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穿殘漢 第二卷 青州之鵬 第三十節 反間之計

作者 ︰ 黑色柳丁

姑且不論劉協與曹操的戰意有多麼堅定,至少在不少人眼中堅定的意志並不能改變實力上的差距。因此在這個建安三年的冬天,面對袁紹的發來的檄文,兗州、河內,乃至豫州等地的一些郡、縣宛如狂風席卷過的麥田一樣倒戈響應。不過這些州郡之中的多數官吏還是心向大漢的,像是陽安郡都尉李通就嚴詞拒絕了袁紹授予的「征南將軍」頭餃,並將袁紹使者的首級連同印綬上交給曹操。

而在荊州,名士韓嵩更是公開放言,「聖達節;次守節。嵩,守節者也。夫君臣名定,以死守之」並力勸荊州牧劉表拒絕袁紹結盟的請求。不過劉表顯然有他自己的小九九,因此面對荊州名士們尊漢的呼聲,劉表既沒有響應袁紹,也沒有出兵勤王的意思。事實上,像劉表這般按兵不動坐山觀虎斗的態度,是絕大多數諸侯的一致選擇。像是前將軍馬騰、鎮西將軍韓遂等關中諸侯都保持中立,坐觀成敗。至于涼州牧韋端雖在部將楊阜的勸說下決定站到曹操這一邊,但也只是口頭上支持並沒有實質上的表現。畢竟關中地區軍閥、異族林立,韋端也怕自己一旦調兵參戰會後院起火。

與韋端情況相似的是劉備與孫策。劉備雖說一直以來以漢室宗親自居。不過在東征呂布過後,頂著揚州牧頭餃的劉備一回到廬江便忙不迭地點齊人馬攻擊盤踞壽春的劉勛部。而孫策在得知劉備接任揚州牧之後,一方面對曹操頗有微詞,另一方面則在周瑜等人的輔佐下接連攻克丹陽、豫章兩郡,大有一統長江以南與劉備隔江對峙的架勢。因此劉備與孫策雖在名義上依舊奉漢室為正統,可都沒有精力也沒有心思出兵北上參與袁曹大戰。

既然中原多數的諸侯都對袁紹稱帝采取觀望的態度,那既是漢臣,又是袁氏附庸的蔡吉部,當下又是怎樣一番景象呢?

話說,當初得知袁紹在鄴城稱帝的消息之後,還在回東萊路上的蔡吉可著實暗舒了一口氣。須知歷史上,袁紹在消滅公孫瓚之後確實曾計劃稱帝。為此他特地派大兒子袁譚出兵接應意圖北逃的袁術。不過袁術在歷史上因曹操部的阻擾沒能北上將玉璽交給袁紹。之後袁紹在沒玉璽的情況下放出稱帝的風聲,卻因為地下僚屬的強烈反對,最後只得將稱帝的計劃暫時擱淺。現如今在蔡吉的一番布置之下,袁紹不僅比原有歷史早一年擊敗公孫瓚,還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傳國玉璽,更有于吉等術士在一旁暗中造勢。所以蔡吉並不擔心袁紹缺乏稱帝的野心,她只是怕冀州的民意還是像歷史上那般強烈心向漢室,從而阻擾袁紹稱帝的決心。不過隨著袁紹宣布稱帝,之前的一系列擔憂也統統隨之煙消雲散了。

然而還未等蔡吉舒心多久,回到東萊的她立即就一個頭兩個大起來。原來在短短的半個月之內,蔡吉連續收到了兩個了不得的冊封,一個是大陳皇帝袁紹授予「征東將軍」頭餃,另一個則是大漢皇帝劉協授予的「都亭侯」封號。

「那就既做征東將軍,又做都亭侯嘛」——這當然只是自嘲的玩笑話。蔡吉十分清楚事態演變至此,雙方都在逼她盡快向天下人攤牌。雖說蔡吉做這麼多事就是為了營造時機月兌離袁紹。但是如何攤牌?何時攤牌?卻是一樁藝術活。為此蔡吉便將一干文臣武將召集到了府中商討應對適宜。

「諸君想必皆已知曉,袁紹與漢帝各自派了使節來東萊。」廳堂之上一席宮裝打扮的蔡吉環視了一番在場的僚屬之後,自嘲地笑問道,「依諸君看來,本府該見那一個使節為好?」

面對蔡吉的詢問,在場的文武幕僚雖早有準備,卻還是在底下交頭接耳了一番。不過很快身為謀主的郭嘉便率先拱手進言道,「如今袁紹、曹操兩雄相持,天下的重心在于主公。倘若主公想有一番作為,可趁二人斗得兩敗俱傷之時起兵。倘若主公沒有那個意思,則應當選擇所應歸附的對象進行援助。」

郭嘉說罷便目不轉楮地緊盯著蔡吉,等待她給出一個明確的答復。而其他一干文武幕僚也是同樣的反應。畢竟臣下的智謀再多,也必須依照主公的志向來定方針,否則只會適得其反。就蔡吉目前的情況來說,月兌離袁紹已是鐵板釘釘之事。可月兌離袁紹之後,是像郭嘉說的那樣「有所作為」,還是另找一個穩妥的靠山繼續做附庸。這是擺在蔡吉面前的第一個問題。

于是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應承著在場眾人炯炯有神的目光,蔡吉深吸了一口大聲宣布道,「本府是漢臣,只會忠于大漢。」

蔡吉的話音剛落,坐在她右手邊的賈詡就忙不迭地進言道,「若是如此,主公應立即向天下昭告忠漢之心,將袁紹的使節斬首送交許都,並出兵援助曹操。倘若主公像其他諸侯那般擁兵自重,坐觀成敗,遇到求援而不能相助,看見賢能之人而不肯歸附如此這般,必會引來曹袁雙方的怨恨。曹操善于用兵,賢才俊杰多為他效力,其勢必能戰勝袁紹。而曹操戰勝袁紹之後再進軍青、徐二州,主公必不能擋。故而如今萬全之策,不如將主公治下五郡之地歸附曹操。曹操必會感激主公,主公也可就此長享福運。」

賈詡此話無疑是在唆使蔡吉投靠曹操。郭嘉听罷不由與坐在對面的太史慈交換了一下眼神。一直以來他二人都在懷疑賈詡投靠蔡吉的意圖。如今看來這老狐狸總算是在關鍵時刻露出了尾巴。其實也不能說賈詡這是想將蔡吉「賣」給曹操。至少依著賈詡剛才的那番計策行事,蔡吉在交出五郡之地後,便可坐享榮華富貴,結婚生子。而包括賈詡在內的蔡吉部文臣武將也能借此契機,在漢庭之中謀得高官厚祿。如此這般真可謂皆大歡喜,不愧為賈文和的做事風格。

然而依照郭嘉對蔡吉的了解,蔡吉既然說是「忠于大漢」,那就絕不會甘于屈居曹操之下。否則以她女兒之身又何苦花心血走到今日的地步。再一看此刻蔡吉一臉遲疑的表情,郭嘉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于是他當即面帶微笑著向賈詡反駁道,「文和公此言差矣。主公乃是忠于大漢,而非忠于曹孟德。就算是出兵勤王也該听令于天子。難道他曹孟德還能蓋過天子?那曹孟德豈不是另一個袁本初乎?況且君不見兗、豫、司隸各州皆有郡、縣投靠袁紹。誰能肯定主公一旦宣布月兌離袁紹,青、徐五郡不會有人倒戈投袁?」

郭嘉的一席話,當即引來了太史慈、王修等人的一致點頭附和。確實,早在袁紹稱帝之前,東萊、北海兩郡就已經有人暗中同袁紹勾結。而駐扎瑯琊郡的張頜說起來也是袁紹的部將。雖說之前張頜與蔡吉一直合作甚密,可誰又能保證張頜不會在關鍵時刻站到袁紹的那一邊。因此不難想象,一旦蔡吉向天下昭告自己的忠漢決心,那她治下的東萊、北海、瑯琊、東海四郡,以及遼東新近依附的右北平郡,勢必會迎來一場不小的動亂。

可誰曾想,蔡吉在听罷郭嘉所言之後,並沒有流露出任何憂慮之情,相反卻立馬有了精神。其實蔡吉雖沒打算做曹操的附庸,卻也被賈詡剛才一番言語說得差點啞口無言。畢竟蔡吉在公開宣布忠漢的情況下,再想躲在一邊坐山觀虎斗,必定會影響自己的聲譽,甚至就像賈詡說得那樣引來袁紹、曹操兩方面的怨恨。不過經郭嘉如此一提醒,蔡吉頓時有如醍醐灌頂。沒錯,還有平定內亂一招可以讓自己暫時置身事外。

思慮至此,蔡吉便向郭嘉與賈詡頷首笑道,「奉孝先生與文和公所言皆有道理。不過依本府看來,吾等當務之急因先為大漢穩住五郡之地,如此方能安心出兵助曹司空抗擊袁紹。」

賈詡耳听蔡吉如此表態,心知自己今日的計劃並沒有成功。但賈詡表面上依舊是一副淡然處之的神態,在他看來這一次不成功,還有下一次。曹操與袁紹之間的爭斗非一朝一夕之事。隨著時局的變化,自己總會有機會再次慫恿蔡吉投靠曹操。所以他跟著便向蔡吉拱手還禮道,「一切全憑主公做主。」

蔡吉見賈詡如此輕描淡寫地揭過投曹一事,也知對方不會就善罷甘休。不過蔡吉同賈詡一樣,自信有朝一日自己必能讓這位三國名士心悅臣服地輔佐自己。因此她在沖著賈詡微微頷首之後,又扭頭向一旁的禰衡征詢道,「素聞正平文筆了得。不知可願為本府草擬一份檄文與陳孔璋一較高下。」

陳琳為袁紹書寫的檄文早已傳遍了九州大地,無論是親袁者,還是尊漢者,都一致公認陳琳此文可經世流傳。禰衡向來自負才華橫溢,此刻眼見蔡吉要他寫檄文與陳琳打擂台,自然是二話不說抱拳領命道,「衡定不辜負主公重托」

「善。那本府就恭候先生大作了。」蔡吉欣然笑道。

其實此時的蔡吉並不知曉,就在她同手下的部將幕僚商討如何應對曹袁大戰之時,遠在鄴城的袁紹早已對她的忠誠度產生了質疑。至于誘因嘛,當然就是曹操以漢帝名義向東萊派遣使者一事。在袁紹看來自己的使者比曹操的使者要早一步到。蔡吉身為自己的附庸,理應斬殺曹操的使節以表忠心。但是蔡吉卻將兩方的使者一同留在了東萊。這就使得袁紹不得不懷疑起蔡吉的對袁氏的忠心程度來。

事實上,這會兒令袁紹產生懷疑的還不止蔡吉一人。在過去的數日中,袁紹除了接到兗州、河內、豫州等地一些郡、縣投誠的文書之外,還頗為「意外」地截獲了三封由許都發出的密信。其收信人分別是袁紹帳下的謀主沮授、田豐,以及留守幽州的大將麴義。依照信中所言,曹操先是代漢帝褒獎了一番此三人對漢室的忠心,跟著又分別授予沮授冀州牧一職;田豐並州牧一職。至于曹操給予麴義的高官厚祿,那更是豐厚。其不僅任命麴義為右度遼將軍,還封其為幽州牧。

雖說大多數人接到這種密信,十有八九都會懷疑這是曹操下的反間計。然而袁紹早在討伐公孫瓚之時,就已忌憚麴義在幽州的勢力。再聯想到沮授、田豐的之前竭力反對自己稱帝的態度,也就由不得袁紹不信信中的內容。于是這天夜里,袁紹便將郭圖、逢紀、審配三個心月復秘密招入宮中商討此事。

卻見袁紹在將那三份密信交給三人傳閱之後,便鐵青著臉問道,「諸君對此有何看法?」

「此乃曹孟德的反間之計」性格剛烈的審配率先直言不諱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一旁的逢紀則遲疑了一下補充道,「公與、元皓雖在稱帝之時上同陛下有分歧,但都不是蛇鼠兩端之人,更不會為了曹操給的空頭餃而背叛陛下。倒是麴義在幽州頗為勢大,倘若其真被曹操收買,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袁紹听罷審配、逢紀二人所言,雖微微點了點頭,可面色卻並沒有緩和下來。顯然他並不認為沮授與田豐能置身事外。于是袁紹又將視線移向了郭圖,希望能從他身上得到滿意的答案。

面對袁紹征詢的眼神,郭圖並沒有直接回答沮授與田豐是否與曹操有聯系,而是沉吟了一下,向袁紹分析道,「當初陛下遠征幽州之時,沮授留守鄴城總管內外,威震三軍。其勢不亞于麴義在幽州。臣與主同者亡,此兵書《黃石》之所忌也。且統軍在外的人,也不應同時主持內部政務。」

「臣與主同者亡」的意思就是臣下的權威與君主一樣就一定會滅亡。因此郭圖雖沒有正面回答袁紹的問題,但他所表達的建議已經十分明確。那就是無論沮授與麴義是否已被曹操收買,以他二人目前的威勢,都應該引起袁紹的重視並加以壓制。故而在听完郭圖的一番分析之後,袁紹不由自主地便模著自己的長須點頭道,「公則言之有理。看來朕得有所作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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