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霄,老頭子我來看你了!」陶老對著太師府祠堂立的那塊寫有‘畢母’的牌位,喃喃自語道︰「怎麼樣,這一年在下面過的好不好?用不用老頭子我再給你多燒點兒紙錢?老頭子我最近身體還算硬朗,看樣子,你還得多等一段時間……」
說話間,一道人影閃了進來,在陶老的跟前站定,畢恭畢敬的鞠了一躬。
「喲,這不是八姑,不對,現在應該稱呼你為‘啞姑’。真是的,好好的干嘛非跟自己過不去?怎麼,是專程在這兒等老頭子我的?」
啞姑點點頭,算是回答。
「你們這幾個孩子真沒一個讓人省心的,難怪你們師傅走得那麼早!」陶老邊搖頭,邊做扼腕嘆息狀。
聞言,饒是向來面癱的啞姑也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似是對陶老進行無聲的指責︰分明是您老人家惹下的情債,為何硬往他們身上推?
陶老為靈牌上了三炷香,又供奉上他帶來的糕點,冷不丁開口道︰「老頭子我上次去契丹看到了你大師兄,貌似他在那邊混的不錯,你——」
沒等陶老把話講完,只听‘ 嚓’一聲,供桌旁的椅子已化成無數碎片……
「嘖嘖,瞧你這孩子,肝火怎麼就那麼大!事情都過去二十余年,連你們的娃也快有自己的家庭了,為何還是放不下?」陶老重重的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趁現在還來得及,趕緊把誤會解釋清楚。千萬別像老頭子我似的,等到幡然悔悟,卻為時已晚,只能對著一塊牌子碎碎念。」
啞姑低垂眼簾,讓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對了,你家的女娃是不是叫‘穎兒’?」陶老捋了捋花白的須髯,徑自繼續道︰「老頭子我听說穎兒已趕往契丹,不知他們父女相見又將是怎樣的一番場景?」
收到啞姑凌厲的視線,某位既幸災樂禍又為老不尊的劍客干咳兩聲,作勢準備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而啞姑見狀,伸手指了指皇城所在的方向,好似在說︰「太師馬上便到,為何不多等一會兒?」
「嘖嘖,老頭子我剛給小的賣完命,可不想再為大的跑腿兒!」可陶老剛走到門口,卻停了下來,一臉嚴肅的望向啞姑,「忘了告訴你,雲鳳那丫頭前陣子閉關出來,估計現在連老頭子我都不再是她的對手。你也知道,雲鳳和老ど之間的那點兒糾葛。不過,以雲鳳的性子,假如讓老ど的女兒遇到她,恐怕定是凶多吉少……」
契丹中京大定府。
女裝打扮的龐昱此時正悠閑的喝著茶水,翹著二郎腿,一臉愜意的打量著過往的行人。許久,才幽幽的喊了句︰「小二,結賬!」
「客官,一共是兩個銅版。」
「借問一句,城里最大的衣鋪怎麼走?」說話間,龐昱直接從懷中掏出一兩碎銀遞了過去。
小二見此女長相不俗,出手闊綽,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站在門口熱情的指引道︰「客官,沿著這條大路往前走,在第二個路口右拐,便是本城最大的布莊!」
「這位小姐,敢問您是制衣,還是購買布匹?」
「我要見你們掌櫃的。」龐昱四下望了望,旁若無人的直接邁步往里走。嚇得伙計是想攔又不敢攔,只能一個勁兒的在那里嚷嚷︰「這位小姐請留步,我們掌櫃眼下實在不方便見客。」
「吵什麼吵?」原本在內堂小憩的掌櫃揉著惺忪的睡眼,伸手挑開門簾,小聲嘀咕道︰「真是的,老子賺幾個錢容易嗎?白天奔波勞碌,晚上還得回家被婆娘數落,天理何在啊!」
「天理就在你眼前。」龐昱輕笑一聲,接過話茬兒,然後把手中那塊刻有‘龐’字的令牌在掌櫃眼前晃了晃。
「您、您是——」掌櫃倏地瞪大了雙眼,隨即在伙計詫異的目光下,將某女恭恭敬敬的請進了內堂。
等兩人相繼步入賬房左側的密室,掌櫃突然單膝跪地,「屬下魏三,叩見小主子!」此時,掌櫃眼角的困倦之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精干。
「無需多禮,先說說契丹的情況吧。」
「啟稟小主子,遼聖宗耶律隆緒因身體不適,久居深宮潛心修養,而朝政全部交由皇後蕭耨斤來把持。但也有傳聞說是皇後連同國師給遼聖宗下藥,企圖篡奪王位。」
「國師?」
「嗯,此人是于幾個月前來契丹的,在中京郊外舉辦法事,成功讓久旱不雨的天氣降下甘露,遂被任命為國師。不過,也就是在那時,遼聖宗的情況開始每況愈下。」
「如此看來,遼聖宗的病根那國師月兌不了干系嘍?」龐昱秀眉微蹙,可能是前世受的荼毒太深,只要一提及呼風喚雨這類行徑,她就會聯想到自己那不學無術的師傅……
「這些不過是屬下的猜測,現階段尚未掌握任何有力的證據。」掌櫃猶豫一下,繼續道︰「不瞞小主子,我們埋在宮中的線人不知出于何種原因,或是下落不明,或是被遣散——」
「你的意思是說,身邊有皇後一黨的奸細?」聰明如龐昱,又豈會听不出掌櫃的言外之意。但他們行事一向謹慎小心,怎麼可能,哦不,是她那便宜老爹怎麼允許手下犯此等差錯?
「為了不暴露主子和小主子的存在,屬下已暫停一切暗中活動,所以消息的來源十分有限。」
「那耶律宗真和耶律宗元呢?」
龐昱問的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掌櫃也不拆穿,依舊非常耐心的作答︰「回小主子,契丹太子一直在府上處理公務,並不曾離開半步。至于二皇子,在被您廢了一只眼楮後,因為擅自挑起兩國紛爭而被罰在國師所住的廟宇中靜心思過。」
「在國師的地盤上思過?」龐昱勾起嘴角,眼中不禁閃過一絲輕蔑和嘲弄。恐怕是精心為假,治眼為實吧。
掌櫃偷瞄龐昱一眼,戰戰兢兢的匯報道︰「雖然朝中元老均站在太子一邊,但皇後手握重權,派了重兵包圍了太子府。除了傳遞公文的小廝,其余閑雜人等一概不得進出。」
「還有什麼別藏著掖著,最好一口氣說全!」龐昱秀眉一揚,不怒自威。
「這個…」掌櫃下意識的搓了搓手,權衡半天,硬著頭皮如實相告︰「皇後蕭耨斤要太子娶遼聖宗長女趙國公主耶律燕哥和駙馬都尉蕭匹里的女兒,蕭三蒨為妻。」
「然後呢?」龐昱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著身後的牆壁,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兩人大喜的日日子,定、定在了七天後。」可憐的掌櫃被那磅礡的冷氣凍得小腿肚子發顫,眼瞅著原本光潔的牆面硬被打出無數形狀相似的小坑。
天啊!
這小主子怎麼比傳聞中還要嚇人!
「好了,這兒沒你的事,先下去吧。」聞言,掌櫃仿佛如蒙大赦般,千恩萬謝的起身告辭。可不待掌櫃走出密室,龐昱又開了尊口︰「等等!」
「不知小主子還有何吩咐?」
「穎兒也來了契丹,你是否有她的消息?」
「回小主子的話,穎兒姑娘的確在契丹境內,但具體位置卻不得而知,因為她一直沒與這邊的據點聯系過。」
「哦。」龐昱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秀眉緊蹙。以她對穎兒的了解,即便真的怒火中燒,也不會做出自斷蹤跡的事。
除非,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離開布莊,龐昱直奔耶律宗真所在的太子府。NND,連賣身契都簽了,怎麼便宜別處的野女人?該死的老巫婆蕭耨斤,竟然連她男人的主意都敢打!
可話又說回來,蕭耨斤一年過四旬的老女人要那麼大的權利作甚?不但勞心勞力,而且睡的比豬少起的比雞早,有意思啊?
等龐昱找到太子府,恰逢太陽西斜。
燦燦的夕陽為天際的雲霞撒上一層迷人的金黃,而遲遲的不肯落下,層層絢麗的雲彩,幻化成潑墨般的流光,瓖嵌在飛鴻的半邊天際。
忽然,院牆的那邊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向晚意不適!」
這邊,龐昱下意識的月兌口而出,接了句︰「改天咱繼續。」
「夕陽無限好。」
「老子睡得早!」
于是,李商隱的一首《登樂游原》便被某女改了個面目全非。由于龐昱的聲音很輕,所幸那邊並沒有察覺。
約莫那人差不多遠去,龐昱才提氣施展輕功,飛身躍過。畢竟是太子府,里邊亭台樓閣眾多,照他們龐家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幸虧前世做小偷修煉出的敏銳直覺,讓龐昱好不費吹灰之力便找到了耶律宗真的臥房。
然而,不待她推門給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一個驚喜,房內傳出的‘嗯嗯啊啊’曖昧聲音就令她硬生生地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一瞬,那扇門好似有千斤重,壓得她喘不上氣……
思緒間,一只大手抓在龐昱柔弱的肩膀上,隨即響起一道帶著些許疑惑和質問的威嚴男音︰「你是什麼人?為何站于本太子的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