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穿殘漢 資料 第一百零九節 左右為難

作者 ︰ 黑色柳丁

建安五年八月,趕走袁譚的袁熙在高陽接見了袁尚特使,並正式承認袁尚為大陳皇帝。作為回報袁尚冊封袁熙為大將軍,授金印紫綬,執掌天下大軍。雖說除了袁熙從幽州帶來的那兩萬兵馬,天下間並沒有其他兵馬可以供他指揮。但袁尚、袁熙的聯合無疑是終結了袁氏內部長達數月的分裂與內斗。正所謂名正方能言順,一些原本因袁家兄弟不和而觀望的袁氏舊臣紛紛拋棄心結轉而向袁尚稱臣。而袁尚則趁勢入駐邯鄲,並在李孚等人的輔佐之下招兵買馬擴充軍備。

初秋時節河北的谷栗已然飽滿,為了囤積軍糧各家諸侯都在忙著派出兵馬收割糧食。剛在趙軍站穩腳跟的袁熙部自然也不能免俗。至于被奪去糧食的趙郡百姓要怎樣度過建安五年的冬天,那可就不是大陳皇帝管得了的事了。此刻站在邯鄲城頭上的袁熙,望著押解糧草的車馬源源不斷地駛入四門,臉上甚至還掛起了躊躅滿志的笑容,「李卿,趙郡今年五谷豐收,真乃天助朕也。」

李孚心知袁軍搜刮到的糧食越多,趙郡百姓的處境就越淒慘。可為了袁氏的天下,也只好暫時委屈一番趙郡的百姓。待到日後袁尚坐穩皇位之後再行補償。畢竟就算袁軍不去征糧,曹操也會派兵馬來趙郡搶割麥栗。這就是亂世,百姓就像草芥一樣被各地諸侯肆意踐踏。

于是在稍稍調整了一下情緒之後,李孚便將對百姓的同情拋至了腦後,轉而以軍師的身份向袁尚進言道,「陛下明鑒,趙郡今年雖豐收,但邯鄲眼下有兵馬二萬,加上城中百姓,這點糧草怕只能勉強冬。」

袁尚被李孚一提醒,不由神色一黯,嘆息道。「時局艱難,真到萬不得已之時,朕也只好放百姓出城也。」

所謂放百姓出城,實質上就是將老弱病殘趕出城,從而為兵馬以及青壯省下口糧。至于那些被趕出城的老弱病殘在赤地千里的荒原上的遭遇也就可想而知了。當然這種做法在亂世還算是比較厚道的。總比將百姓圈在城中當軍糧來得人道。

不過這會兒的李孚還不打算使用這等非常手段,卻見他拱手朝袁尚建議道,「除趙郡之外,陛下還可派人前往並州征糧。武安縣縣令尹楷武藝高強,陛下可派其駐軍毛城,以保上黨的糧道。」

「善,就依李卿之言辦。」袁尚听罷李孚所言當即點頭附和。在他看來派心月復駐軍位于魏郡邊境的毛城,不僅可以護糧道,還可以順便威嚇一下鄴城的袁術。對于趁他不備奪取鄴城的袁術與于吉。袁尚是打心眼里恨得咬牙切齒。若非礙于母親劉太後尚在袁術手上,袁尚早就點齊兵馬殺上鄴城將二賊殺個干淨。讓天下人看看背叛他袁尚的人會有怎樣的下場。可如今投鼠忌器的袁尚卻只能暫時捏著鼻子認下所謂的「攝政王」,待到時機成熟再奪回鄴城救出母親。除了袁術之外袁尚對另一個動搖他皇位的心月復大患袁譚也十分上心。當初在得知袁熙放跑袁譚之後,袁尚可沒少在心中月復誹二哥婦人之仁。但人既然都已經放了,袁尚自然也不好再去向袁熙追究什麼。畢竟這會兒的他還指著袁熙替其保江山呢。

不過袁尚不追究袁熙,並不代表他就不在乎袁譚的行蹤。卻見袁尚沉吟了一下,對李孚詢問道,「李卿可有袁譚的消息?」

「回陛下。據探子來報,袁譚與郭圖似乎已竄入了代郡,但具體逃亡何處還尚不清楚。」李孚如實稟報道。

「再探!朕定要知曉這不孝子的確切行蹤。」袁尚攥緊了拳頭道。與袁熙不同,袁尚對袁譚的恨意更多的來自于後者對他皇位的威脅,而非棄父而逃一事。但在外人面前,袁尚總是緊扣「不孝」二字,來證明他的正統以及誅滅袁譚的正當性。

李孚何嘗不知袁尚心中所想,但自古帝王皆無情。能有一塊遮羞布擋擋,總比像袁譚那般當眾棄父而逃來得好。于是他二話不說便直接抱拳應答道。「喏。臣這就派人探尋袁譚下落。」

且就在袁尚暗中繼續軍力之時,鄴城內的袁術亦沒有閑著。仰仗著大陳攝政王的身份,袁術大肆封賞魏郡官僚豪強,為的就是要拉攏這些地頭蛇為他所用。然而只要稍稍有些頭腦的人都看得出袁術現在已入死地。在他的正面是氣勢洶洶的曹操,在他的背後是貌合神離的袁尚、袁熙兄弟。任何一方都打心眼里想要袁術的性命。因此袁術雖忙碌了大半個月,可收效卻甚微。除了鄴城城內的官僚畏懼于袁術部的婬威不得不向其臣服之外,整個魏郡竟沒有一支兵馬听其號令。無奈之下,袁術只得一面大肆強拉壯丁修築鄴城城郭,一面派出兵馬四處搶糧征糧。對曹軍發出的挑釁更是一律視而不見。總之袁術打心底里做好了死守鄴城的打算。

既然有心死守城池,袁術自然是不能容忍城內有任何的異心之人。短短十多天內。袁術借捉拿細作之命查抄了不少富戶。在將這些富戶的財產糧食充公的同時,袁術也以此殺雞儆猴警告城內那些妄圖勾結曹操或袁尚的人,敢通敵者必死無疑。然而有一人袁術心中雖有懷疑,卻並不敢出手動他。此人便是大陳國師于吉。在袁術看來于吉既然能背叛袁尚,當然也能背叛自己。特別是在眼下這種危急時刻,除了自己誰都靠不住。不過礙于于吉所握有的「仙術」,袁術一時半會兒還不敢對他動手。只是派了些心月復暗中監視這老兒的一舉一動。

「于吉近日有何舉動?」鄴城攝政王府內袁術負手而立朝前來手下詢問道。

「回王上,于吉老兒這幾日躲于精舍之中,並未出門,亦未見客。」手下如實稟報道。

可袁術並沒有因此而感到安心。卻見他在書房中來回轉了一圈後,以略帶神經質的口吻下令道,「繼續查探!于吉手下異士眾多,切不可掉以輕心。」

「喏。」

那手下得令後迅速退出了書房。而袁術則邁步走到窗前,一臉暴戾地喃喃自語道,「本王不會坐以待斃!」

袁術雖發誓不會坐以待斃,可在曹操眼中他卻已與死人無異。八月中旬曹軍自朝歌出發一路攻城掠寨進抵鄴城以西的九侯城。並在城外大興土木,上築土山,下挖地道,擺出一副隨時準備進攻鄴城的架勢。與此同時曹操又趁秋季河水暴漲之機,派人堵住淇水。使共流入白溝,以便運輸軍糧。

金桂的幽香在八月的秋風中若隱若現,曹昂縱馬立于河堤之上,看著不遠處的中郎將李典指揮一干民夫疏堵河道,心想,倘若不是戰爭這些民夫理應在家中收割糧食並為秋種做準備,而非像現在這般被抓來當壯丁。

隨著曹操的勢力越來越大,身份越來越高貴,作為曹氏繼承人的曹昂也逐漸被寄予了極大的厚望。這從他所接受的教育之中便可一窺一二。二十三歲的曹昂雖已舉孝廉。卻從未停止過學習。早年曹昂所受的教育以行軍布陣為主,君子六藝為輔。因為那時的曹操還只是一介小諸侯,曹昂必須掌握足夠的軍事才能方能隨父親征戰天下。而現在曹操的身份是司空,且照目前的趨勢來看,曹操極有可能成為下一個霍光。為了不重蹈霍氏一族的覆轍,曹府的幕僚眼下加強了對曹昂在政務、政略方面的教導。畢竟一個只懂打仗,不懂政務的大公子是無法繼承曹司空留下的政治資本的。對此曹昂倒是甘之若飴,並沒有因執金吾的身份而托大。進而抵觸幕僚們的教導。

「子修在此啊。」

不知何時來到曹昂身後的曹操打斷了兒子的思緒。眼見父親到來的曹昂,趕緊撥馬抱拳道,「見過父上。」

曹操擺了一下手示意曹昂不必行此虛禮,跟著一踢馬肚上前與兒子並肩而立道,「子修剛才在想何事?看得如此出神。」

「孩兒在想,若是在承平時,此地的民夫本該在田間勞作。如今卻因戰亂而荒廢農事。」曹昂如實答道。隨父親征戰多年的他十分清楚曹操不管是對臣下還是對他這個兒子,都十分在乎一個「真」字。不必要的阿諛奉承只會讓父親厭煩。

果然听罷曹昂的回答,曹操並沒有指責他婦人之仁。而是隨口反問道,「是文若教汝的?」

曹昂點頭作答,「荀令君在許都教了孩兒不少東西。」

「文若有王佐之才,汝要向他虛心求教。」曹操伸手拍了拍曹昂的肩膀教育道。

「是,父上。」曹昂抱拳應和道。

曹操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跟著卻又話鋒一轉,指著不遠處的民夫以嚴肅的口吻說道,「農事固然重要,然則現下戰事更為吃緊。子修切不可有婦人之仁。」

「孩兒謹遵父上教誨。」曹昂附和了曹操之後,又將話題轉到了他更為熟悉的軍事上面。「不知父上對攻打鄴城有何打算?」

「子修以為呢?」曹操掃了曹昂一眼反問道。

曹昂低頭斟酌了一番措詞之後,欣然作答道,「孩兒以為攻打鄴城因先切斷其糧道,再兵圍城池徐徐圖之。袁術本就不得民心,一旦城中缺糧,其必守不住鄴城。」

曹操望著曹昂侃侃而談的模樣,眼中終于有一絲欣賞的笑意。話說,曹昂早前在後方的表現就已令曹操頗為滿意。特別是自己在官渡被袁紹圍攻的那段時日,曹昂並沒有感情用事,跑來官渡救自己,而是堅守後方,並擊破了前來偷襲許都的袁軍。這說明年輕的曹昂儼然已經將曹氏的存亡放在了第一位。須知,倘若曹昂一個沖動領兵趕往官渡救援的話,以他手頭所能調動的那點兵力,非但救不了曹操,反倒是可能搭上他自己的性命。一旦曹操和曹昂同時戰死官渡,則意味著曹氏家族將就此灰飛煙滅。然而事後曹操卻並沒有因此而表揚曹昂,畢竟棄老父于不顧有違常倫,可不能大書特書。像是袁譚那蠢貨,當眾棄父而逃,就為世人所不齒。曹操只需讓兒子明白,他在那種時機那麼做不會惹來非議便已足夠。

相比之下,這會兒曹昂的表現,倒是可以表揚一番。于是曹操毫不吝嗇表情地朝兒子頷首笑道,「子修說得好。為父正有此打算。」

曹昂耳听父親有意出兵切斷鄴城糧道,當即自告奮勇地抱拳道,「父上,孩兒願領兵出征斷袁氏糧道。」

「不,為父親自領兵奔襲毛城。至于鄴城就交由汝與曼成圍攻。」曹操說到這兒,驟然虎目一眯,沖著曹昂沉聲囑咐道,「切記在兵圍鄴城之余,不可不防蔡安貞。」

听罷父親最後一句囑咐,曹昂心頭不由猛地一顫,月兌口而出道,「父上,蔡安貞不是曹氏盟友?」

「哼,此一時彼一時,是否盟友不可一概而論」曹操斷然打斷了兒子的質問。待見曹昂的臉上露出了猶豫之色,曹操的心頓時就沉了下來。只听他語重心長地說道,「子修,為父知汝對蔡安貞素有好感。然則此女擁兵自重,居心叵測。早先在官渡之時,其差一點就置為父于死地!」

「怎會這樣?蔡安貞不是派了趙雲同子桓與妙才叔等人救援官渡?」曹昂不解道。在他看來曹丕既已與蔡吉訂婚,那曹蔡聯盟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將是穩固的。怎麼能半年都不到,就不承認雙方是盟友關系了?更何況蔡吉還在曹氏最為難的時刻出兵相助,曹氏又怎能過河拆橋呢。

曹操見曹昂竟為蔡吉辯護,臉色不由變得更為難看起來,「蔡安貞若真心救孤,又怎會派水師火燒白馬,逼本初與孤死戰!」

曹昂沒想到曹蔡聯軍看似合作無間的官渡之戰,竟還有這麼一出不為人知的內幕。難道蔡吉真想過要害死父親?還是只是父親一廂情願的懷疑?倘若曹蔡真的反目,那,那子桓怎麼辦?自己又將如何面對蔡吉?

且就在曹昂心神不定之時,曹操將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道,「子修汝曹氏繼承人,莫要讓為父失望。」

小劇場時間︰

曹昂︰父上,子桓怎麼辦?

草皮︰~~~~(>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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