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之地終究還是在官渡啊」
黃縣都亭侯府書房內,蔡吉站在牛皮繃制的地圖前撫模著上頭的「官渡」二字,想到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官渡之戰,不僅經由自己一手促成,還足足提前了一年,心中不禁感慨萬千。不過相比蔡吉對歷史必然性的唏噓,在場參加會議的東漢幕僚們則顯得要冷靜得多。畢竟官渡之戰,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史料上記載的文字,而是切切實實地一場充滿未知數的大戰。
這不,郭嘉就頭一個搖著折扇向蔡吉解釋說,「官渡乃是河北進軍河南的軍事要沖之地,曹操會選擇在官渡阻擊袁紹倒也不足為奇。」
「不過曹操兵少,糧草又短缺,不利于打持久戰。反觀袁紹兵多將廣,物資豐厚,又有四州之地為後盾,大可就此與曹操在官渡僵持下去,耗盡其糧草。」王修跟著湊上前分析道。
而現場不看好曹操的可不止王修一人,卻見太史慈欣然頷首附和說,「不僅如此,官渡離許都僅兩百多里,倘若袁紹引一支偏師,輕裝潛行繞過官渡,連夜奔襲許都。曹操聞訊後若後援許都,則官渡失守,若不後援,則許都會被袁紹攻陷。」
「子義將軍說得沒錯。」王修連忙補充道,「袁紹麾下多騎兵,此策事實起來並不難。而倘若許都失守,天子落入袁紹手中,則曹軍必然士氣大跌,崩潰只在瞬息之間。」
王修的話音剛落,一旁的劉義遜不由皺眉駁道,「許都城高牆厚,袁紹怕是無法以偏師將其攻克吧?」
然而王修卻不以為然地側頭反問,「易京、黎陽二城皆城高牆厚,還不是接連陷落。難道汝忘了袁紹身邊有異士,能施天崩地裂之術?」
蔡吉、郭嘉、太史慈三人耳听王修提起了「山崩地裂」之術,不由面面相窺著苦笑了一下。卻見郭嘉在蔡吉的示意下,輕咳一聲,轉身向王修與劉義遜坦言道,「叔治、義遜放心,袁紹無法隨心所欲地施展山崩地裂之術。」
「奉孝何出此言?」王修與劉義遜雙雙蹙眉,不解地向郭嘉追問道。
而回答二人的卻是站在郭嘉身邊的太史慈,「因為袁紹所謂的天崩地裂之術,其實是派人以墨家的穴地之術將一種名為火藥的藥劑埋入城下。此藥用火點燃之後能有雷霆之效,可以將城牆炸出裂縫。外人不知其原理,只當是神仙顯靈,故而才會被傳得神乎其神。」
「穴地之術?」
「火藥?」
從來不知蔡吉在暗中研發火藥的王修、劉義遜二人乍一听太史慈如此這番說辭,不禁雙雙張大了嘴巴,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才好。倒是郭嘉跟著又向二人解釋道,「墨子攻城之法由臨、鉤、沖、梯、堙、水、穴、突、空洞、蟻傅、車賁及軒車十二術組成。其中‘穴’就是指挖掘地道破壞城牆,為攻方開闢通道之戰法。不過穴地攻城,極容易為敵所制,故應用並不廣泛。不過此番主公讓段家二公子依照煉丹之術,研制出一種可炸裂城牆的藥劑,方才使原本並不常用的穴地攻城術成了眼下震驚天下的天崩地裂之術。」
「主公,真是如此?」王修听罷太史慈與郭嘉的解釋,詫異地扭頭向蔡吉征詢道。
「正是如此。不瞞二位,為袁紹實施天崩地裂之術的正是火遁旗。不過火遁旗眼下听令于于吉,至于袁紹曉不曉得其中緣由,本府就不得而知了。」蔡吉兩手一攤坦言道。
劉義遜得了蔡吉的答復之後,當即兩眼放光地追問道,「如此說來,吾等豈不是也可以施展天崩地裂之術?」
「話雖如此。可此要施展此術事先必須花費時間挖掘穴道。且並非所有城池的土壤皆適合挖掘地穴。故而袁紹就算能長途奔襲許都,也無法在短時間里施展此術。」郭嘉一邊點頭一邊向眾人分析了一下利弊。
「奉孝此言差矣。袁紹部並不需要炸裂城牆,其只要弄出那震天霹靂之聲,就足以嚇得許都守軍投降。畢竟曹操為與袁紹決戰調集了大批兵馬駐扎官渡,許都正值守備空虛之時。」說這話的是之前一直沒有發言的賈詡。曾經親眼見識過易京陷落的賈詡十分清楚,火藥真正的威力在于人們對它驚天氣勢的畏懼,而不是它在城牆上留下的那道小小裂縫。
果然賈詡此話一出,郭嘉與太史慈等人都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思之中。顯然他們也早已認識到「山崩地裂」之術對人心的影響,遠大于其在軍事上的威力。不過一想到己方也掌握著這樣一項秘術,劉義遜便忍不住長舒一口氣道,「無妨,無妨。反正主公也握有此術,不用懼怕袁紹以此術攻城。」
「主公確實不怕山崩地裂之術。可倘若曹操因此術一輸再輸,甚至為袁紹所滅。那主公的處境可就堪憂也。」王修面沉如水地指出了問題的關鍵所在,頓時引得劉義遜的臉色也跟著難看起來。
然而就眾人為曹操未來擔憂之時,蔡吉卻突然插話道,「依本府所見,袁紹不會派兵奇襲許都,更不會甘心在官渡與曹操干耗。」
「主公何出此言?」王修皺眉反問道。若非此話出自蔡吉之口,王修甚至連反問的心思都沒有。因為他實在想象不出袁紹有什麼理由,放著損失最小的戰術不使用,而去傻乎乎地同曹操死磕。
「因為袁紹的性格。」蔡吉沉聲點明道。
「性格?」這一次,不僅是王修,就連郭嘉和賈詡等人也都將目光投向了蔡吉。想要听听自家這位小主公,此番又會有怎樣獨到的見解。
應承著僚屬們殷切的視線,蔡吉深吸一口,依照自己對袁紹的了解,以及史料中有關官渡之戰的記述,開始分析起袁紹來,「沒錯。袁紹為人孤傲,且剛愎自用,其一直以來都以當世豪杰自居。然而曹操卻在迎天子、遷都等事上屢屢佔得先機,還一步步把持朝政,大有挾天子以令諸侯之架勢。試問以袁紹的脾性又怎能坐視年齡與己相仿,且家世又遠遜于袁氏的曹操壓過自己?故而袁紹此番稱帝,除了有問鼎中原之野心外,也不乏與曹操一較高下之心。而以袁紹世家子的傲氣,其必定會同曹操堂堂正正地正面交鋒,用來向天下人證明其比曹操強。這一點從袁紹之前繞過鄄城直撲延津便可一窺一二。」
「主公所言,確有幾分道理。只是袁紹真會為了一己私念,而罔顧必勝之戰機?這可是關乎生死的國戰啊」王修低頭思慮了一番之後,還是有些不怎麼相信蔡吉的話。
對于王修的疑問,蔡吉深表理解。雖說在後世的史書上,袁紹因幼子生病、與曹操爭強好勝、不听謀臣諫言等等原因喪失了大量的取勝戰機。但此刻這些都是還沒發生過的事。蔡吉不能因沒有發生過的事,就強行讓自己的部下接受自己的判斷。畢竟歷史在自己的干涉下已經發生了一系列的變化,蔡吉也不能完全肯定袁紹就一定不會奇襲許都。
不過此時的賈詡在意味深長地瞥了蔡吉一眼之後,卻出乎意料地撫須發話道,「老夫倒是覺得袁紹多半會像主公說的那樣同曹操正面交鋒。退一步而言,就算袁紹派偏師奇襲許都,主公也大可順勢派兵前去救援。」
「文和先生言之有理。若真是如此主公倒是成了救駕之功臣。」郭嘉將扇子一收,撫掌大笑道,「而今且就看袁紹如何自處也。」
且就在郭嘉等人討論如何利用官渡之戰將蔡吉的利益最大化之時,遠在官渡的于吉卻正為一些事情而煩惱著。正如郭嘉向王修解釋的那樣並不是所有地形都適合采用穴地攻城術,而官渡恰恰就是這麼一個不適合挖隧道的沙地地帶。不過若只是如此還不至于讓于吉如此煩惱。畢竟只要花時間,花精力,土遁旗的人總能挖出一條隧道通道曹營底下安放火藥。真正令于吉坐立不安的是段娥眉帶來的一個驚人消息。
「什麼田豐和許攸在打探土遁旗的消息?此二人可是得了什麼風聲?」于吉一反平日里仙風道骨的模樣,急切地向站在對面的段娥眉追問道。
相比之下段娥眉則顯得鎮定自若,卻見她一個抱拳回應道,「回國師,這段時期田豐的家僕一直在營中轉悠打探何處有人挖掘。而許攸的帳中則時常有煉丹的術士出入。故娥眉覺得此二人應該正在調查天崩地裂之術。」
「汝能肯定?」于吉皺眉求證道,「會否只是巧合?」
「娥眉已派人監視田豐、許攸數日,此事應該不會有錯。並且據探子來報出入許攸帳中的術士身上都有硫磺味,想來這些人或許正在研發火藥。」段娥眉如實作答道。
于吉耳听段娥眉說到這份上,不禁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拂塵,陰測測地冷哼一聲道,「好個田豐、許攸,竟趁著老夫不注意,暗中干下如此勾當他二人想干啥?難道是要向大將軍高發老夫?」
面對于吉的自言自語,段娥眉並沒有上去搭話。在她看來自己為于吉提供一定的情報以及護衛乃是其職責所在,但陰謀詭計之流則不是她的任務。事實上,段娥眉之所會將田豐、許攸的所作所為告知于吉,完全是出于對火藥方子的保護,生怕此事會影響到蔡吉的大計。至于眼前這位于神棍會否被田豐、許攸戳穿,段娥眉倒是並不在意。
「哼,老夫才不會在此坐以待斃,讓那二人壞老夫好事」于吉說罷眼珠子一轉,朝面前的段娥眉招了招手道,「汝去將蕭旗主招來,就說老夫有要事要其相幫。」
段娥眉听罷于吉所言,不禁微微蹙起了眉頭,因為土遁旗主蕭柏不僅熟悉土木工程,也擅長偽造文書。于吉在這會兒找蕭柏來幫忙準沒啥好好事情。然而就在段娥眉猶豫的當口,對面的于吉卻把臉一板,沉聲提醒道,「段旗主還愣著干嘛。難道要等蔡使君的方子泄露出去才想到著急?」
于吉此話可謂是正中段娥眉的軟肋。于是她當即默不作聲地抱了拳一拱之後,便頭也不回地出了于吉的營帳,來到了位于袁紹大營西南角的一處營地之中。待見負責指揮土遁旗的蕭柏正獨自一人倚靠在旗桿之下,伸長著脖子,似乎是在眺望著什麼。
「紫瑯,汝在看什麼?如此專注?」段娥眉信步上前搭訕道。
蕭柏見來者是段娥眉便抬手指著遠處正在忙碌中的曹軍說道,「娥眉,汝看曹軍在裝霹靂車呢。」
「霹靂車?可是當初圍攻下邳城的投石機?」段娥眉順著蕭柏所指的方向張望道。
「正是此物。」蕭柏點了點頭之後,旋即帶著羨慕的口吻感嘆道,「未曾想曹營之中還有如此精通機關術之人。吾听說此人名叫劉曄,除了霹靂車之外,還能造不少攻城器械。」
「劉曄造的機關再多,又怎及得上吾等的山崩地裂之術。」段娥眉戲謔地反問道,「紫瑯又何必羨慕劉曄?」
哪知蕭柏听罷卻將臉一沉,索然無味地嘆了口氣道,「火藥乃是當世最偉大的發明,而今卻只能委身在于吉那等神棍的騙術之下。吾又怎能不羨慕可以堂堂正正展示才華的劉曄。」
段娥眉又何嘗不能體會蕭柏的心思。作為一個擅長機關術的人總希望自己的才華能被世人所看到。然而蕭柏在加入五行遁旗之後,卻一直做著一些不可見人的勾當。乍一見同樣擅長機關術的人能被世人所知,也難怪蕭柏會心存唏噓。于是段娥眉語氣堅定地向蕭柏打氣道︰「紫瑯放心,總有一天吾等會像劉曄那般光明正大地向世人展示吾等的才華。」
「這是蔡使君的許諾?」蕭柏側頭問道。
「吾相信蔡使君。」段娥眉點頭應道。
蕭柏看著段娥眉一臉誠懇的模樣,臉上也不由露出了笑意。卻見他大大咧咧地伸了下懶腰向段娥眉問道,「可是于吉那老兒又讓汝來催吾盡早完工?」
「確實是于吉讓吾來的。不過此番于吉找汝並非為了完工之事。」段娥眉說罷,便將先前在于吉帳中所發生之事原原本本地向蕭柏說了一通。
蕭柏听完段娥眉所言,一張英俊的臉上頓時就流露出了胃疼的神情,「于吉那老兒還真是麻煩娥眉,汝日後一定要向蔡使君作證,吾可是一個人干了幾個人的活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