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說︰吾日三省吾生——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傳不習乎?李清不喜歡孔大聖人曰什麼非禮勿視,因為咱後世可是全民愛偷窺的,君不見「艷照門」之喧囂乎?自然也就做不到三省吾身了。
不過偶爾還是要反思一下的,比如他現在沖著一塊繡屏發呆的時候,上面繡的是底戲鴛鴦,才完成了一半,若英說是開春正是民間婚嫁集中的日子,所以這鴛鴦戲水的被套要的人多,能賣上個好價錢。
而本該繡鴛鴦的雲三娘已經搶了他掌勺的位置,若英燒火的功夫也早青勝于藍了,不是他李清偷懶,而是今天猜拳他輸了,連燒火都輪不上。
因為自打他賣弄過一回後,如今炒菜做飯已經成了最好玩的事情,天氣漸漸暖和,當時令的新鮮菜蔬也多了起來,本該是他李清大顯身手的時候,只是現在他的手藝遠遠沒有雲三娘高,甚至與若英相較也不如了,就拿昨天吃的梅子炒春筍,又好看又好吃,甜甜酸酸的,就是出自若英的手筆。
所以李清覺得他需要好好反省一下了,再說對著繡屏他也沒事可干,竹花他可不會;為啥到了大宋之後,什麼事情即便是他先想出來了,可到了後面又通常沒他什麼事了呢?難道就因為他懶?不要說做弩了,那是專業活,就是做夜合歡,他做的也沒有安小哥好。炒菜就更加了,雲三娘地刀功他李清望其項背都不行,得望其刀背。
話說李清當年在現代人里面算來也不是個笨的,乍到了大宋就啥都干不好呢?看來還是眼高手低的毛病了,現代人的很多學識成就,都建立在前人的基礎上。月兌離了這個基礎,和古人比起來,現代人的動手能力卻是差得遠了。
只是李清難得地一次反思機會,卻只能那麼一小會功夫,因為每天正常上門吃飯的人來了,跟在杜先生身後進來的莫風現在對李清意見不大了,特別是吃咕嚕肉的時候,若英放了蜂蜜。而莫風是蘇州人氏還就愛吃甜的,並且李清一點不和他搶。
杜先生是大俠,經常笑咪咪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而且食不語的古訓遵守的很好,不過下手卻不慢,因為杜先生下手要慢一點地話,小白將軍不會客氣的,只要踫上他特別愛吃的菜,小白將軍通常是把整個菜碗都搬過去,而李清總是愛炫耀的。騷包人就這樣,經常要詳細介紹下這個菜是如何做的,為啥那麼好吃。可一般等他介紹完了,菜碗也見底了,他只好蹭到雲三娘和若英席上去吃一點。
如今屋子就那麼點大,太多的忌諱也就遵守不成了,再說來來往往天天見的就這麼幾個人,何況這些人的注意力不怎麼超過菜碗的邊緣。
吃完了飯杜先生會悠悠的在一旁品茶。而莫風會幫著去井里提水洗碗。小白將軍將嘴一擦。照例要和李清麻纏,「三哥。你為何就不允小弟加入逍遙會呢?小弟可听說了,京中禁軍指揮多有入會了地,莫非是嫌棄廂軍不成?要說調入禁軍也不值當什麼麻煩,只是老父不欲小弟離江寧,這親在不遠游的,三哥你便成全小弟罷!」
杜先生看著李清微笑不語,他當然清楚李清一直沒答應小白將軍入逍遙會是好心,只是朝廷並未將兵諫一事公開,也沒把逍遙會列入啥恐怖組織名單,和這小白同志還不好明說,再者人家也是江寧城的一大惡人,有惡人在身邊,李清也相對安全些;要是說出實情來,恐怕請小白將軍過來吃飯,他家老爺子也不同意。
「非是李清推搪,只是那會中諸事,皆由高小公爺定奪地,李某實是個賦閑之人,入不入得會,我說了可不算,便是這般好不?等李清回了京,若是會中事物無甚變化,便叫高小公爺饒個人情,定讓小將軍如願。」李清敷衍道。
現在還真只能這麼說,李清說話的時候還留了些心眼,把高小公爺給抬了出來,他知道兵諫的事情高小公爺是不知情的,要是等到猴年馬月他李清還能重回京城,而那逍遙會居然還存在的話,想必這個人情高小公爺會給他的。
「現下修書回京就不成麼?」見李清這麼說,小白將軍可有些失望,嘴里嘟囓道︰「原是高小公爺掌攥地,怪不濟托了衛國公地門子,他卻三番五次地推搪,原是也拿不得事;三哥可休要食言才好。」
正說著呢,那莫風幫若英提完水挑簾進來,一見小白將軍在磨著李清要加入逍遙會,也忙說道︰「李公子便也饒上我莫風可好,听杜先生言及公子所創得勝球認真有趣,小弟還真想開開眼。」
這下李清和杜先生都是相視苦笑了。
也怪不得小白將軍如此熱心,連莫風都要插一桿子,社會社會,本就是這麼來的,而宋朝地非官方民間集會又極是繁盛,名目眾多,不僅僅把普通百姓牽扯在內,連王公貴族以及文人墨客都包羅進去了。
文人成立的各種詩社不消說了,連杭州的和尚們都成立了西湖白蓮詩社,影響還非常大,連遠在京城的丁謂都巴巴的把自己的詩集送了來要求入社;好武的有射弓踏弩社、相撲社、馬社;奉道的有靈寶會;信佛的有光明會;連官宦人家的女眷都有庚申會,因為這些女子參加集會的時候都是渾身上下戴滿珠飾珍寶,又被戲稱為「斗寶會」;連愛好玩玩具的都成立了七寶會,更不用說各行各業做生意的那些行會了。
這人啊總是要生活在一個群體里,否則怎麼要說孤獨的人是可恥的呢?
行。都入會!反正是空頭支票,咱回不回得了京城還是難說地緊呢。
小白將軍一听李清答應可樂壞了,求懇了好多天總算得了準信,高興在房間里直轉圈,只是房間可不大,沒走兩圈踫了凳子不說。莫風躲閃不及兩個大男人還撞個滿懷。
「三哥三哥,你天天在房里可不悶出個廝鳥來了,如今雖春未暖、花未開,也該出去走走,自來了江寧也不見你出門半步,今日便由小弟引你瞧瞧江寧城如何?」小白同志又是一腳踩在李清的腳面上了
煩的叫道。
這還真說對了,各人有各人的際遇。李清在京城那會就不大愛出門的,後世里常年漂泊在外,還就盼著有一個閑散的家園,可以盡情睡懶覺,沒有電話打攪,也不愁吃穿,更不用擔心月底了客戶賴帳不給錢,什麼現代娛樂,再高興也比不上心安。
沒事就在水雲莊里四處走走,閑了便把狗兒逗哭再逗笑。再說逗若英臉紅更是樂此不疲地節目,他一點都不覺得悶。
這次在外面又是「逃亡」了一個月,現在的家雖然小了點。可有若英和雲三娘兩個解語花陪著,李清更是大門都沒邁出一步,日日陪著兩個美女閑話,覺得其樂融融的很,再說自己還是個等待知府管束的準犯人,滿街亂跑的就不象話了。人要自覺。
正打算推辭呢。雲三娘卻在邊上發話了。「三郎,白將軍說的甚是。日日在家悶著也不妥當,有我陪著若英呢,便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李清還沒接話,小白將軍對著雲三娘已經一躬到地了,「多謝嫂嫂開恩,小弟憂心三哥煩悶,引三哥出去只是看看景致,決計不上花船的,好叫嫂嫂放心,另則晚飯亦要叨擾了再家去,昨兒地假煎肉相煩嫂嫂再做一碟才好。」
什麼人啊這是,本來听他一連串的叫嫂嫂,李清還是蠻開心的,听到後面一句氣不打一處來,有家不回要蹭晚飯就算了,居然還點菜,你當這是酒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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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杜先生和莫風並不清楚雲三娘究竟和李清是什麼關系,不過雲三娘自己明白,到底是沒出嫁的閨女,每次被人叫嫂嫂,又受用又害羞的樣子,臉紅紅的那一個俏啊,讓李清一看什麼氣都消了。
不是說出去走走麼?頭前帶路,磨蹭啥!
樹木都已綻開了新綠,不過這風吹在臉上可沒有春天的感覺,只是身上並不冷,那狐皮裘還披在身上呢,要閑逛一定得和杜先生這樣的人一樣,腳下懶懶散散,口中更是偶爾不咸不淡的聊幾句,冷不丁人群里看見個嬌俏的小丫頭提籃而過,李清打量了幾眼,再轉頭與杜先生相視一笑,啥話都不用說,地確長得水靈。
而莫風和小白將軍,這兩人根本就不是逛街的料,甩開大步橫沖直撞的干啥?看情形象是哪處起了火似地,算你們兩命大,要是晚生個一千年也這樣的陪媳婦逛街,保準回家要罰跪洗衣機的;
似乎兩人還正在談論李清,許是小白將軍正在敘說那些關于李三郎的傳聞,而莫風很是不信,他認為小白將軍是個大忽悠,有可能麼?就這麼個豆芽菜似的家伙真的在黨項軍取上將首級?扯淡,一群黨項小孩吧!看來汴京地那些姑娘們眼光真差勁,乍會喜歡個小白臉啊,他有咱莫風這麼富余男子氣概麼!
其實對李清抱置疑態度地,不止莫風一人,連杜先生心里也很有些納悶,按說他本意就是護送李清平安到江寧就好,雖然路上起了波折,可現在畢竟李清也算是平安到達,將太湖群雄打發了回去,「八足黿」陸老爺子卻說是他治下無方,以至給李清添了麻煩,非要派自己得意弟子莫風再護衛李清一陣子,等江寧有了新知府再說罷。
杜先生此時卻不急著回去了,他叫自己地徒弟雇船先回京城,他也要在江寧在待上一段,因為他有些不明白這李三郎究竟算怎麼樣一個人。
奪佃的事情早就揭過去了,關于李清與黨項人交戰地傳聞京中也是眾口一詞,杜先生倒沒有很懷疑,狗急了能跳牆,兔子急了也咬人,這年輕人逼急了血氣一上涌,英雄主義一下也正常,而後面募捐上演的一幕就讓杜大俠展顏一笑了,一個愛別出心裁的公子哥罷,心地還是不錯。
可逍遙會居然會發動兵諫,叫杜先生心頭一振,居然這麼多年的閱歷看人還看走眼了?那李三郎明明是一副毫無心計的樣子,難道月復中的權謀竟然如此之深?江面上失去了李清的蹤跡,相反杜先生倒不是非常擔心了,李三郎的小命豈能如此輕易丟的?
可不奇怪杜先生這麼想,畢竟石小公爺羈押李清的那一天,他不在水雲莊里,可其他人除了謝大娘和雲三娘外,要說逍遙會聚眾兵諫,卻和李三郎沒什麼關系,京城人一百個听了,一百零一個不信,誰不知道李三郎就是逍遙會,逍遙會就是李三郎!
因此李清突破多道封鎖線潛入江寧城,並且在身形暴露的情況下瞬間在城內有消聲匿跡,都沒出杜先生的意料,要沒這點本事他李三郎還玩什麼兵諫。
只是最後听說李三郎在香水行里居然闖出了名頭,繼而又創出一手的好廚藝,這叫杜大俠百思不得其解了,這家伙究竟是個什麼人?手底下的斤兩杜先生是見識過了,也就是個上宏毅寺揍揍書呆子的料,富家公子多些權謀也不奇怪,可掌勺的手藝和敲背的功夫,這可是需要真的在下層實踐過才能會的,而李三郎又怎麼可能會呢?
所以杜先生並不是完全貪吃李清家的一口菜,雖然他每次都沒少吃,在他心底,還真想看看這李三郎肚子里還有多少花花腸子,他杜大俠就不信模不出李清的底細來,哼,否則咱不叫子夜規了,叫糊涂鳥!
李清當然不清楚杜大俠心里在想什麼,大俠麼,自然干啥都光風霽月,比如剛才與咱一起看水靈小姑娘,就一點不扭捏,的確有大俠風範!
只是走了好半天才見著一個,這第二個同等級的半天都沒在人群里再見著,李清只能把頭四處亂轉了,忽然間本來很平和的街市瞬間變得大亂,行人都在倉皇四顧和躲閃,人群里一下出現了很多跨著腰刀的衙役,還有提著長槍的士卒,不但大聲呵斥推搡人群,還有人舞著長槍就把人家店鋪外掛的紅燈籠給挑了下來。
李清心里一陣叫苦,咱啊,就是個不宜出行的命,好端端貓家里行不?非要出來干啥?這不,又惹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