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大統二年八月,回到雍州之後的謝俊不甘心失敗,抽調乾州,耀州,商州三地兵馬,匯合雍州大本營的人馬,再征集新兵,各州府縣衙的郡兵差役總共十八萬大軍,分兵三路,反攻華州。
八月初,左路軍四萬人馬出耀州進逼同州以威脅漢軍後路。右路軍四萬出商州,雍州兵十萬北上,互相策應,于八月十四渡過魚須河,距離華州六十里安營。
同州守將是漢軍大將茂離,是晉州大將茂元的族弟。同州只有三千漢軍,兵力明顯不足,但還有一萬多人的灰衣軍降兵,這些人經過了兩個月的訓練,已經具備了一定的戰斗力。且守城不同于野戰,雖然投降的灰衣軍戰斗力有限,不過用于在城牆上防御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永興軍左路軍大將馬文,率領四萬大軍攻城十余日,漢軍堅守不出,同州雖然被圍的鐵桶似的卻依然穩固。劉凌佔據華州之後,調運了大量的糧草運到同州以備不時只需,俗話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而劉凌未雨綢繆,同州守軍並不缺少糧草,倒是周軍自耀州而來所帶糧草有限,同州附近百十里的百姓又都被漢軍遷入了同州城內,搜刮不到糧草的周軍在圍城十余日後,糧草已經有所不濟。
而最讓馬文擔憂的是,有一支數千人的漢軍騎兵,來去如風,只在耀州往同州的官道上劫掠周軍的運糧隊伍。燒了糧草便走,援軍接到報信趕來的時候他們又早已遠遁,找都找不到。無奈之下,馬文只能分出重兵運糧,可是這樣一來,攻打同州的兵馬力量又顯得單薄起來。
當初他被謝俊任命為左路軍大將的時候,曾經夸下海口五日內攻克同州。可是現在已經過去了十幾日,同州依然在漢軍手里,倒是自己有些騎虎難下了。葉*子悠*悠糧草不濟,軍心不穩,百姓們不支持殘暴的周軍反倒幫著漢人,士兵們厭戰的情緒越來越大,尤其是新招募來的士兵,素質根本就無法和永興軍那些老兵相比。而華州一戰之後,二十萬永興軍生生的被漢軍殺死了一半,現在他所率領的這四萬周軍中,老兵的數量只有一成。
剛剛又接到了斥候的稟報,派出去運糧的隊伍再次遭到了那支神秘漢軍的襲擊。五十車糧草被燒了個干干淨淨,護糧的周軍大部分都是新兵,雖然有三千人之眾,卻被漢軍一個沖鋒就打了個落花流水。漢軍燒了糧草,搶奪了馬匹之後揚長而去。馬文氣的將桌案都掀翻了,大怒之下派親兵帶了自己的將令再往耀州催糧。
八月二十三這天,因為昨日下了雨,今天天也陰著,所以顯得格外的涼爽。前陣子的燥熱一掃而空,讓人感覺到一種難得的舒適。一對從耀州跑出來準備到蒲州去投奔侵襲的小夫妻,趁著天氣涼爽加快了步伐趕路。兩個人並沒有帶什麼行李,只是一人背了一個包裹,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帶了耀州那幾間老房子的地契,帶了幾百個銅錢。兩個人出了耀州已經走了三日,但凡遠遠的看到有官兵經過他們就趕緊躲進草叢里,三日來膽戰心驚倒也有驚無險。
正走在官道上,忽然看見前面有煙塵揚起還有轟隆隆悶雷一樣的聲音傳來,丈夫知道那是大隊官軍的騎兵來了,趕緊拉了自己的妻子連滾帶爬的鑽進路邊的草叢里,伏倒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不多時,殺氣騰騰的身穿土黃色軍服的大周騎兵蜂擁而過,戰馬飛馳,將官道上的塵土揚起來老高。丈夫捂著妻子的嘴巴,兩個人瑟瑟發抖的藏身在草叢里,一直等到這隊看樣子不下數千人的騎兵過去老遠之後才敢鑽出來。
妻子彎下腰用手將丈夫身上沾著的塵土拍掉,嘴里還不忘埋怨著丈夫草率的決定︰「咱們在耀州住的好好的,你偏偏要去蒲州。這一路千里迢迢的到處都在打仗,也不知道還要受多大的罪才能到蒲州。再說,你跟你那個娘舅已經幾年不來往了,他就肯定會收留咱們?」
丈夫啐了一口道︰「你懂個屁!」
他看了看左右無人,這才說道︰「永興軍與漢軍開戰,耀州早晚是要丟的,那漢王劉凌是什麼人?那是從十六歲領兵至今十年不曾一敗的戰神!華州有永興軍十幾萬大軍,才守了幾天?再說遠的,同州,蒲州,絳州,這些地方在漢軍面前那座城守住了?別看現在永興軍調集了二十萬大軍反攻華州,他們不是漢王劉凌的對手!」
他幫妻子將頭發上的草葉拿下來,指著遠處樹林說道︰「先進去歇歇喝口水,天馬上就黑了,今晚找不到村子咱們只能在那樹林子里過夜了。」
「兩個人在樹林子找了個隱秘的地方坐下來,丈夫接著說道︰「你想想,若是永興軍敗了,漢軍能不趁機進攻雍州?咱們耀州現在已經沒有多少周軍守城了,一旦漢軍圍城的話,城里的百姓都得被威逼著上城牆去拼命!咱們是老百姓,憑什麼去送死?永興軍是必敗的,與其咱們跟著永興軍送死,還不如早一步離開!」
妻子撇嘴道︰「那我說到坊州我娘家去住,你為什麼不去?非得跑去蒲州,那里現在可是漢人的地盤。我听說漢人可是見人就殺的,打下一座城就殺光城里的百姓,咱們這千里迢迢的趕去送死,還不是一個樣!」
丈夫罵道︰「你這道听途說的蠢婆娘,說漢軍殘暴的是誰?是永興軍那些吃人肉喝人血的家伙!你听他們的?我可是打听過了,現在蒲州絳州那些地方的老百姓都分了田,漢軍還給老百姓發種子,賦稅收的極低,那里的百姓日子過的可是舒服。前陣子那塊家傳的老玉我不是跟你說丟了嗎?我是騙你的,其實我是想到了蒲州送給我老娘舅的。看在那塊老玉的面子上,他還能把咱們趕走?只要咱們從漢軍那里領了種子領一塊好田,半年日子就能緩過來!」
妻子想了想笑著說道︰「就你想的遠!」
丈夫得意的笑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男人嘛,總得將眼光放的長一點才行!」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問道︰「剛才經過的那些周兵,是不是身上都有血?」
妻子想了想點頭道︰「是呢,你不說我都忘了,那股子血腥味,離著老遠都沖了我的鼻子。」
丈夫憂心道︰「看來前面打的正熱鬧,這隊周兵肯定是回耀州搬救兵催糧草的。咱們現在睡下吧,天黑了再走!」
兩個人就在小樹林里和衣而睡,到了月上樹梢的時候草草的吃了些干糧便回到了官道上趕路。走了半夜出去三十幾里,妻子實在走不動了,眼看著東方已經泛白,于是兩個人商量了一下,看官道左側有好大的一片荒地,雜草能有一人多高,于是鑽進去打算找個舒服點的地方睡一覺。才走進草地里沒多遠,忽然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腥臭味道。丈夫大著膽子往前探路,撥開齊人高的野草往前看去,身子一震,猛地僵立在那里再也動不了了。
只見在一片窪地里,密密麻麻的都是被扒光了衣服的死人!看那層層疊疊的樣子只怕不下數千人,這些人顯然才死了沒多久,有的血跡還沒有干透。還有幾面實在殘破不堪的周字大旗也丟在地上,無數的蒼蠅老鼠在死尸堆上亂哄哄的忙碌著。
就在他們夫妻僵立在那里嚇破了膽子的時候,昨天他們遇到的那支周軍騎兵,已經連夜趕到了耀州城外!
領頭的周軍將領是一個看樣子三十多歲的男人,瘦的好像皮包骨頭似的,看他的身材,真讓擔心一陣大風吹來會不會把他給吹到天上去。只是這人雖然奇瘦無比,但卻帶著一股令人不敢逼視的彪悍氣息。他身上的鎧甲上都是血跡,臉上也是血跡斑斑,看樣子剛剛經歷過一場惡戰。再看他身後這三千來人的騎兵,也個個帶傷,衣服上,戰馬上都是血。
「快開城門!奉馬將軍將領回城催糧!」
那瘦削將軍的親兵對著城門樓子上的守軍扯著脖子的喊。
城樓上放下一個吊籃,守城的旅率下來查看了一下見果然是自家的軍隊,于是命令士兵們將城門打開。三千多騎兵一擁而入,再去找那旅率,哪里還能看到他的影子?往地下看時,才會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地上多了一片爛泥一樣的東西。
這三千多騎兵進了耀州城門之後,立刻打出了漢軍的旗號,先是奪了城門,然後殺進城內,一夜間將耀州郡守,郡丞以及大周的文官武將殺了個干干淨淨。留守耀州的周軍人馬本來就只有幾千人,被漢軍打了個措手不及,竟然連有效的抵抗都沒有形成就丟了耀州!這些穿了周軍服飾的漢軍,個個身手矯健冷酷果斷,殺起人來一點也不手軟。凡是被他們抓到的周軍軍官或者州府的官員,一個不剩,立刻誅殺。還沒有來得及抓起武器的周軍,在大營里就被漢軍圍住,只得投降。
一夜之間,耀州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