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在夜空中有若青虹,風魂落在山頭,定楮看去,卻見齋壇附近的禁制早已被人破壞,連齋壇都四分五裂。一個人孤寂地站在雨中,發現有人靠近,那人木然地轉過頭來,風雨交加,卻無法阻擋住雙方的視線,在這人的臉上,風魂看到的是極盡扭曲的恨意,與令人絕望的殺戳。
「姬喬?!」風魂又驚又怒地看著這個他本以為已經死去的家伙,「隱娘她們在那里?你、對她們做了什麼?」
姬喬冷冷地看著他,目光中帶著殘忍的血色︰「我、殺了她們!」
風魂只覺心底一涼,齋壇碎去,靈凝和隱娘都已不見,雖然周圍盡是狂風驟雨,但他確確實實聞到了血的味道。在他與姬喬之間的地面上,還殘留著一件殘破的旗袍,污泥流過旗袍,將那純潔的粉紅染上了污跡。
心痛與悔恨緊緊地抓住風魂的心頭,讓他生出無法壓抑的揪痛。一聲暴喝,有若驚雷,他手持紫煞刀縱身劈向姬喬,隨著這勢如猛虎的一刀,陣雨撕開裂口,狂風有若神龍怒卷。
然而,姬喬卻只是立在那里,一道黑氣便憑空生出,將其罩定,紫煞刀劈在黑色氣罩上,只听 的一聲,風魂整個人都被反彈開來,不但未能傷到姬喬一絲一毫,連手臂都震得發麻。
「你,」姬喬看著他,眼神中充滿了不屑,「就只有這點本事麼?」
身形一晃,姬喬瞬間接近風魂,風魂竟來不及用紫煞刀格擋,只得以青陽之氣護身。姬喬手掌一切,直接破入青陽之氣,擊在風魂胸口,風魂噴血拋飛,直至撞在一棵樹上才停了下來。
被他撞上的老樹莫名地化作塵埃,風魂以刀撐地,努力壓制著體內翻涌的血氣。明明就在幾天前,眼前的這個家伙還無法接住他的隨手一刀,然而此時此刻,兩人之間的強弱卻完全互換。雖然無法明白姬喬為何會突然變得如此強悍,但風魂卻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生命中最大的危機就在眼前。
就算是閉著眼楮,他都能感受到姬喬對他的恨意。
那是一種刻入骨髓的恨。
怒意在心頭卷集,青陽之氣在體內提升至極致。風魂冷冷地站起,紫煞刀隨手擺動,帶動著周圍的天地玄氣。
「你還想做什麼?殺了我,替聶隱娘報仇?」姬喬冷漠地看著他,「當年,你害得她削骨碎肉,幾乎形神俱滅,如今,你把她帶到這里,害她死去。如果沒有遇到你,她根本就不會落到這樣的地步,一直以來,把她害得如此淒苦的人……就是你。」
風魂瞳孔一縮,明知道姬喬只是在用言語打擊他,然而在這一瞬間,他還是忍不住會在心里想著……如果妙想沒有遇到我,她的命運是否會更好一些?如果隱娘沒有遇到我,她是否會更幸福一些?
「當年,妙想死的時候,」姬喬緩緩地問,「你怎麼不去陪她?」
話音一了,姬喬便藉著那滿腔的怨恨掠到風魂面前,雙拳挾著黑色的死亡氣息,瘋狂地進行攻擊。風魂強迫自己一刀又一刀地抵擋,腦海中卻怎麼也無法擺月兌姬喬的問題。
妙想死得那樣悲慘……自己怎麼沒有去陪她一起死?
黑色的拳風與紫色的刀撞在一起,一道閃電劃下,在兩人之間劃出驚虹。姬喬頓了一頓,風魂卻再次噴出鮮血,拋飛在地。
雖然拋飛在地,他卻笑了起來。
在知道王妙想慘死的那一刻,他本來就是想陪著那美麗的仙子一起死的,不管是闖上天帝宮挑戰紫光夫人,還是被鎮在涯垠冰湖里的那三百多年,每一時每一刻,他都想著要陪她一同死去。只是,總是有著什麼牽羈,讓他不甘心就那樣死去。就算在離開涯垠冰湖的那段日子里,生命于他,也已經沒有絲毫意義……直至他遇到了隱娘。
就算心里對隱娘懷著愧疚,但在那些日子里,他確實是把聶隱娘當成了王妙想的延續,明知道這樣的想法對不起隱娘,明知道她們其實根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人,但在那個時候,就是因為遇到了隱娘,他的天空才慢慢地恢復了色彩。
緩緩地站起,以紫煞刀召集來更多的天地玄氣。風魂站在那里,任由暴雨刷洗著他的臉龐,一步一步地,他邁著步子走向姬喬,漫天的風雨,亦無法阻住他的腳步。
「你終于覺得自己應該早點去死了麼?」姬喬冷笑地看著他,「那我就來成全你。」
「我不會死的,」風魂淡淡地道,「就算會死,我也一定會先殺了你……替隱娘報仇。」
「替她報仇?如果不是因為你,妙想根本就不會……」
「跟王妙想無關,」風魂突然暴喝一聲,瞪著姬喬的眼眸中充滿了憤怒的血絲,「聶隱娘是聶隱娘,王妙想是王妙想。不管你從前有多喜歡妙想,真正的妙想早已經死了,今天晚上被你殺死的,只是一個無辜的女孩!」
刀光一閃,有若雷霆。
姬喬撐起黑色屏障,瞬間擋住了紫煞刀。
風魂神情猙獰,姬喬的面孔亦極是扭曲。
其實,姬喬又何嘗不知道自己對風魂的指責根本就毫無道理?不管王妙想到底因何而死,那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就像剛才那個怎麼也不肯退讓的少女一樣,在她們的心中,有一個人比她們的生命更加重要,只要能夠守護住那個人,她們縱死無悔。
他指責風魂,只是因為他嫉妒,他可以忍受所有的痛苦,可以忍受任何的屈辱,卻無法忍受自己得不到的東西被別人輕易地得到。
「你,」風魂冷冷地看著他,「根本就是一個可憐蟲,像你這樣的可憐蟲……難怪妙想看不上你。」
姬喬臉色一變,就仿佛被針刺了一下。
而風魂就趁著用言語撕開其內心傷口的那一瞬間,紫煞刀破虛而入,瞬間劈進姬喬的胸口,再順勢而下,將姬喬的身體斬得僅僅依靠脊骨的支撐才沒有斷去。
姬喬手捂胸口跪倒在地,身上不斷流出的紅色液體在雨水的沖刷下和入污泥,滾下山坡。然而,他的臉上並沒有任何的痛苦,反而在瘋狂地大笑,笑聲與雷電相交的轟隆聲攪在一起,听起來是異樣的悲涼與沉悶。
結束了!風魂緩緩地舉起紫煞刀,準備斬下姬喬的頭顱。此時此刻,他胸腔中積下的並不是對這個人的憤怒,而是最深邃的痛。
就算殺了姬喬也救不回靈凝和隱娘。
甚至無法讓他的內心好受一些。
為什麼在她們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沒有陪在她們身邊?
帶著無法原諒自己的痛苦,風魂一刀斬下。
卻斬了個空!
就在他因為痛苦而失神的那一瞬間,姬喬胸前的傷口泛出黑氣,緊接著便快速地愈合。等風魂一刀斬下,他已化作黑影詭異地一扭,避開紫煞刀。
風魂大吃一驚,想要抽身急退,卻已太遲。
姬喬驀地立起,右手一擊,直接刺透了他的心髒。
「你說的沒錯,我確實是個可憐蟲,」挾著黑氣的手在風魂的胸腔穿心而過,姬喬在他的耳邊冷冷地道,「所以,我得不到的東西……你也別想得到!」
血光飛濺!
風魂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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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還是忽如其來的暴雨,飛了數里後,頭上卻變成了眾星閃爍的夜空,袁寶兒疑惑地抬頭看了看頭頂的星辰。
就在這時,身後的風芷馨突然一顫,整個人都搖晃起來,袁寶兒不得不按下劍光,落在一處山腳。轉過身來,卻見風芷馨已睜大眼楮,滿臉驚恐地回頭看著,而媚兒亦從風芷馨的肩頭跳下。
「怎麼了?」袁寶兒問。
「哥哥……」風芷馨茫然地看著北方的烏雲,只覺得心里像是有什麼東西突然碎裂了一般,這種感覺對她來說是那般的陌生,同時又讓她無比地害怕。
「他怎麼了?」袁寶兒疑惑地問。
「哥哥死、死了!」風芷馨睜大眼楮,失神地跪倒在地。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這種感覺究竟是由何而來,但它卻是那般的真實。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心底那尖銳的痛卻讓她深深地意識到……她的哥哥,被人殺死了!
「放心吧,那家伙哪有那麼容易死?」袁寶兒笑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哥哥那、那麼壞……哪有這麼容易死?」
「不,」媚兒卻也變作小女孩模樣,顫顫地說,「我也覺得師父好像、好像真的出了事。」
袁寶兒與媚兒一同在華山腳下的隋帝宮里生活了許多年,深知媚兒的預感雖然經常出錯,但也確實有其神奇之處。如果說風芷馨的預感,袁寶兒還並不怎麼相信的話,現在听到媚兒也這麼說,她的心中亦不由得咯 一響,不安起來。
「而且,」媚兒看了看周圍那幽綽的暗,吞了口口水,「我覺得,如果我們再不離開的話,那我、我們也會有危險!」
袁寶兒咬了咬唇,心知在這里的三個人里,風芷馨沒有學過任何神通,媚兒亦是本事有限,如果連自己也亂了方寸,對現狀只會有損無益。略一沉吟,她道︰「別想太多,我們現在只有按他的吩咐,先離開這里再說。」
「不管怎樣,一定要先保護好媚兒和他的妹妹,如果這兩個人出了什麼事,他回來後,肯定會怪我的。」袁寶兒想。
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能夠回來。
芷馨點了點頭,雖然內心中的預感是如此地真切,但她還是希望自己弄錯了。她站起身來,正要踏上袁寶兒的劍光,這時,袁寶兒的臉色忽地一變,把她拉到身後,冷冷地看著暗處︰「什麼人?」
一個美婦從暗處慢慢地走了出來,看著袁寶兒,淡淡地道︰「把你身後的女孩交給我,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不會為難你。」
袁寶兒盯著這個女人,卻發現自己根本就不認識她。雖然這個女人手中的柱杖讓袁寶兒有些熟悉……
「幽芮姥姥?!」她心中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