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是吧」,錢軍身子陷進老板椅中,確認了一下名字,看到方圓點了點頭後,指了指靠牆的沙發,「坐吧」
這間辦公室緊鄰著綜合部辦公室,屋里的擺設也極為相像,方圓腰背挺直,稍顯拘謹的坐到沙發上,神色到是平常,視線平平的落在錢軍的雙肩位置。
隨意招呼了一下方圓後,錢軍自顧自的打開手包,取出里面的香煙和火機隨手擱在辦公桌上。視線停留在手包里厚厚的一打子「老人頭」上,眼神在一瞬間帶著**燃燒的灼熱。忍著一張張捻開這疊子人民幣的念頭,錢軍偏轉了一下靠背椅背對著方圓,拉開辦公桌左側的抽屜,將手包放進了抽屜里,妥帖的收好了一晚上不小的收獲。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半拉著的窗簾正好遮擋了窗外的陽光,還是第一眼看到錢軍就在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方圓進到這間屋子就覺得氣氛有些陰沉,現在短暫的安靜讓他的呼吸有點壓抑,追逐著錢軍的視線不由自主的又沉向腳前的瓷磚上。
收拾妥當,錢軍抽出一根玉溪煙,沒去踫火機,只用兩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捻動著香煙,臉上不溫不火,本就不大的雙眼微微眯縫著,象錐子一樣的視線釘在雙手十指交叉,稍低著頭,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的方圓身上。
雖然超市奇缺男員工,但是錢軍打心眼里不想要眼前這個「全民制」男人,不說工資總額,就是零零碎碎的那些采暖費,托兒費,各種保險,一年下來也不是個可以忽略不計的數字。粗略的算下來一個全民制員工一年總的支出足可以支付兩個合同制員工需要的費用。錢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這樣的員工不是想辭退就可以隨時辭退的,說不好就是招來了一個刺頭。
思量間,錢軍的眼神陰了陰又回復了平常。集團陳副總的面子怎麼也不好推月兌,事情既然已成定局,人都在眼前了,錢軍也就不再考慮那麼多。
不再捻動手里的香煙,那根玉溪煙被豎起來在桌面上礅了礅,錢軍開口打破了沉默︰「你以前在中心食堂吧」。嗓子因為抽了一晚上煙有些沙啞,到是掩飾了他語調中猶自不甘**來的不滿。
方圓仰起臉笑著「嗯」了一聲,笑容里沒有刻意的逢迎,卻因為這笑容倉促間堆疊而起讓臉上的肉皮有點擰,以至于表情看上去有那麼點諂媚的味道。可惜,保持著低調的方圓沒有看見剛才錢軍眼神的變化,也沒听出錢軍語氣中隱含的不滿,更不知道自己腦袋上無形中頂著的那塊「全民制」的牌子竟然成了「不招人待見」的代名詞。
「以前沒接觸過超市的工作吧,怎麼想起調這來了」。錢軍將手里捻的皺巴的香煙輕飄飄的拋在桌角,語氣刻板的又追問了一句。
「怎麼想起調這來了?,這怎麼回答?況且這話問的,看起來貌似隨意,怎麼听都有些刺耳。
心里動著念頭,方圓臉上的笑容僵硬的褪去,既不知道怎麼回答好,又不明白為什麼錢軍語氣里有那麼明顯的冷硬。舌頭象是硬在了口腔里,方圓緊抿著嘴唇,沉默著,不像搖頭又不像點頭的扭了扭脖子。
錢軍清清楚楚的看到方圓眼神中那一絲局促不安和臉上不自然收斂的笑容。
無聲的笑了笑,天生一副陰冷的面容不是發自內心的開懷,笑起來眼神中都沒有一點溫暖。
錢軍的笑!源自于方圓的局促不安。
很快落了臉上的笑容,如同結束了一台只有兩個演員的小小斗劇,作為主角,帶著心里隱晦的滿足,錢軍不在繼續糾纏刻意引出的話題,也失去了權力從一個「小人物」身上攫取快樂的興趣。必定眼前的男人已經是自己手底下的員工,錢軍看定了方圓,語氣變的隨和的直奔主題︰「把你安排到食品部了,工作不難,只要多用點心就能干好。」說了句並沒有什麼營養的話,看到方圓松弛下來的表情,錢軍抄起了辦公桌上的內線電話。
「許濤在嗎?」
等了幾秒鐘,錢軍對著電話吆喝著︰「胖子,來我辦公室」。名字變成了外號,抑揚頓挫的腔調中明顯帶著和電話那頭的男人相處日久的親近。
錢軍抄起電話時,方圓心里依然糾結著錢軍對自己的冷硬態度,目光躲躲閃閃的一番察言觀色並沒在錢軍臉上看出來什麼,好在終是听出錢軍語氣中明顯的隨和,加上從早上到現在終于知道了自己的歸宿,也就淡了思量的念頭。心神安穩了下來,听到錢軍對著電話喊的那聲「胖子」,方圓腦子里浮現出一張憨厚的圓臉,眼神帶著希翼瞅了瞅緊閉的房門。
掛掉了電話,錢軍從昨晚一直延續到現在的亢奮神經象漲潮的海水般涌起勢不可擋的倦怠,擰了擰身子,舒服的靠著椅背耷拉下眼皮抵抗著升起的困意。掩蓋了平靜時都有些陰沉沉的眼神,那張有些凹的長臉在方圓眼里全然沒了看著不舒服的面相。
房間里這時候靜的出奇,隱隱能听到從賣場傳來的悠揚音樂,方圓沒有在意自己又一次被視若空氣一樣的存在,有了歸屬感,心神安靜的蜷曲在胸腔的角落,等待——已經變成了一些期待。
因為心情的放松,方圓剛剛軟了軟挺直的腰背,木門的把手「 嗒」傳來一聲脆響,許濤憨厚的圓臉冒出來後,並不臃腫,肥碩,只是粗壯的身體就閃進了屋里。
隨手關上門,許濤第一眼就瞄向坐在沙發上的方圓,眯眼笑著點了點頭,臉上一付了然于胸的表情。
肩膀晃晃蕩蕩的幾步邁向這屋子里的另一張靠背椅,「錢哥」,招呼了一下錢軍後,許濤象是走進了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不用錢軍招呼,一**就礅進了椅子里。
錢軍這兩三分鐘的閉目養神完全勾起了骨子里的困頓,門發出響動時錢軍撐開眼皮看到了許濤和方圓點頭招呼時臉上那種毫無敷衍的親近,心里詫異了一下,因為實在提不起精神,也沒有去多想。這會瞅著眼前的許濤,懶得多說一句廢話,指了指方圓說道︰「你們部新來的員工,交給你了,帶他辦下手續。」
交代完了,錢軍鎖好裝著手包的抽屜,抓起桌上剩了半盒的玉溪煙和火機裝在夾克兜里,順手將還沒開封的另一盒煙撇在許濤面前的辦公桌上。
啥都不用說,這就是要閃人的意思,許濤笑眯眯的把煙裝進兜里,抬起還沒坐熱的**,招呼了一下早就站起來的方圓,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出了經理辦公室,看出錢軍要離開的架勢,走在後面的方圓還是自覺的隨手帶上了房門。
站在走廊里,隔屋就是綜合部辦公室,許濤臉上冷了冷,眼鏡片後面的雙眼帶著鄙夷看了看不遠處緊閉的木門。扭過臉時又是那憨厚的面容,看著站在身邊的方圓,臉上依然**那副暖人心的親近問道︰「你沒填表領坎肩吧」
方圓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許濤表現出來的親近,甚至還從他問話的語氣中听出了一絲自然流露出的小心翼翼。
心里有點詫異,方圓想了下又覺得自己有點神經過敏。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從心底里泛上來的笑容。笑雖沒有露齒,但是眼角堆起的細細魚尾紋、額前的兩道抬頭紋、鼻翼延伸出的兩道法令紋、這些線條象是勾勒臉譜的暖色油彩,將方圓一張稜角分明的冷硬面容涂抹出帶著些憨傻的情態。
看見方圓搖了搖頭後臉上的表情,許濤眯眼笑了笑嘬了下牙花子說道︰「走我帶你去,省的你看某些人的臭臉。」
方圓從許濤的話里听出了些什麼,沒去接他的話茬,但是看定許濤眼楮片後面的雙眼,方圓臉上帶著沒有褪去的笑模樣挑了挑眼眉。
幾秒鐘的對視後,兩個人極為默契的同時咧開嘴角無聲笑著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