場的曹府侍婢下令道,「汝等都退下。本府想一個人靜一靜。」
那些侍婢眼見蔡吉已然無礙,加之對方又貴為刺史,自然是低眉順眼地連聲應諾退出了房間。一時間原本鬧哄哄的廂房之內,只剩下了蔡吉與負責她安全的段娥眉。話說段娥眉平日里話雖不多,但曹昂與蔡吉之間的數次見面她卻都在場。此刻眼見二人,一個黯然離開,一個對著雁足燈發呆,這位獨眼女旗主終于忍不住嘆息道,「主公還真是不解風情。」
「不解風情?」蔡吉听段娥眉如此一說,自嘲地笑了笑,「本府又何嘗不知少年心?」
段娥眉回過頭反問道,「主公也知昂公子之心意?」
面對段娥眉的試探,蔡吉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換了個話題反問道,「段旗主可知,林郎君之前曾引薦一名與旗主同名的女孩做本府的侍婢?」
「回主公,那女娃兒正是舍妹。只因為其認為娥眉已死,這才會冒用娥眉之名。」段娥眉豪不避諱地承認道。
「原來段旗主也是段太尉之後。」蔡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蔡吉與段娥眉提到的段太尉,指得正是當初平定羌亂的「涼州三明」之一的段,另兩位則是皇甫規與張奐。就戰功來說,僅從167-169年,兩年間段先後經歷一百八十次戰役,斬殺三萬八千余人,俘獲家畜四十二萬七千頭,而漢軍僅戰死四百余人。段可謂是力壓後兩者。但很不幸的是段入京為官之後,卷入了黨爭,得罪了天下的士人。具體來說,就是段奉命領兵馬踏太學,逮捕了太學游生千余人。結果不久之後,段便因黨爭被對手陷害,並最終自殺。誠然段的冤案後來被平反了。但從段家姐妹的境遇來看,這種平反補償不了段氏一族所受到的傷害。本來軍人就該遠離政治才是啊。想到這里,頗感唏噓的蔡吉不由又向段娥眉補問了一句,「不瞞段旗主,令妹在段旗主來東萊之前就被林郎君帶走了。本府回去後就讓林郎君將令妹的消息告訴段旗主。」
「多謝主公關心。不過正是娥眉拜托林郎君將舍妹帶離東萊的。」段娥眉微微向蔡吉欠身道。
段娥眉的這番話,讓蔡吉不禁在心中暗笑自己真是犯傻了。段娥眉的妹妹是林飛介紹來的,段娥眉本人也是林飛那邊的人,其又怎會不知妹妹的下落。不過這位女旗主對妹子的態度還是令蔡吉頗感意外,卻听她跟著追問道,「為何?」
段娥眉下意識地模了模自己那只瞎了的眼楮,輕笑道,「見又如何,不見又如何。浮生于亂世,自是少些牽絆為妙。」
「也是。」蔡吉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
可段娥眉卻並沒有因這一段小插曲而放過蔡吉,而是扭過頭揶揄著說道,「剛才是在說主公與曹公子的事。主公怎麼扯到娥眉家事上來來了。」
「段旗主剛才不是說了嗎。浮生亂世,牽絆越少越好。」蔡吉盯著跳動的火苗淡然道。
段娥眉沒想到蔡吉會用自己的話堵自己,,卻也幽幽地,「可人心這種東西,又豈是說無牽絆就無牽絆。」
這一次對于段娥眉的感嘆蔡吉並沒有搭腔。兩人就此枯坐了半晌之後,屋外傳來了一陣鳴鐘之聲。原來經過禰衡如此一鬧,曹操以及在場的眾賓客都沒了繼續飲宴的興致。原本熱熱鬧鬧的夜宴也只好就此草率收場。至于攪局的禰衡雖沒有月兌光,但孔融還是像歷史上一樣勸曹操說禰衡得了「狂病」。而眼下的曹操又正處于招攬人才的時期,為了保持寬容愛才的名聲,其也並沒有當場懲罰禰衡。
不過熟知歷史的蔡吉卻知,曹操如此「大度」的表現多半是為了之後的一箭雙雕之計。須知歷史上,禰衡在果衣罵曹之後,被曹操派人解送到劉表那邊,以期禍害劉表的「仁義」名聲。而一開始劉表為了自己的名聲也確實對禰衡以禮相待。怎奈禰衡的脾氣實在太臭,忍無可忍的劉表又將其轉送給了脾氣火爆的黃祖,其目的自然也是為了借刀殺人。話說,禰衡到了黃祖哪兒,倒也夾著尾巴老實了一段時間。這期間禰衡作為黃祖的書記,負責文書方面的事,孰輕孰重、孰疏孰親,都處理得很恰當。禰衡甚至還與黃祖的兒子黃射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然而不久之後,在一次宴會之上,喝多了的禰衡老毛病又犯,當眾辱罵了黃祖。氣得同樣喝高了的黃祖下令要殺禰衡。其子黃射聞訊後,慌忙趕來勸阻,卻怎奈禰衡早就被嫉妒他才華的黃祖幕僚給殺了。當然這一件事同樣也使得黃祖的聲譽一落千丈。
想到晚宴上那個風華絕代的男子,最終會魂斷鸚鵡洲,蔡吉心頭多少有些唏噓。不過唏噓歸噓唏,眼下的蔡吉可時間在這等小事上多花精力。曹操既然逼著自己一同征討張繡,那光憑從東萊帶來的那一百多名護衛顯然無法應對接下來的宛城之戰。姑且不論張繡所率的並州鐵騎本就是百戰之師。只要一想到張繡的背後還站著被後世稱為「毒士」的賈詡,蔡吉就覺得自己的胃都在抽。
因此當天夜里一回到郡邸,蔡吉就忙不迭地招來了龐統吩咐道,「士元,快幫本府寫份奏折。」
剛一踏進書房的龐統乍一听蔡吉如此吩咐,不由怔了一下道,「主公,要統寫奏折?」
「嗯。曹操要本府隨他出征宛城。光靠郡邸的這一百多東萊護衛可不夠應付如此大戰,所以本府要奏請天子將李達等五百東萊騎兵調撥過來出戰。」蔡吉直言不諱道。話說,老劉家似乎都有借東西不還的習慣。自己當初只是派人護送吳碩進京,結果瞧劉協現在的樣子似乎是真將那五百騎兵當做自己的親衛了。以至于這會兒的蔡吉反倒是要低聲下氣地向劉協「借」回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
然而龐統听罷蔡吉所言,卻依舊傻傻地問道,「要統寫奏折?」
「汝不會寫?」蔡吉皺眉反問道。
龐統略帶局促地為難道,「統寫是會寫。只不過……」
「會寫就成。本府相信士元的文筆。」蔡吉釋然一笑,待見面前的少年還是一副為難的樣子,卻也只得後退一步道,「這樣,本府先寫一篇。士元幫本府潤色一下,可好?」
說罷蔡吉便當著龐統的面認認真真地寫起一份她自認為還可以的奏折。要知道蔡吉在東漢的這兩年可沒少練習寫公文。而她的老師也從最初的太史慈轉成了在這方面更為專業的黃珍。因此眼下起草東漢的各種公文倒也難不倒蔡吉。可誰曾想,站在旁邊的龐統才看到一半,就默默地另取了一張白紙,研墨潤筆,開始仔細推敲起如何寫好自己的第一份奏折。
翌日,頂著一雙黑眼圈的龐統將他斟酌了一夜的奏折遞給了蔡吉。蔡吉在仔細研讀了一遍之後,不得不承認公文的格式可以突擊學會,可文筆這種東西不是說有就能有的。所以她在大大地夸贊了一番龐統之後,便心安理得地通過李達的關系,將這份折子直接遞到了劉協那邊。
不可否認,目前曹操對劉協的看管相對還比較松懈,所以當天下午劉協就已讀到了龐統寫的奏折。當然一同在場的還有大夫吳碩。卻見少年天子手持質地細膩的東萊綿紙,欣然笑道,「蔡安貞不愧出身書香門第,這折子寫得可真詞藻富麗。就是筆跡男子氣了一些。」
不過一旁的吳碩可並不在意「蔡吉」的文筆、書法如何,他所在乎的是折子上的內容。因此在暗自琢磨了半晌之後,吳碩當即上前一步進言道,「陛下,臣以為正如蔡府君在奏折上所言,此番曹操征張繡,正是陛下在軍中立威的一個好時機。倘若陛下的近衛能在作戰中取得驕人戰功,」
「吳卿的意思是,朕該將那五百東萊騎兵還給蔡安貞?」劉協略帶不舍地問道。雖然他也知扣下東萊那五百騎兵有些不厚道。可誰讓他這個天子身邊缺兵少將呢。如此這般也只好委屈一下蔡愛卿了。
吳碩當然也不想讓天子失去那五百騎兵。但他卻知光是守著這五百人,並不能讓天子在許都高枕無憂。李達等人又普遍缺乏足夠的戰功,曹操想要換人進御林軍簡直易如反掌。可這個時候要是由蔡吉來統領那五百騎兵在宛城之戰取得戰功,那天子就會有更多的理由留下李達等人。想到這里,吳碩便意味深長地向少年天子提醒道,「回陛下,是讓蔡安貞‘暫領’,不是‘還’。」
「暫領?」劉協回味了一下這兩個字的意思之後,當即滿意地大笑道,「吳卿說得是。那朕就讓蔡安貞再多暫領五百兵馬。」
吳碩見小皇帝轉眼間就能舉一反三,不禁欣慰地拱手稱贊道,「陛下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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