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昱的話一出,除了穎兒有些扼腕的搖了搖頭之外,其余人均是滿頭霧水。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桃花倔強的仰起慘白的臉,強自鎮定道︰「倘若侯爺非得一口咬定奴家就是那殺害李將軍的凶手,奴家也無話可說!」
「桃花,你這又是何苦呢?」龐昱搖搖頭,發出小小的苦笑和嘆息︰「你此番雖計劃嚴謹,但卻百密一疏,算漏了兩件事。」
「哪兩件事?」八賢王換了個舒服一點兒的姿勢,大有把破案當成茶樓評書來听的架勢。
「第一,你在前往李將軍船上之際,為了不引人耳目,特意除去外衫,只著單衣游了過去。雖然滴落在地上的水會因時間的關系而消失的無影無蹤,但在你登船的那個地方,因為剛離開河面尚未來得及將衣袖擰干,進而留下了一灘水漬,順便存下了你的腳印。」
當然,船內其它地方也一定留有類似的痕跡,但以眼下的硬件設施,根本無法采集。
龐昱把公孫策拓印下來的那部分腳印拿出來抖了抖,繼續道︰「為了趕在翠綠回來前完成這一切,估計你當時並沒有穿吸水的布鞋,而是直接光腳跳入河中。可據本侯所知,每個人腳上的紋路均略有不同,就像世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那般,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哎…
讓她如何跟這群千年前的古人講什麼是指紋,什麼是腳紋?
包拯眉頭微蹙,若有所思的說︰「侯爺的意思是,倘若從桃花姑娘腳上拓下印的印記與此相上面的相吻合,那便可以確定桃花姑娘當時曾去過李將軍所乘的游船?」如此一來,的確對案情的進展有很大的幫助。
「那李將軍究竟死于何時?為什麼他的尸體直至歌舞結束後才被發現?」展昭將本案最令人費解的兩個地方提了出來,盡管公孫策言明李將軍的死亡時間極有可能與先前推測的不符,但具體情況眾人還是不得而知。
「首先,桃花姑娘將一根繩子系于窗框之上。」半倚在窗上的龐昱用腳尖指了指那處新增的擦痕,因為游船上的窗欞多為鏤空設計,所以系個繩子簡直是輕而易舉,甚至連空也不用打。
「緊接著,桃花姑娘手握那根繩子游到了旁邊的船上。她先是以助興之名騙李將軍喝下一杯摻有麻痹藥物的酒水,然後把繩子的另一端系在李將軍的手腕上,再將其拋入河中,便大功告成。」龐昱停頓一下,補充道︰「桃花姑娘從小就混跡于煙花之地,想要弄點兒讓人失去行動能力的藥,應該是易如反掌。而李將軍就在渾身不能動的情況下,被活活的淹死。」
「可這桃花乃一介女流,她是如何把李將軍從下面的雅室抬到甲板之上的?」白玉堂想起方才看到的肥碩身軀,遂有此一問。
「嘖嘖…」龐昱盯著白玉堂瞧了半響,頗為無奈的嘆了口氣︰「小白鼠,不是本侯有意貶低你。難道她不會把李將軍騙到甲板上,待其喪失行動能力後,再將其推入河中嗎?」
「也對哦。」意外的,白玉堂非但沒怒不可遏的大發雷霆,反倒恍然大悟般點點頭,喃喃自語道︰「這樣一來,即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也可以辦到。」
龐昱勾起一邊嘴角,別有深意的笑了笑︰「至于為何會在歌舞結束才發現李將軍的尸體,這多半要歸咎于咱們的…白大俠。」
「怎麼扯到小爺我身上來了?」听罷,白玉堂的聲音不由得提高了好幾個音調。
「桃花姑娘在返回自己的船後,將濕透的衣衫換下,並用重物綁好,扔到河中,毀尸滅跡。」龐昱突然話鋒一轉︰「然而,就在這時,有一位不速之客登上了船,打亂了她全盤的計劃!」
「我?」白玉堂用手指著自己,一臉的茫然。
「就在桃花姑娘收拾完畢,估模著李將軍應該氣絕身亡的時候,小白鼠突然推門而入。情急之中,她吹滅了蠟燭,裝作在屏風後面撫琴的模樣。」龐昱打了個哈欠,繼續往下講︰「依本侯的猜測,桃花姑娘原本打算待游船會結束,再趁亂解開系著李將軍的繩子,讓尸體隨波漂到遠處,使自己免遭懷疑。可她轉念一想,如果李將軍的尸體在此時被人發現,那自己就有了不在場證明。
于是,她一面裝作在屏風後撫琴,一面順著繩子把尸體拽了上來,解開手腕上的扣結。因為是合奏,所以少一個人也根本听不出來。可後半部分有和穎兒姑娘的獨奏,她這才不得不重新執琴。」
這就是白玉堂為何覺得樂聲前後有差異的原因所在。
其實,桃花熄燈的目不止于此。恐怕白玉堂在推門而入前應該有出聲,說的不外乎是‘上次無意中拾到姑娘掉落的錦帕,特來歸還’之類的,所以桃花靈機一動,謊稱白玉堂要找的姑娘稍後便到,讓他先進船塢等候一二。
還有,如果他們誰敢問一個女兒家是如何把成年男子從河里拉上來的,她不介意用其當場做個試驗!畢竟,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跟這群人解釋何為浮力,何為重力?
「那李將軍栓在船邊不會被別人發現嗎?」受眾人的影響,連耶律宗真也一同跟著提問。
「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此番出聲的並非龐昱,而是美目半闔的公孫策︰「人淹死後,一般在最初的一段時間內是沉入水底的,之後由于水的浸泡使尸體彭脹,最終浮出水面,才得以被發現。而這一過程需要的功夫並不短,以李將軍的身形,最起碼也要一個時辰左右。」
聞言,龐昱先是一愣,隨即望向公孫策的目光不禁變得高深莫測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公孫策既然知道李將軍死乃人為,而非意外,那他為何在案件開始之初謊報了李將軍的死亡時間?是為了引凶手自投羅網,亦或者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算借機試探什麼人,例如…她?
龐昱是越想越心驚,越想越覺得那側臥在長椅之上的美人兒深不可測…一陣清風吹過,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靈。
原來,不知不覺間,冷汗已經浸濕了衣衫…
「啪啪——啪啪——」
忽然,船內響起一陣突兀的掌聲,只見一直沒有做聲的桃花含笑而立,臉上竟一掃先前的蒼白,帶著幾分卸下重擔的釋然和灑月兌。
「侯爺,奴家最大的敗筆不是被白公子攪局,而是沒有遇到了你!」
「桃花姑娘,無論你是否遇到本侯,你的伎倆都一樣會被拆穿,只不過拆穿的人略有不同罷了。」龐昱輕輕搖了搖頭,話中的含義只有她們兩個當事者最為清楚。
她曾講過,桃花原打算將晚上的客人灌醉,再偷偷潛入李將軍所在的船,進行犯案。而她先前在櫃子里發現的竹葉青,想必是桃花專門為自己而準備的。
當然,不乏其中幾瓶被加了料。
倘若她今晚如約而至,估計此刻應該在與周公下棋,對周圍發生的命案渾然不知吧……
「桃花,本府問你,那李將軍是不是你殺的?」包拯板著小臉兒,大喝一聲,為案件進行最後的收尾。
「是。」淡淡的一個字,卻讓在場的眾人不約而同的舒了一口氣。折騰了一整晚,他們可不想再橫生什麼事端。
「桃花,李將軍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謀害與他?」
「無冤無仇?」桃花突然笑了,而且越小越張狂,越小越大聲,最後竟笑得流出了兩行清淚…
「十五年前,李將軍為了謊報戰功,對路經的一個小村落進行了滅絕人性的屠殺,而桃花便是那個村落唯一的幸存者。」簡簡單單的兩句話,龐昱卻覺得其有千斤重,壓在胸口悶悶的,不吐不快。
當穎兒把查到的事情告訴她時,她簡直恨不得把已死的李將軍打活,然後再虐上他七七四十九天!
這李將軍僅僅為了空有的虛名便草菅人命,做出此等令人發指的行徑,別說人,他根本連畜生都不如!
虧他能高枕無憂的活到現在,也不怕半夜被冤魂索命?
「侯爺…你都知道了…」驚訝之余,桃花的情緒不由得更加激動︰「因為我當時被父母藏在儲水的大缸中,才僥幸躲過一劫。眼看著親人們一個個慘死在我的眼前,我便暗暗發誓,不殺李毅,誓不為人!而現在,我終于做到了…」說罷,桃花便掏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朝自己的月復部刺去。
不過,幸好展昭眼疾手快,在她刺入之前,一把抓住她的皓腕,微微用力,桃花便松開了握有匕首的手。
展昭隨即揮手朝她的後頸劈去,桃花眼前一黑,便徹底失去了知覺。
于是,這場發生在中秋佳節的命案終于順利的落下了帷幕,至于如何處置桃花,還得在上報朝廷之後,方能有定論。
本是來賞月的,但每個人的心情卻遠沒有來時那般輕松…
當然,龐昱這種異類除外。
只見她從懷中掏出一塊刻有龍紋的玉佩,偷瞄了旁邊的白玉堂一眼,唇角隨即綻開一抹異常狡黠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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