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郭援、高干、呼廚泉已下河東郡?」
黎陽城外的齊軍大營內,蔡吉對于信使帶來的最新戰報顯得頗為平靜。本來嘛,郭援侵河東是後世史書有明文記錄的事件。雖然這個時空的歷史因蔡吉的亂入發生了變化,但袁紹身死袁尚繼位這一點並沒有發生改變。面對咄咄逼人的曹操,袁尚會按原有歷史派遣郭援、高干進攻河東郡威脅曹操側翼也不足為奇。
不過在場的其他齊軍文武可不似蔡吉這般擁有未卜先知的「本領」。此刻耳听郭援等人在河東郡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連關中的馬騰都已出兵響應,憂心忡忡者有之,幸災樂禍者亦有之。
「河東陷落曹操怕是又要來尋主公借兵借糧。」趙雲低頭說出了自己的擔憂。雖說這次同曹軍合作還算順暢,可趙雲終究還是不想同曹操有太過瓜葛。
而前不久剛與蔡吉會師的高順,更是毫不客氣地揶揄道,「借兵借糧?哼,先讓曹操割讓兩、三座城池當謝禮再說。」
也難怪趙雲和高順會有這等反應,自打曹蔡聯姻之後,蔡吉對曹操的諸多要求可謂是有求必應,要糧給糧,要兵借兵。可饒是如此曹操還是動不動就借朝廷的名義對蔡吉呼呼呵呵,一會兒要賞金,一會兒要工匠。這讓趙雲等人頗為不滿。在他們看來蔡吉已經是制霸一方的大諸侯,又是朝廷欽封的齊侯。就算曹操是司空,頂著準公爹的身份。也不該如此對待自家主公。
相比趙雲、高順等武將,身為謀士的辛毗倒是顯得冷靜得多。深知勢必比人強的道理。確實,蔡吉現下已經成為天下公認的大諸侯,但這並不代表她能替代曹操執掌朝廷。正如當年高祖滅秦在先,卻讓咸陽于項羽。爭霸之人不能計較一時得失,能屈能伸方為英雄本色。所以辛毗跟著便向蔡吉進言道,「關中一亂曹操怕是會月復背受敵,主上還需早作準備。」
哪知蔡吉卻不以為意道,「無妨,曹司空自有辦法平定關中之亂。」
辛毗听蔡吉這麼一說。以為她也像高順那般想看曹操笑話,不由上前勸說道。「主上,若馬騰與郭援聯手南下,曹操必難抵擋。曹軍一敗,袁尚定會聯手袁熙、高干等爪牙一同反攻我軍。未免唇亡齒寒,還請主上三思而行。」
「佐治先生誤會也。孤並沒有坐山觀虎斗之意。」蔡吉擺了擺手道,「孤只是認為河東郡之亂還不足以打亂曹操陣腳。」
一旁的高覽見蔡吉似乎並沒將郭援放在眼里,連忙進言道,「主上。恕覽直言。郭援善戰,非等閑之輩。」
蔡吉听罷環視了一番在場的文武,欣然分析道。「郭援能于半月之內拿下河東郡,自是一員善戰虎將。然則扶風馬騰卻是反復無常之輩,曹操只需稍稍施壓,其定會倒戈相向。」
「主上何以認為馬騰是反復無常之輩?」發出此問的是一直在旁觀察的賈詡。早在初抵東萊之時,郭嘉就曾在私底下向賈詡夸贊蔡吉善于相人。賈詡起先只當郭嘉是在吹捧自家主上,並沒有將這話放在心上。畢竟人的閱歷是受年齡限制的,就算蔡吉再則麼聰慧,也不可能在十幾歲的年紀就能看透他人的脾性。然而在與蔡吉接觸了一段時間之後,賈詡驚訝的發現這位年僅十八歲的女諸侯,竟真像郭嘉說的那樣精通相人之術。她不僅對身邊的文臣武將性子了如指掌,甚至還通曉一些未曾見面的諸侯名將的為人。就像此刻蔡吉對馬騰的評價就深得賈詡贊同。不過賈詡出身涼州自然對同為涼州人的馬騰有所了解。可蔡吉從未去過涼州,亦不曾與馬騰接觸過,她又是如何知曉馬騰為人的呢?抱著這一疑問,賈詡打算試探一下蔡吉,看看她究竟是善于相人,還是有其他什麼秉異天賦。
面對賈詡的問話,蔡吉在心中稍稍整理了一番後世史書有關馬騰的記述後,便當著眾人的面侃侃而談道,「馬騰,字壽成,馬援後也。靈帝末年起事于西州,後與鎮西將軍韓遂結為異姓兄弟。始甚相親,後因部曲不和,馬騰不顧兄弟之情發兵襲韓遂。韓遂怒,聚眾回攻馬騰。雙方至此連兵不絕。試想馬騰為點蠅頭小利都能不顧兄弟情誼偷襲義兄。倘若曹操予以其高官厚祿,其又怎會不倒戈相向?」
由于受《三國演義》的影響後世不少人都將馬騰視作保漢的忠義之士。認為他是因為接了劉協的衣帶詔才會被曹操所害。其實在真實的歷史上,劉協發衣帶詔的時候馬騰還在涼州和韓遂互斗。曹操殺馬騰更是與衣帶詔事件相差了十多年。事實上真正害死馬騰的並非劉協和衣帶詔,而是他的兒子馬超。建安十二年,曹操向馬騰施壓,迫使其入朝為官,舉家遷往鄴城,僅留長子馬超代替馬騰統領部隊,屯于原地。然而僅過了兩年,馬超便與韓遂舉兵反曹,身為人質的馬騰一家亦為曹操所殺。
當然在場趙雲、高順、辛毗等人並沒有看過《三國演義》,自然也不會為馬騰是忠是奸的問題同蔡吉展開辯論。相反他們倒是一至認為偷襲義兄的馬騰確實不可信。而以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一貫手段,其必會如蔡吉所言離間馬騰與郭援。正所謂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恐怕此刻一路高歌猛進的郭援尚不知曉,他所面臨的最大敵人並非曹操,而是所謂的盟友馬騰。
賈詡听完蔡吉一番分析,臉上亦流出了贊許之色。所謂的相人之術,並非是像混吃騙喝的方士那般看人相面,而是能根據一個人的言行舉止來分析判斷其為人。蔡吉能從馬騰所作所為中分析出其脾性,進而判斷其,確實堪稱一絕。想來蔡吉之前對其他諸侯的正確判斷也是用的此術。如此絕技讓賈詡不禁想起高祖當年所論的「得天下之道」——得人者得天下。失人者失天下。有些人將這句話中的「人」理解為民心。但賈詡卻知在帝王之術中,這里的「人」指的是人才。即善于用人者得天下。道理似乎並不復雜,可真正實施起來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為王者必須先知道什麼人是忠,什麼人是奸,什麼人是君子,什麼人是小人,知道手下文武的為人性格,如此方能將臣下運用自如。
說白了就是要先有「識人之術」,才能做到「得人者得天下」。可以說識人之術是成就帝王之業的一大關鍵。一個人若沒有識人之術,就算再才華橫溢。再萬夫莫敵,都無法取得最終的勝利。相反一個人若有識人之術。能將有識之士招入麾下運用自如,那哪怕他不學無術,依舊能成就一番霸業。項羽與劉邦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難道眼前這個女子真天生就擁有帝王之才?
賈詡下意識地打量了一番蔡吉,繼而由衷感嘆道,「主上真善于識人。」
「文和先生過獎。」蔡吉謙遜地回應道。清楚三國人物的平生可算是蔡吉爭霸天下的一大利器。因為歷史的軌跡或許會因她的介入而改變,但人物的性格為人卻是固定的。蔡吉正是借著這一優勢,將帳下的一干文武掌控得服服帖帖。在面對袁紹、曹操等當世梟雄之時,亦是游刃有余。但是這一招也並非百試百靈。倘若對方是沒有在史書中出現過的人物。或是記述模糊的人物。蔡吉便只能憑自己的經驗判斷對方為人與性格。好在大多數沒在史書中出現的人物並不出彩,以蔡吉這些年積累下的閱歷與經驗,也能做出相對準確的判斷。但是有一人卻是例外。那就是林飛。
直至今日蔡吉在面對林飛之時,依舊會有一種難以掌控的感覺。那個男子的特性太過模糊,完全不似郭嘉、賈詡等人目標明確。蔡吉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林飛有利用自己振興墨家的意思。如果沒有這一條,她很可能一早就已出手將其除去了。不能掌控的人,就干脆抹去,這是史書給予蔡吉的教訓。
本著這一原則,蔡吉決定主動出擊,招納更多已知人才為己所用。所以下一刻她便將話鋒一轉道,「東郡之亂暫且靜觀其變。孤打算明日前往清河拜訪崔琰。」
蔡吉驟然轉換話題,讓在場的文武不約而同地都楞了一下。卻見高順詫異地問道,「主上去清河,黎陽還攻否?」
「圍而不攻。爾等先在魏郡、清河兩郡屯田夏種。」蔡吉果斷地下達了對黎陽城的處置。原來黃河已然進入夏季汛期,連帶著黎陽城的地下水位也上漲了不少。如此一來土遁旗自然是無法繼續挖掘地道。而蔡吉也不想將有限的兵力投入到殘酷的攻城戰中。恰逢眼下是夏種時節,有道是夏種一日早,十日趕不到;夏種前後差一分,每畝少收好多斤。能抓緊時間多種一粒糧都是好過在黎陽城下磨洋工。
「喏。」高順與辛毗雙雙抱拳領命。
一旁的趙雲則向蔡吉問道,「主上可需雲陪同前往清河?」
「嗯。叫上曹丕。」蔡吉點了點頭道。段娥眉已經被她派去鄴城出差,趙雲自然是又成了最佳保鏢人選。
「主上為何要帶上曹丕?」趙雲不解地問道。這倒並不是說趙雲討厭曹丕。事實上曹丕在馳援官渡時表現出的仁孝還是挺讓趙雲感動的。只是對方終究是曹操的兒子,讓其一直跟在蔡吉身邊,總讓趙雲等人有些放心不下。在他看來與其讓曹丕在齊營里轉悠,還是將其送去東萊嚴加看管的好。
哪知蔡吉卻不假思索地回應說,「崔琰乃當世鴻儒,精通論語、韓詩,曹丕隨行能替孤對答一二。」
蔡吉極沒操節的回答,讓在場的一干文武尷尬得沉默了半晌。但眾人也知自家主公十三歲喪父淪為孤女,成為郡守之後又忙于公務忙于征戰,沒有時間好好學習也不足為奇。卻見辛毗率先打破沉默,向蔡吉提議道,「毗對論語、韓詩略通一二,不如由毗隨行?」
其實並非蔡吉不學無術。所謂韓詩是指漢初燕人韓嬰所傳授的《詩經》。韓詩于漢文帝時立為博士,成為官學,西漢時與魯詩、齊詩並稱三家詩。可是此三家詩在戰亂中逐漸失傳,流傳于後世的是在漢朝並不主流的毛詩。即西漢時魯國毛亨和趙國毛萇所輯和注的《詩經》。《論語》的情況也一樣,後世流行的是錢穆的《論語新解》、程樹德的《論語集釋》。大眾點還有《于丹論語心得》。至于漢朝流傳後世的版本則是何晏的《論語集解》。當然眼下這位何公子還在龍口抄書泡妞,沒時間出書。也就是說蔡吉在後世所接觸的國學體系與漢儒是有沖突的。而在治學方面也並非越新就越真理。一個新的看法往往會引來無休止的辯論與考據。一心想的是廣納人才為己所用的蔡吉,實在是不想同漢朝的儒林起沖突。更沒精力去同那些老學究多加爭論。
蔡吉此番拜訪崔琰一來是為了招納人才。須知崔琰三國歷史上著名的德高望重之士,其文武全才,品格高尚,善識人才。後人更是稱贊他,「清河崔琰,天性堅剛;虯髯虎目,鐵石心腸;奸邪闢易,聲節顯昂;忠于漢主,千古名揚!」二來則是想借由崔琰牽線同冀州本地的世家拉上關系。畢竟齊軍初來乍到,沒有當地世家豪強的協助是很難在冀州站穩腳跟。其實蔡吉本來是想通過田豐來與冀州世家聯系的。但是田豐在龍口已然表態,他不會輔佐蔡吉對付袁氏。
在這等情況下帶年少的曹丕,好過帶已經成名的辛毗。再怎麼說蔡吉都是以晚輩的身份去拜訪崔琰,順便討教一二,又不是去打擂台,比誰對《論語》、《詩經》更了解。于是她當即擺擺手道,「佐治公務繁忙。此等小事無需佐治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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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世家問題,叫著要將世家斬草除根的書友可以歇歇了。殺光世家,那豪強要不要殺?殺光豪強,那地主呢?世家豪強的同族呢?別說殺一儆百喲。許貢的門客都能為許貢報仇。你滅人本家,其他族人不找你算賬才怪。當時北方總共才多少人口,都殺干淨了,難道遷烏桓、鮮卑之類的異族填中原?曹操貌似這麼做了,結果加速了游牧民族內遷的速度。我朝是歷代對世家最趕盡殺絕的一朝,結果三十年不到世家就又站起來了。違反社會規律的東西真是要不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