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廟 04章 龍卷風突起

作者 ︰ 短刀

天空中鉛雲密布,寒風肆虐,淒厲的發出嗚嗚的聲響。太陽像是塊兒沒洗干淨的大圓盤子,無精打采的掛在雲層中間。

南河堤距離我們村,也就一里路,我們一路狂奔,不一會兒就跑到了南河堤上的水泵房前。

那塊兒斬蛇碑就栽在水泵房西側,河堤南側的大柳樹跟前兒。

那棵大柳樹有倆人環抱那麼粗,樹皮皺巴巴的顯示著它的年齡已經很大了。青色的斬蛇碑露出地面有一米多高,正面向南對著滏陽河,背面向北。正面除了「斬蛇碑」三個大字還能夠清晰的看出來之外,下面的小字都看的不太清楚了,依稀能認得出來的,不足一半兒,而且因為年深日久的緣故吧,許多有字體的地方,都已經被土埋住了。背面刻畫著一副已經不太清晰的畫面了,隱約是一位穿著青衣布甲的壯士,腳踩一條奇怪的蛇,手持寶劍高高舉起,作勢斬下。說那條蛇奇怪,是因為蛇頭上,很清晰的長著一支犄角,這讓我想起來傳說中,嗯,爺爺口中所講過的烏梢,對,我那條腰帶就是烏梢皮做的。

陳金沖到跟前兒,也不廢話,直接就是一鍬鏟了下去,腳上用力一踩,兩手握緊鍬把,使勁兒一剜,一小鍬土被鏟出來扔到一旁,冬日里土層被凍,硬邦邦的很難挖,陳金說道︰「***,不知道晚了一個多小時,會不會有別的事兒發生啊?」

「回頭問問胡老四。」我嘴里說著話,人已經走到跟前兒,不由分說,下鍬鏟土,挖!

哥兒幾個一頭霧水,可見我們倆上來就二話不說開挖,也不好馬上就問什麼,急忙上前拿著家伙什幫忙挖啊!

還好薛志剛來的時候,多了個心思帶了鎬頭,他拎著鎬頭讓我們先讓讓,然後揮鎬在斬蛇碑跟前兒刨了幾下,然後再讓我們把松了的土挖出來扔邊兒上,速度快了許多。

沒有家伙什的兄弟只好在旁邊兒靜靜的看上一會兒,然後替換下我們,繼續挖。

斬蛇碑並沒有埋到土里太深,不足一米,大概當初埋這塊石碑的時候,也就埋了半米多深。

當我和陳金倆人換下來郭超和劉賓的時候,石碑底部很快就被挖了出來,石碑周邊挖出了寬度大概有半米寬左右。

稍微用力推一下,斬蛇碑就會晃動幾下。

「好了好了!」陳金招呼一聲,讓兄弟們全都圍過來,伸手用力扶住石碑,陳金說道︰「還好兄弟們都來了,不然我和銀樂倆人還真弄不動呢,來,听我招呼,咱們一起往外拔,拔出來扔地上就行了!」

「好,來!」兄弟們答應一聲。

只听陳金喊︰「一,二,三……」

「起!」兄弟們齊聲大喝,雙臂用力。

石碑緩緩而起,兄弟們各個兒面色通紅,雙目圓睜,雙手上青筋繃起。

當石碑底部快要露出坑外的時候,陳金大喊道︰「志剛,郭超,你們倆讓開,推!」

郭超和薛志剛倆人一讓,我們幾個同時用力一推,斬蛇碑轟然向西倒去。

石碑剛一倒地,一股由南至北的冷風陡然刮起,呼嘯著從河面上沖來,迎著寒冷的北風硬生生撞了上去,在河堤北面不遠處的田地里撞到了一起。

砰……隆隆……

怪異的巨大聲響震徹長空,一面肉眼可及的風牆沖天而起,繼而旋轉扭曲,漸漸形成了一股卷大的龍卷風,直徑足足有四五米粗,風勢呼嘯而起,巨大的呼呼聲傳來,緊接著,四周風勢大起,嗚咽著淒厲的哀嚎著向那道粗大的龍卷風刮去,像是要壯大龍卷風的威勢,又像是不由得被迫讓龍卷風吸取著一般,不甘心的哭嚎似的。

我們幾個被這詭異的變故給驚的趴在了河堤下,伸手用力的扣緊一些雜草的根,我和陳金倆人干脆趴在了大柳樹的後面,扒住凸出地面虯結的樹根,一邊兒探出頭來,極其好奇的看向地里那沖天而起的龍卷風。

風勢越來越大,我們幾個身上的衣服都被冷風吹的呼啦啦直響,拍打著身體,臉頰和手背冷風吹過,傳來針扎般的刺痛,通紅通紅的。

當時我真想和陳金交流一下,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雖然我知道,交流也是白搭,可這種情況下,疑惑和緊張以及心里對未知事物的莫名驚恐,使得你只想馬上找人說上幾句話,共同來探討一下……

轟隆隆的聲響越來越大,那股龍卷風底部漸漸的變細,上面卻越來越大,如同一個豎立在天地間的巨大喇叭,天空中厚重的鉛雲都被那寬闊的喇叭口給吸入了其中,龍卷風不停的扭曲著舞動著,然後急速的向北行去。

「壞菜!龍卷風要進村兒了!」陳金大吼一聲,起身向北跑去。

我趕忙起身拉住陳金將他按倒在地,大聲喊道︰「你他娘的回去管個毛用啊?你能擋著住龍卷風麼?你能跑得過麼?」

說話間,龍卷風已經裹夾著無匹的氣勢進入村莊,只見龍卷風所過之處,樹木被卷起,稍顯破舊的房屋倒塌,雜草木梁椽子被卷上天,還有一些床單被褥之類的東西也都被高高的拋起,在龍卷風的四周飛速旋轉著向天上飛去。

村莊里傳來了吵雜的驚呼聲,雖然頃刻間便被龍卷風巨大的呼嘯聲給淹沒,但是依然能夠看到從村中向村外急速奔跑而出的村民,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仿若世界末日到來一般。

龍卷風很快進入到了村中間, 里啪啦的聲響以及轟隆隆房屋倒塌的聲音不絕于耳,更多的雜物被拋上了天空。這個巨大的喇叭,正昂首向天空,吹響了囂張無比的勝利號角,向世人宣告著自己無敵的力量。

南河堤這邊兒,風勢已去,我們幾個狼狽不堪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傻愣愣的站在河堤上,看著遠處那巨大的直入雲霄的喇叭在村中扭曲著那恐怖詭異的身軀,越來越多的村民從村中跑了出來,無奈的看著龍卷風在村中囂張跋扈。

就在此時,我們村平地升騰起一股烏黑色的濃霧,頃刻間蕩起十幾米高,將龍卷風圍攏在了村中央。而龍卷風似乎感應到了黑霧來者不善,開始憤怒的扭曲起來,旋轉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烏黑色的濃霧也經受不住龍卷風那巨大的吸引力,不斷的有一絲一縷的黑色霧氣被卷入其中。

漸漸的,龍卷風直入雲霄的喇叭口開始向四周擴散,越來越大,越來越大,顏色也越來越深,不一會兒,便遮蓋住了大半個天空,天色突然間暗了下來。

突然,高空中龍卷風的喇叭口猙獰著扭曲變化起來,竟然形成了一條巨大的龍狀雲,張牙舞爪,身體扭動翻滾,赫然便似一條真正的黑龍般在天空中翻騰飛舞,大嘴張開,空洞的雙目向下探視,恐怖至極。

只是幾秒鐘的時間,黑龍片刻間消失不見,便似從未有出現過一般。

那些烏黑色的濃霧,此刻卻突然翻滾著涌動起來,如同大海在遭到狂風的洗禮時,徹底被激怒了一般,掀起巨大的海浪,與天斗、與風搏。

龍卷風依然一絲一縷的吸取著濃濃的黑霧,漸漸的,龍卷風像是吃飽了的怪獸,開始收攏起自己吞噬萬物的嘴巴,龍卷風底部最細的一段開始向上空收起,越來越高,越來越粗,漸漸的,終于升上了高空,和喇叭口匯合一處,成為了一個平面,再無高下之分。

天空突然亮了一些,村子上方的黑霧也頃刻間消失不見。

風停,一切就像是沒有發生過一般,村子里安安靜靜的,唯一不同于往常的是,村外,三三兩兩的村民依然瞠目結舌的望著烏雲遍布的天空。

雪花洋洋灑灑的從高空中飄落,一片、兩片……不一會兒,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下了起來。

一九八一年農歷臘月二十八,河北省邯鄲市南部十五公里處,靠近滏陽河段的雙河村,遭受了龍卷風的洗禮,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出現如此巨大的龍卷風,怪異的是,龍卷風從出現到消失,持續時間不足十分鐘,行動詭異以及活動範圍,都控制在了雙河村,並且最終消失在雙河村上空。

此次自然災害,共造成了十一間房屋被毀,三十三間房屋成為危房,無法居住,一名村民死亡,十七人不同程度受傷,其中兩人傷勢嚴重。

……

天色陰沉的有些可怕,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的飄落,為萬物披上了潔白的衣裳。

我們幾個頂著大雪,一聲不響的往村里走去,耷拉著腦袋,時不時偷偷的翻起眼皮看看四周忙碌著的村民。忽然在內心里有種罪人的感覺,好像那龍卷風,就是我們幾個制造出來的,確切的說,我和陳金,就是制造這起龍卷風事件的罪魁禍首。

一些因為破舊,承受不住龍卷風肆虐的摧殘而倒塌的房屋,成了一堆的廢墟,碎磚爛瓦攤成了一大片,飛濺的滿地都是。在積雪的覆蓋下,露出一片片黑青的地方,陰沉蕭瑟,滿是淒涼。

在前街橋頭,大家準備分手的時候,陳金把兄弟們招呼到一起,嚴肅的說道︰「今兒個這事兒,誰都不許說出去,听見沒?」

兄弟們稍稍猶疑一下,便明白了陳金的意思,今兒個這事兒太過蹊蹺詭異,很明顯,和那塊兒被我們幾個刨倒了的斬蛇碑有關系,所以大家絕對吧能把這事兒說出去,不然的話,我們就會被全體村民恨之入骨,畢竟,這次村中受災嚴重,損失很大很大啊!

再無廢話,大家各回各家吧。

我和陳金、劉賓,三人一路,順著東渠邊兒往北走去,路過胡老四家門口的時候,我對劉賓說道︰「賓子,你先回去,我和陳金還有點事兒。」

「嗯?哦,好。」劉賓答應一聲,耷拉著腦袋往回走去。

看著劉賓走遠了,陳金說道︰「銀樂,你真要告訴胡老四麼?他會狠狠的訓咱倆啊!」

「你還怕他訓麼?」我嘆了口氣說道。

「問題是……理虧啊!說好十二點的。」陳金面色有些難堪,今天還真夠倒霉的,為了兄弟義氣,要幫助常雲亮去干仗,結果耽誤了時間,造成了這麼大的一場災害……這也就算倒霉吧,更讓人郁悶的是,我們幫忙也沒落下個好啊,人家常雲亮還跟咱們鬧掰了!

我說道︰「扯淡,總得跟胡老四說一聲。」說完,我走到胡老四家的柵欄門前,用力搬開,走了進去。

陳金見狀,搖了搖頭,也跟了進來。

不用招呼,直接走到屋門前,掀開棉簾子走了進去。

屋內,讓我和陳金倆人感到意外的是,除了胡老四正站在一張桌子前揮毫畫符外,郭老漢竟然坐在炕邊兒上,確切的說,是老太歲坐在炕邊兒上,它竟然沒有在地窖中。

「喲,都,都在呢?」我有些不自然的訕笑著走到炕邊兒,搬了把椅子自顧自的坐下,陳金干脆挨著我坐在了炕上。

胡老四看了看我,沒有說話,繼續低下頭畫符。

老太歲無精打采的坐在炕邊兒上,微抬著眼皮,無力的說道︰「今兒個這龍卷風來的稀罕,是從南面過來的,濕氣很重,你們這幫人干什麼了?」

「刨了斬蛇碑,剛推到,就起風了。」我也不隱瞞,直截了當的說道︰「這不,龍卷風就起來了,這是咋回事兒?斬蛇碑可是胡爺爺讓我們刨的。」

「我讓你們十二點刨的!」胡老四重重的將沾滿了紅色墨汁和朱砂的毛筆放在了桌上,瞪著我吼道︰「現在幾點了?看看!」

陳金一听見胡老四大聲說話就來氣,立刻瞪著胡老四說道︰「你當我們都跟你似的,閑著沒事兒干了?就等著干這點兒活了?誰還沒自己點兒事兒做了,不就是耽誤了一個小時麼?你當我們願意還是故意的?」

「你們……!」胡老四怔了一下,氣急敗壞的搖了搖頭,皺眉說道︰「晚了就別刨了啊,等著明天再刨也行啊!干啥就非得去刨了那斬蛇碑?」

「**!」我嘟噥了一聲,哭笑不得的說道︰「這事兒怪我,怪我,他娘的怎麼就沒想著回來問問您,咱這麼著急刨了那碑干嘛啊!」

說真的,我當時心里那個委屈啊,咱怎麼也沒想到這一茬啊,鬧了半天,咱可以等一天,等著臘月二十九,正午十二點,還可以弄啊!人家胡老四也沒說,非得二十八這一天的中午十二點可以刨啊!

陳金不滿的揮著手說道︰「說這些沒用的干啥,反正事兒已經出了,還能怎麼著啊?說說吧,是不是又闖下大禍,要出大事兒了?」

「龍卷風……這事兒還小麼?」胡老四歪著腦袋翹著眉毛問道。

我和陳金倆人面面相覷,不再說話。

理虧啊,說起來還真是,龍卷風這事兒,雖然只是一小會兒的時間,可造成的後果,顯而易見啊!很嚴重,非常嚴重!

老太歲嘀咕道︰「有人死,有人傷……」

屋子里靜了下來,安靜的有些出奇。

咕嚕嚕……

一連串古怪的聲音響起,老太歲和胡老四都詫異的看向我和陳金兩人。

我們倆尷尬的臉色一紅,訕笑起來。我說道︰「這個,不好意思,我們倆,還沒,沒吃午飯呢。」

「笑,還能笑得出聲來!村里死了人知道不?」胡老四冷冰冰的訓道。

「誰死了?」我和陳金同時問道。

胡老四瞪了我們倆一眼,搖頭嘆氣道︰「許老太太……」

「還沒麼?」

「沒了。」胡老四一怔,皺眉說道︰「你們倆什麼意思?還嫌村里死的人少不是?」

「沒,沒,絕對沒這個意思。」我連忙擺手否認。

老太歲在旁邊耷拉著眼皮說道︰「老天有眼,這麼大禍事,死掉的是該死的,不該死的,還就沒死。」

「高見!」陳金豎起了大拇指。

胡老四瞪了陳金和老太歲一眼,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屋子里又陷入了安靜。

我實在是忍不住了,餓的我心慌,趕緊說道︰「胡爺爺,您說說,還要我們干點兒啥?要是沒事兒,我就先回去了,還沒吃飯呢。」

「村里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你還有心思吃飯?」胡老四很不滿的瞪著我說道。

「那再怎麼說,也得吃飯不是?總不能餓著吧?」陳金反駁道。

老太歲說道︰「好了好了,你們回吧,真是萬幸,村里除了那些破舊不堪的房子之外,其他都還沒受到損害,唉,記得明兒中午的時候,去把那斬蛇碑給埋好,那是整個村兒的穴位,不能動的。」

「啥是穴位?」陳金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壓著嗓子問道︰「我就听說過人身上有穴道,沒听說這村子還有穴位呢。」

「風水。」我很簡單的回答了他兩個字兒。

「哦……」陳金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說道︰「不懂。」

我撇了撇嘴,無奈的說道︰「走吧,回去吃飯。」說罷,我扭頭往外走去。

陳金怔了一下,急忙跟上。

剛走出屋門,就听得胡老四在屋里喊道︰「晚上來我這兒一趟。」

「哎,知道了。」

我和陳金倆人答應一聲,一起走了出去。

大雪還在紛紛揚揚的下著,街上的雪已經積了半尺多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直響。

街道上並不像往日那般冷清,村民們都慌慌張張匆匆忙忙的行走在大街小巷之間,並非是因為年關忙碌,而是在忙活著幫助親朋好友,鄰里街坊,誰家里遭了災,需要幫助啊!

我心里忽然有些欣慰,被邪氣毒害的村民,這幾日來,已經有暴走的跡象,然而在遭受了災害之後,那原本樸實忠厚善良的心,再次蓬勃跳動起來。

危難之中顯真情,便是那邪物的禍害,災難的摧殘,依然無法徹底的泯滅人類的良知。

那是潛在與內心深處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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