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子沒法過了!
我好殺嗜血?我殘忍?我不仁?老子還傷了天和!
要不是李清現在身還帶傷,否則劉叔、徐指揮使和石元孫就可以看到一個只穿了內褲的李三郎在清風寨街暴走。
實在是太叫人郁悶了,一樣是殺人,砍腦袋是殺,粉身碎骨也是殺,有區別嗎?咱兵微將寡,難道面對著三萬黨項大軍也得一刀一槍拼個你死我活?媽的那幫王八羔子大臣到底坐在哪一邊啊,咱清風寨的老弱婦孺就不是大宋的子民?
肯定是奸細!是黨項人的內應,收了李元昊送的美女了!
李清很有殺人的沖動。
他心里委屈啊,要只是京城里那幫吃閑飯的官兒亂嚷嚷,他倒不會怎麼在意,可李清嘴帶不屑嘲笑的問面前的人意下如何時,石元孫、劉叔和徐指揮使都低頭默不作聲,弄得就李清一個人還面帶僵硬的微笑尷尬不已。
說實話李清還是有那麼些惻忍之心的,他能笑出來有兩個原因,第一他是後世人,生下來就處于熱兵器年代,戰場有些事情已經是天經地義的了,了戰場被炮彈炸著了肯定粉身碎骨,這沒什麼難理解的;第二這些天他盡躺在床了,沒參與過清風寨的人清理戰場。
其實如果他去那看過的話,至少現在不會這麼輕松的笑出來那地情形太慘了,石元孫一听說清風寨擊退黨項大軍。而且還幾乎全殲了李元昊的中軍,人家是多年刀頭舌忝血過來的人,當然第一時間趕到現場。一到那就愣了,他見過地戰場何其多啊,大不了就是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罷了,一般情況嚇不著他。
可清風寨外是怎生一幅情景。
空氣中的味道都不用說,自然血腥氣重,但此刻的戰場卻彌漫著一股濃烈的烤肉味,要不是知道那都是人肉散發出來的,沒準還勾起人的食欲來;就沒見到幾具完整的尸體,而且死了那麼多人。血流的都不多,在高溫烘烤下凝固了。
隨便一腳踩到地,就會踏住人的內髒和殘肢,清風寨出動了幾千號人在掘土,這不是挖坑埋尸體。而是要將這一層土全部刨去才成,然後再把土給埋了,他們都和石元孫一樣,默不作聲;要讓不明底細地人瞧著這一幕,還以為是清風寨吃了敗仗。
那天晚的突襲進行的如此之快,一萬多顆手雷幾乎全集中在不到二千人身,而且黨項人根本沒有躲避炸彈的意識。直愣愣的等著挨炸,炸得粉身碎骨,又被大火燒,還不就成了現在這幅情景。
當然清風寨地人只是不忍看到這一幕而已,最多給予同為人類的一點憐惜,石元孫六百里加急往朝廷也是送捷報,只說殲滅多少入寇的黨項人,並沒提及慘狀。
清風寨地處延州府轄內,要是清風寨敗了。反正朝廷有公文言及官軍只能作壁觀,延州知府沒責任,可現在是個大勝仗,花花轎子人抬人的,當然要來分他一杯羹,咱延州府沒少往清風寨里送軍需糧草。所以延州知府大人和延州的一些鄉紳名士第一時間帶著幾大車的花紅彩禮。吹吹打打的跑到清風寨來犒賞,順便大家同飲一杯慶功酒。誰料到在城外看到這一幕,這下好了,那些個名士官吏們慶功酒沒喝,倒把昨天晚吃地全吐出來了。
知府大人正牌進士出身,自然寫的一手好文章,除了詳細論證清風寨的這場勝利是在延州府怎麼盡心盡力、不計得失的幫助下才取得的,還先嗚呼一大通的把戰場的慘烈景象做了詳細描敘,最後再洋洋灑灑的哀哉幾頁紙抒發自己悲天憫人的高尚情懷。
要說是延州知府地奏章才讓李清在京城里不受待見,那又是冤枉人家了,咱大宋朝的地方官權不大,他自己還得受通判監督,還有那麼多的轉運使、按察使、觀察使、倉司、鹽司的,另外加不為人知的走馬承受,地方發生這麼大件事情,不如實奏那可是失職!
另外要說咱大宋的朝堂就因為地方官們地奏報而為難李清,那也是小看劉妹妹和王曾他們地智慧了,假如不是踫到了大麻煩,絕對不至于討論李清是不是「有傷天和」這麼嚴重的問題。
這個大麻煩和李元昊地小雞雞有關,這些天陝西四路除了延州境內出奇的平靜外,其他全亂套了,到處都是黨項人的散兵游勇入宋境劫掠。
你說誰能接受自己好好的兒子沒了小雞雞?
所以李德明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原本他一直對大宋朝韜光養晦來著,「事宋甚恭」!一門心思先收拾西邊的吐蕃和回鶻人,還不想和他眼里非常強大富饒的宋朝鬧翻,現在不一樣了,不強烈表示一下怎麼證明小雞雞對男人的重要性呢?
只是一來發兵攻打清風寨,是先和大宋朝通了聲氣的,自己拉不出屎也不好賴茅坑,再者真和大宋朝翻臉,李德明還有些不大敢,特別是那些敗將回來向他詳細且夸張的描敘了一下清風寨外的那個夜晚,原來大宋朝還有這麼厲害的手段沒使出來過呢。
但這口氣李德明還沒法咽下來,他覺得他被大宋朝廷給騙了,說好了作壁觀兩不相幫的,可那麼厲害的武器絕對是官兵才有可能擁有,怪不得怎麼有那麼好的事情,由著咱們攻打清風寨,而且那個什麼李清還故意帶很多財物去,擺明的就是給咱們下套,等著收拾咱們呢。
正規交戰不是對手,可黨項人是打劫的行家。宋朝地官兵厲害,老百姓總不能人手一顆轟天雷罷?延州的民寨驍勇,那別的地方地民寨呢?以前李德明還約束手下來著。過宋境劫掠不要太放肆,現在管不著了,再說本想打下清風寨搶些糧草回來,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幾萬人馬在清風寨也消耗了不少糧食,這個冬天黨項人的糧食不大夠了。
不夠就去搶!于是李德明把那幾個敗將找來,給他們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帶著自己的手下分成很多小隊,入宋境搶糧去。
這一下動靜大了。陝西延、環慶、涇原、秦鳳四路除了延州府的地界外,烽煙四起,陝西五路之說,是因為宋神宗時期王韶拓邊二千余里,增加了一個熙河路。加關中內地的永興軍路,實際成了六路,不過與西夏交戰的仍是沿邊五路。一下子冒出幾萬個強盜,把各州府和邊軍弄得焦頭爛額。
要說黨項人到了冬天過境劫掠,在李德明當政的時期,並不算出現的很頻繁,而且規模都不大。但這次不一樣,嚇得很多州府城門緊閉,以為黨項人要來攻城呢;倒也不能怪他們,邊境相對太平了二十來年,而宋朝又是實行強干弱枝、守內虛外地政策,各州府駐兵都不多黨項人原本就沒打算攻城,他們還怕各個州府都有轟天雷呢,只是四處尋民寨劫掠,這就把很多大宋百姓給害苦了。一般的民寨哪經得起正規軍攻打,而且黨項人這一次下手還特別狠,連殺帶搶又燒,一時間邊境哀鴻遍野,成千萬流離失所的百姓跑進州府避難。
各地告急求救文雪片似的飛往京城,除了要糧救濟災民和要援軍防止黨項人攻城外。文里都提到一個名字。那就是李清李三郎,因為那些搶劫的黨項人不但在牆留言「親切」地問候了李清。還四處宣揚他們劫掠就是為了報復李清的,那個李清簡直不是人!
各地的州府官兒當然有怨氣,你個李三郎在延州惹事,怎麼禍水潑我們頭?不行,這可一定要和朝廷說清楚,讓他負全責!
還有各地駐守的邊軍一樣有怨氣,話說石元孫這些天沒來看望李清,還就是四處登門拜訪同僚加修的為李清辯白,好在石元孫面子夠大,再者黨項人打門來,清風寨還手也是天經地義,武夫們對某些道理明白的還透徹些,只是听說清風寨建功是靠威力巨大的轟天雷,便找石元孫討要,向朝廷發公文指責李清可免,轟天雷絕對是要地。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把簡單的道理想明白,否則怎麼體現人家高明之所在呢?何況李清在京城里著實得罪過一些人,同樣的事情從不同的角度去看,說出來的道理還真是象那麼回事,倒不可一概把人家打成通敵賣國的。
這一次錢惟演跳出來了,一來他本就恨李清,二者也是職責所在。
劉太後想任命他做樞密使不成,便給他一個樞密副使的安慰獎,這一正一副的區別大哪去了,遠遠超過正妻和小妾的差別,因為樞密副使是個兼差,並沒有實權,但怎麼也算是進了軍伍地,樞密院手握天下兵馬呢。
李清是太後叫他去延州的,在這問題並不能追究他擅離遣所,所以錢惟演攻擊李清的,是在一個「仁」字做文章,不但太學里的學子紛紛策論附和,連很多朝臣都有同感。
仁、義、禮、智、信,這是儒家學說中的五德,而仁排在第一位,它實際是儒家文化的核心所在,一切社會準則和道德規範都是圍繞仁字來做文章地,換用後世地語言來說,就是要和諧。
其實這個仁字對中國人的來說,已經貫穿到普通生活地一言一行中去了,比如做人要厚道,不要趕盡殺絕,要寬厚待人,要給人留三分余地,要給人留面子,要謙讓等等,都是一些放之四海皆準的道理。
之所以可以攻擊李清不仁,實在是那戰報太過于完美了,完美的讓人不得不起疑心,黨項人三萬大軍兵圍清風寨,前後攻打了大半個月。結果連攻城帶夜襲,黨項人死傷超過五千之數,而清風寨那邊呢?還說什麼大部分都是老弱婦孺。一戰下來傷亡不過數百,這差別也太大了。
而很多朝臣也覺得李清過分,假如戰報說的情況是真實地,那就證明黨項人的實力非常差勁,連婦人和孩童都打不過,或者就是清風寨的婦孺全是「超人」,既這麼著,清風寨把黨項人趕跑就完了,做得那麼趕盡殺絕做什麼?殺人不過頭點地。就算打仗難免有殺傷,砍砍頭就好了,至于把人家挫骨揚灰麼?
另外這件事情既然鬧大,那和黨項人起沖突地前因後果也得說明白了,這讓更多的文官對李清有意見。黨項人搶的是乞顏人的馬,而且還不是在宋境內,你清風寨憑什麼入定難燒人家的糧草?這不是惹事麼!
當然讀人指責李清不仁,但自己還是要講忠恕之道的,所以除了錢惟演和幾個親信在朝堂以頭搶地,叫喊著「國朝出此凶人為不祥,必殺之以謝天下。」其他官兒還是覺得應該把李清放在一個沒辦法惹事的地方。那李三郎在江寧不是鬧著做船麼?干脆讓他去崖州,那地方好,四面全是海。
假如李清不是後世人的話,依他的性子,恐怕和那些文官想地差不多,和諧麼,打仗肯定不好,大家一起豈不妙哉?何況現在黨項人在定難那邊也安分的很,為這點小事影響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連李清自己都要埋怨多事之人。
不過王曾沒夾在里頭對李清落井下石,雖然他對李清的印象一點都不好,只是內中的詳情他知道地多一點罷,太後將人家的老婆全扣在手里,一兵不發要李清面對黨項人的三萬大軍,然後還叫人家許勝不許敗。李清又是待罪之身。到了延州自然死追猛打,好回京城來和家人團聚。
但王曾也覺得李清做的過頭了。
這天下沒幾個人能未卜先知。王曾的確算是老成謀國,不是沒憂慮過黨項人坐大必成宋室之患,可從小的教育還是根深蒂固的,信奉地是只要施仁義,自然萬眾歸心,何況黨項人和宋人並非如後世人眼里那麼水火不容,很多黨項人都在宋朝為官,並且干的還不壞。
那個「鐵壁相公」李士彬就不說了,他就是黨項人,雖然打了敗仗,可能手握十萬兵權,足可見宋朝對他的器重;還有一群黨項人則不可不提,他們就是宋朝鼎鼎有名的折家將。
折氏是羌族折掘氏後裔,黨項族,世居雲中,宋朝初年便歸依了太祖,族中子弟多為武藝嫻熟、躍馬彎弓的健兒,世代將門,為大宋朝扼守西北立下汗馬功勞,要論功勛,還在楊家將之,只是楊家將的事跡因為有了通俗演義而膾炙人口,可折家將的事跡只能在史中細細翻尋,實際很多演義中楊家將的故事是取材于歷史折家將的事跡。
當然這樣來比似乎不大好,其實人家兩家關系好著呢,陝西話讀折為佘音,後世耳熟能詳地佘太君,本名就是折賽花,這可是不折不扣的女英雄,當年領兵與楊業的父親楊宏信兩軍夾擊大破遼兵,後來嫁給了楊業,楊家將的七狼八虎可都是她生的。
現在李清把人家黨項人收拾得這麼慘,這物傷其類的,說不定某些人要兔死狐悲,假如那些歸附地黨項人覺得宋人會這麼狠心地對付黨項人,生異心了怎麼辦?
王曾兩頭為難,作為宰相對這事不表態可不行,不過他想先看看劉太後的意思。
劉太後一樣兩頭為難,把李清叫到延州就是她地主意,還逼李清非要取勝不可,可當初也沒規定殺人怎麼殺法,現在勝仗打下來了,難道因為李清手段殘忍便殺了他?
另一方面劉太後也對李清恨得牙齒癢,咱派你過去為什麼?不就是希望和定難免起刀兵麼,出發前實話都交代了,朝廷現在沒錢打仗,這個李三郎倒好,想叫他去滅火他還把火燒得更大了!
一邊是朝臣喋喋不休,一邊是小天子對她撅嘴巴,把劉太後弄的也是左右為難,最後的處置還真顯出她這女中須眉的本色來了,處罰李清說不過去,別看朝臣現在說仁義,那李清是她派到延州去的,打了勝仗還受罰,轉頭就該指責她不仁義了,位者就得有位者看問題的角度。
把李清叫回京城當然是偏袒,可換個地方也不妥,那家伙滑溜的很,在江寧時晏殊根本就拿捏他不住,反是一個勁的為李清說好話,可就算扔到崖州又怎麼樣?丁謂現在就貓在那呢,沒準這一老一小悠哉閑哉的日子過的更逍遙。
想躲一邊開心?門都沒有!有本事點火就得有本事滅火,劉太後把奏章全部留中不發,也不說怎麼處置這件事,暗地里卻把王曾叫來,讓他修給石元孫,叫石元孫轉告李清,事是你惹的,那就得給我平了,邊境一日不寧,李清就別想回京城和家人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