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娘牽強地露出笑容,往外走去。靈凝並沒注意到隱娘神情間的異常,而是解開小衣,果著身子進入浴室淋浴,洗到一半時,覺得小嘴兒還是有些發麻,于是又飛出來用清水漱了幾口,然後抬頭看著鏡中的自己,害羞地笑了笑。
「師父也真是的,那種東西……怎麼也硬要人家吃到肚子里去。」洗浴過後,她一邊往外飛一邊在心里怨道。
來到臥室,她見隱娘臉朝窗戶側臥在床上,看上去已經睡著,于是也不吵她,只是將手一招,客廳茶幾上的一個隻果便飛入了她的手中。她捧著隻果躺到隱娘身後,看著天花板,也不知在想些什麼,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又吃吃地笑了出來。
忽地,她覺得有人在看著自己,扭頭看去,原來隱娘不知何時已轉過身來,睜大眼楮看著她。
「你干麼這樣看我?」她紅著臉將隻果放在隱娘的眼楮前,仿佛這樣就可以把隱娘的視線完全遮住。
隱娘用手肘撐起上身,看著這個一臉幸福的二師姐,小聲問︰「師姐,我、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靈凝問。
「師姐,有沒有什麼東西,是你非常非常想要得到的?」
「為什麼問這個?」
「因為,」隱娘遲疑了一下,「總覺得師姐你好像是很容易滿足的樣子。」
明明是一個愛哭的師姐,從小失去雙腿,父親雖然寵愛卻很少有機會陪她,母親故意引燭龍來害她,從小被迫泡在玄寒天池里,沒有朋友,甚至沒有人陪她說話。然而看她現在的樣子,卻像是什麼難過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哪怕是一丁一點的小事情都能夠讓她得到幸福。
隱娘很想知道,為什麼她能夠做到這種程度。
「非常非常想要得到的東西?」靈凝歪著頭想了一想,然後移到隱娘身邊,將腦袋枕在她的月復間,「好像也沒有什麼東西非常想要得到的,只要能夠一直陪在師父身邊,再加上大師姐、你、媚兒,還有飛瓊仙子、春靜兒和浴月姐她們,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我就很高興了。」
「這樣就夠了?」
「是啊,」靈凝扭過頭不解地看著隱娘的臉,「這樣還不夠嗎?」
隱娘怔在那里。
——「只要來世還能與他相見,就算只能做他的徒弟,我也心甘情願。」
——「只要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我就很高興了。」
原來,無法在內心中得到滿足的……只有我一個人!
……
第二天的天氣有些陰沉,就仿佛秋風在一夜之間從遙遠的地方吹了過來。
下午時分,隱娘捧著陰陽鏡飛在雲端上,在她的腳下是一座十二層的高樓,到傍晚左右,媚兒就會把穿越之前的那個師父騙到這里,還會把他推下去,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在那個師父摔下去之前,先一步用陰陽鏡和天乙飛宮圖打開通往一千六百多年前的時空之門。
此時,她穿的不再是露出腿兒的粉紅旗袍,而是那件白色綃衣。風魂其實並沒有真的把她的這件綃衣燒了,只不過是藏了起來,由于穿著旗袍做事多少有些不便,風魂只好先還給她。
當然,前提是辦完事後她得再把那件讓人露出美腿的旗袍穿回去。
雖說離傍晚還有一段時間,但為了預防出錯,她還是提前等在這里。她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將陰陽鏡隨意地往下照去,忽地,她像是發現了什麼,屏去腦中紛亂的思緒,定神往下看去。
在雲端的下方,有一個黑影快速地飛著。
黑羽?
隱娘心中一凝。黑羽絕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這里,她必定是有所圖謀。由于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麼,隱娘只能用陰陽鏡悄悄地將其照定。她看見黑羽無聲無息地在高樓大廈間穿梭,由于天色本就不夠晴朗,再加上黑羽飛得既高且快,地面上的人根本無法注意到她。飛了一陣,黑羽突然藏住身形,偷偷地盯著某處街頭。
隱娘將陰陽鏡往她的前方照去,心底一驚。
有一個青年正在那里走著。
那是她的師父!
或者說,是那個現在還不認識她的師父。
這一瞬間,她想也不想便俯沖而下,畢竟,走在街上的這個師父還沒有穿越到東晉跟木公學習道法,如果黑羽突然出手的話,他根本就是必死無疑。她落到隱著身形落到那附近,用陰陽鏡繼續觀察黑羽,見黑羽只是藏在暗處疑惑地盯著街頭的師父,不敢出手,這才放下心來,也沒有現身攻擊黑羽。
她看到師父正往回家的路上走著,而黑羽則心神不定地在後頭悄悄跟著他。就這樣走了一路,這時,有一個捧著水晶棒、身穿泡泡袖的小女孩突然跳了出來,與那個師父說話。
「先生,您要穿越麼?」小女孩笑嘻嘻地抬頭看著走在路上的青年。
青年將她瞪了一會,繞過她直接往前走。
小女孩僵在那里,好一會後,才突然反應過來,回頭叫道︰「你如果要穿越的話,一定要來找我喲,我會算你便宜的。」
那青年走得更快了,就像是把那個小女孩當成妖怪一樣……當然,她其實就是妖怪。
一只可愛的小狐妖!
看著表情呆滯的媚兒和那個似乎有著某種預感、打定主意不理會媚兒的師父,隱娘覺得有些好笑。雖說媚兒的任務是把師父騙去「跳樓」,但她就這樣跳出來問人要不要穿越,也未免太心急了吧?這個師父根本就還不認識媚兒,怎麼可以把她的話當真?
她看到黑羽繼續跟在師父身後,于是便也追了上去,在隱著身形經過媚兒身邊時,她听到小狐妖在那喃喃地自言自語︰「真是的,我還要趕回去看喜羊羊呢。」
雖然想要把發現黑羽的事通知媚兒,但仔細地想了一想,又覺得告訴她也沒用,弄不好還會因為她的胡鬧生出事端,隱娘也就沒有讓媚兒發現自己,直接經過她的身邊。
不一會兒,那個師父便已回到了他的家中,而黑羽則疑惑地躲在附近。隱娘知道定是她注意到這個師父和殺傷幽芮姥姥、殺死其他夜叉族戰士的那個師父有些不同,卻又不敢確定,這才一直跟到這里。
這時,她看見黑羽從陽台上潛了進去,心中一急,正要冒著被黑羽發現的風險闖進去,以免黑羽傷害這個還沒有學過任何道法的師父和她的妹妹,忽地一個聲音傳入了她的耳中︰「隱娘,不用慌,我也在這里面。」
隱娘听出這是師父的聲音。
「我會把芷馨帶走,」風魂以傳聲之術通知她,「你在這里監視黑羽,看看她到底想做什麼?」
隱娘安下心來,于是也借著仙術悄悄潛了進去。
風魂以傳聲之術暗中通知完隱娘後,便隱在與浴室僅有一牆之壁的臥室里,這個臥室原本是芷馨所用,床頭整齊地放著幾個女圭女圭,另一邊的書架上盡是些古代傳奇和傳記之類的書籍。
雖然沒有陰陽鏡,但他就算閉著眼楮,也能將周圍的一切都感知在心。在浴室內,他的妹妹芷馨還在洗澡,在另一個臥室內,黑羽正藏在那里靜靜地觀察和等待。
在客廳那緊靠著浴室的磨砂玻璃門的地方,傳來一個對他來說異常熟悉的聲音︰「那個……芷馨,馬上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想要什麼?」
「咦」芷馨的聲音也傳了出來,「哥,你今天心情不錯嘛,居然會想到給我送生日禮物。」
「喂,我每年都有送吧?」另一個聲音有些氣結。
「但你從來也沒有主動問我過想要什麼,」芷馨哼了一聲,「去年我生日的時候,你還爬我到床上,問我想不想懷上一個孩子當禮物……」
「那、那只是開玩笑,再說你也把我踢出去了。」
「前年你送的是文胸,還說要親手幫我戴……」
「這個……咳,老爸老媽死得早,長兄為母,妹妹的發育情況,做哥哥的也是要關心的……」
「再前年……」
「我錯了,」浴室外傳來那個青年認輸的聲音,「芷馨大姐頭,請把這種事都忘了吧。」
芷馨哼了一聲。
臥室內,風魂听得心中苦笑,雖然是早已經歷過的對話,然而現在做為局外人再听一次,心里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和溫暖。芷馨真正的生日當然沒有人知道,但從她小的時候起,母親就一直有給她過生日,選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那個還是嬰兒的芷馨的日子。現在回想起來,老媽對芷馨寵得近乎溺愛,簡直比對他這個親生兒子還要好,有時候他簡直就要懷疑,弄不好自己才是被收養的。
這時,芷馨的聲音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不過呢,哥,你確實從來也沒問過我,我想要什麼樣的禮物。」
「好吧,」客廳里的那個青年說道,「我現在問你,你想要什麼?」
淋水的聲音小了下來,顯然是芷馨正慢慢地將水龍頭扭緊,在一片安靜之後,芷馨近乎哽咽的聲音才響了起來︰「不許,不許帶別的女人進來……」
「我沒有……」客廳里的青年急于辯解。
「上個月十三號,」芷馨的聲音異常的低,「我們吵了架,我住到了姨媽家……」
她沒有再說下去。
客廳里的青年沉默下來,就仿佛是被什麼東西突然刺了一下。
此時,藏在這里的風魂亦背靠著牆,牆的另一頭是停止了淋浴的芷馨。他依稀記得,在芷馨所說的那一天他確實是帶了女人回家,至于那天為什麼會和芷馨吵架,他卻有些記不得了。印象中,跟妹妹斗嘴的情形並不少見,但會吵得讓妹妹離家出走,這種情況卻實在是並不多見。然而到底是因為什麼事開始吵起來的,他卻一點印象也沒有。這種事听起來似乎有些不合常理,但其實並不怎麼奇怪,在樓下有一對夫妻就是如此,總是一天到晚在爭吵,卻從來不知道他們自己在爭吵些什麼。
他能夠明白為什麼妹妹會心中難過,從某個角度來看,這幾年一直相依為命的他們已不僅僅只是兄妹之間的感情,他踏上職業圍棋的道路,賺錢回來,芷馨綴學在家中,讓他不用去為生活上的瑣事煩惱。他們都沒有多少朋友,這個死去的父母留下來的家,本應該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然而那天,在芷馨離家出走後,他也不知道犯了什麼迷糊,帶了別的女生回來,做了些不該做的事。
浴室外的那個自己虛弱地說道︰「只有那一次,而且……你是怎麼知道的?」
芷馨的聲音落寞地響起︰「我是你妹妹嘛!」
兩人再次安靜下來。
這時,風魂心中一凝,他感應到在另一間臥室里透出強烈的殺意,顯然黑羽已經意識到客廳里的這個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本事,甚至可能已經發現正在說話的少女就是五彩石的轉世。客廳里的那個自己還說了句什麼,但他已沒空去听,他身子一轉,穿牆而入,直接進入浴室。浴室里手拿浴袍的女生驚覺地看向他,怔了一怔,失聲叫道︰「哥,你怎麼……呀!」
風魂捂住她的嘴,將她按在牆上。
磨砂玻璃門外傳來另一個他的聲音︰「芷馨,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