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還是那時的皇宮,紅磚綠瓦金碧輝煌,根本不會有絲毫變化,根本不會等到破舊便會修繕,所以即便是隨著歲月的變遷,皇宮依舊是嶄新如初,依舊美輪美奐。
此一時彼一時,友兒這一次入皇宮的心態與之前有所不同,卻也有相同之處。同樣的是忐忑不安,同樣是心底擔心一個人、一個男人。只不過上一次擔心的是宇文怒濤,而這一次竟然是……宮羽落。
與友兒心中的矛盾相同,皇上也是矛盾的,不知拿友兒如何是好,雖然已過去四個月,但這四個月阿達城那邊卻無放松,宇文怒濤根本沒放棄路友兒,也就是說,如果不將友兒嫁給蘭陵王宮羽落,讓宮羽落與正南王宇文怒濤對陣,而讓皇上當這老好人的話,事情確實十分難辦。
在御書房中的宮羽翰靜坐,周圍宮女太監皆戰戰瑟瑟,無人敢發出任何響動,深怕這讓人窒息的低氣壓在自己身上爆發。皇宮中總管大太監趙信常也是如此,胳膊上搭著拂塵一動不動站在皇上的御書案一邊,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因為他比別人更知道,外表平靜的皇上內力正在怎樣的交戰。
宮羽翰靜坐,後背無力靠在椅子背上,雙眼直直盯著面前的奏折,好像是在思考奏折上的內容,其實思緒已經飄了很遠很遠。那奏折正是身在東北方,自己的皇弟蘭陵王宮羽落的奏折,內容則是請求皇上發放銀兩大力推廣水車。
這才四個月,竟然有如此大的變化,宮羽落以前是那麼听話的孩子如今怎麼就如此……
宮羽翰身子向前,雙手支在御書案上,將自己發疼的額頭放在雙手上,輕輕按摩著。
據探子來報,整個東北五城已經因為蘭陵王宮羽落的到來沸騰歡呼,只因宮羽落去了確實做了很多利國利民的事,鏟除了很多貪官污吏,深受百姓愛戴,甚至在他去往遼城之時,遠在城外三十里,全城百姓便齊齊出城列隊歡迎蘭陵王宮羽落。
按摩著,但頭還是生疼……
御書房里讓人窒息的安靜,同樣安靜的還有皇宮中一處偏僻角落的院子。
屋子中生起兩個雕花銅質火盆,里面的炭火很旺,火盆周圍的空氣看起來如水中漣漪一般一波一波向外擴散。室內裝飾十分精致、優雅,無論是雕花大床還是錦緞簾子,無論是紫檀木梳妝台還是桌子上如玉般晶瑩的瓷器,一切的一切都是精挑細選,怕是最受寵的妃子,最尊貴的公主的待遇也不過如此。
路友兒在皇宮中就是這樣一個特殊的存在,以前是,現在也是。
上一次入宮,無論是皇後還是嬪妃們極盡拉攏她,而這一次則都是她們都按兵不動,持觀望態度。皇帝這些女人們都不是白給的,都是官宦女子,而友兒的處境家中也早已給她們分析過,這些多年為官的老油條已經將皇上的心思猜了大半。皇上現在拿不定主意怎樣對待路友兒,那麼這些妃子的親爹們便會告訴她們持觀望態度,既不對友兒獻殷勤也不能拒友兒于千里之外,進可攻退可守。
友兒站起身來慢慢踱步到門邊,慢慢推開門,一絲涼氣瞬間迎面而來,細心的宮女趕忙拿來披風為友兒披在身上。
友兒盯著外面的雪景,眉頭微皺。心中一再告訴自己,沒事的、沒事的、他會沒事的。
從遠處來一人,那人的身影如閃現一般,黑影閃了一閃便到了門外。離近了,友兒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柳眉鳳眼,直鼻薄唇,那容顏上的溫度甚至比周圍的天氣還冷。
友兒櫻唇微啟,聲音淡淡如雪飄。「雪姿,你回來了?」
門被推開了更大,雪姿邁步進來,宮女趕忙走進結果他拿下的披風,「你們出去吧。」
「是。」在屋內伺候的三名宮女同時應聲,福了邊退了出去,偌大的室內只有雪姿與友兒兩人。雪姿轉身將門關好,伸手接下友兒的披風,一把將她抱住,面頰貼在友兒的頭頂,「怎麼了,在想什麼?」
自從路友兒入宮以來,雪姿便與皇上提出與友兒同住,這種小事既然雪姿已經提出來了,皇上雖然有一絲懷疑也並未有拒絕的理由,雪姿,他還需要用他,自然對他是有求必應。
友兒趴在雪姿的懷中,感受到他身上蒸蒸的熱氣,眼神中有著迷茫,「我是個壞人。」
雪姿笑了,低頭注視著友兒粉女敕的小臉,忍不住伸手撫模,眸子中是若隱若現的佔有欲,「友兒,如若你是壞人,那這天下便沒幾個好人了。」他說的是內心中所想,自從認識了路友兒,一次都未發現她有那些女子的嫉妒與憎恨。
記得雪姿剛來皇宮之時,那些嬪妃們見到皇上對他關愛有加百般勾引,都因為雪姿要與她們搶男人,更是百般刁難,雖然最後也沒佔到什麼便宜,不過在雪姿眼中,對女人的印象已經差到了極點。不過路友兒卻不是這樣,她一直如此透明,如同水一般,如同天空一般,心中沒有絲毫陰暗,就是這麼真實的一個女子。和她在一起便讓人忘了這些算計陰謀,滿是溫暖與安心,只要相處一段時間,便永遠離不開她,尤其是他雪姿。
「我真的是壞人。」友兒將臉深深埋進雪姿的衣襟,問著這冰涼的薄荷香,幽幽的聲音悶悶傳出。
雪姿將友兒緊緊抱住,「那友兒你告訴我,你怎麼壞了?」突然覺得衣襟有些濕潤。
雪姿傳的並不多,因為他內力深厚,只要運起一點點內力便能御寒,自然不用穿太多衣物,何況他最討厭就是身上厚重的衣物妨礙行動,所以除了外出一個貂皮披風,里面的衣物與春秋穿的一樣,只是絲綢中衣外套上外衣罷了。友兒哭了,眼淚很快便穿過衣襟入了里去,被雪姿感知。
雪姿大驚,趕忙將友兒拉出懷中,「你到底怎麼了?友兒你入宮兩日,便一直郁郁寡歡,你到底有什麼心事,告訴我好嗎?」
友兒搖了搖頭,她不想說。她想轉身離去,卻被雪姿緊緊抓住。
「難道你不信任我?還是對我的能力有懷疑?」
友兒抬頭看向雪姿,帶著淚花的雙眼滿是悲傷,想說話,卻發現聲音嘶啞生疼,定是剛剛強忍情緒所致。「沒有,但是每個人都有心事有秘密,讓我自己獨處吧,你……回你的房間吧。」
沒錯,兩日來,兩人雖同在這「怡景宮」,卻不同房間,雪姿白日里外出為皇上辦事,友兒便這樣一直愣愣在房中一日一日的整坐,雪姿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不想猜也不敢猜,每日歸來到友兒房內,一起用晚膳,而後便聊上幾句,雪姿便回到自己房間,但是今日他不想走。
「友兒,別對我藏秘密可好?」雪姿的聲音帶著懇求。
友兒心中暗笑,如何能不和他藏秘密?他現在為皇上做事,而現在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能讓皇上知道,就算兩人關系再好又能怎樣?想編一個善意的謊言欺騙雪姿,低頭想了許久,還是沒想出來,是沒想出來也是不想再去編,她已經用這些欺騙和謊言將宮羽落推到了如此田地,難道還要繼續她的謊言?
「不。」想來想去,友兒還是將心中的回答如實的說了出來。
雪姿一愣,「為什麼?難道你懷疑我?」
友兒抬頭看向雪姿,雪姿的身材不若宮羽落段修堯他們那般高大,如若在現代,雪姿的身高也許只在一米七五左右,不過他身上那冷冷的氣勢卻壓人壓得緊。比如現在,雪姿簡單一句問話就好像對友兒心靈深處的質疑一般。
「你是皇上的人,讓我如何相信你?」友兒抬眼定定看著雪姿,心底一種復雜的情緒泛起,何時她與雪姿有這麼厚的一堵牆,將兩人遠遠隔開。
一聲巨響,雪姿大怒,一掌便將身旁桌子砸碎,「皇上的人!?友兒,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我來宮中輔佐皇上只是因為那該死的天機老頭兒打賭輸了,我還有一年半便自由了,那時你跟我走可好?我帶你走!」
帶她走!?
友兒一愣,驚訝的看著雪姿,他竟然說要帶她走?他是什麼意思,她在他心中代表什麼?
雪姿一咬牙,其實如今這樣的結果由他雪姿的原因,她去蘭陵王府的事皇上曾經問過他,而他覺得宮羽落那個斷袖不能將友兒怎樣,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便贊同了皇上的作法,哪知會如此。
「友兒,我知道皇上想什麼,也知道這所有局勢,你放心,我保你這一年半的平安,而當我離開皇宮便帶上你,我們到無人知道的地方過隱居生活可好?」
友兒沒說話,愣愣的看著雪姿,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雪姿竟然對她……她不敢自作多情,她何德何能讓雪姿喜歡她?「你喜歡我?」
雪姿沒想到路友兒直接問出口,面色瞬間潮紅,喜歡!喜歡!兩個字在心中重復千萬次,但真正說出來卻發現如此無力!
「雪姿,我知道你的情況,如今世人都以為你是女子,而你自己也一直這樣認為,如今剛剛得知自己被人催眠,那在你心里我的位置是什麼?朋友?還是……」
雪姿狠狠閉上眼,想了一會,又緩緩睜開,當再次睜開謊言,已經有了決斷,「我喜歡你。」
友兒心中猛的一震,這一震讓她生生後退了一步,雪姿喜歡她?雪姿怎麼能喜歡她?雪姿為什麼喜歡她?
亂了亂了,她徹底亂了。為什麼事情一件接一件讓她毫無喘息的余地?「雪姿,也許你是錯覺,你剛剛知道自己的男兒身,而之前為了救我委屈你……」
「路友兒,這句話我雪姿說最後一次,佔了你的身子我便要負責。」雪姿的話異常堅定,鏗鏘有力。
失笑,友兒雙手晤面失笑出聲,那笑聲滿是自嘲,「負責?雪姿,就算你接受了男兒身,也應該找一個好姑娘,我……不是好人。」
「路友兒,你怎麼一直說你自己不是好人,你到底有什麼事隱瞞我!?」
友兒雙手拿下,慢慢走到床邊坐下,而後緩緩躺下。整整一日沒胃口吃東西,突然覺得有些煙雲目眩,躺了下來才覺得一直漂浮的身體落了地。「雪姿,你佔有我時,我也不是黃花大閨女,那是你的第一次卻不是我的第一次,我連孩子都生了,那孩子的生身之父到現在還不知道到底是誰。之前已經原原本本告訴了你那五人的姓名,如今加上你和藍翎,七個人……我路友兒竟然有七個男人……呵呵……真是太可笑了……呵呵……」一邊苦笑著,眼淚從雙眼中汩汩而流,讓雪姿看得好生心疼。
「從這看來,我路友兒已經不是什麼好女人了,你也不用對我負責,再說那次,你也是為了救我。」
「胡說,路友兒我告訴你,在我雪姿眼中,你就是天下最好的女人。」雪姿一下子沖到床前,兩只手支在床上,低頭俯視著路友兒,「把他們都忘了好嗎?跟我走!」
友兒眼楮直直地看著上方的人,「不,我不能跟你走,如若我說出自己無恥的內心……怕是你就真的鄙夷我了。」
雪姿愣住了,友兒心中的……陰暗?他從未想過友兒的心中會有心事,在他眼中友兒永遠是單純善良。
「你說說看,如若想讓我放手,你便拿出理由。」
友兒垂下眼,咬著下唇,內心掙扎著是否告訴他,是否將自己最不堪的心事公布于眾,那種感覺就好像撕掉自己身上的遮羞布一般難堪。
友兒在掙扎,雪姿知道,並未催促,就一直這樣看著友兒,痴迷的看著。
許久,雪姿緩緩開口,「如若太難受就別說了。」
友兒睜開眼,眼神堅定,「雪姿,你猜我喜歡誰?」
這簡單的問題就如同驚雷一般在雪姿腦海中炸開,他不想面對的問題難道最終要面對?友兒有喜歡的人,友兒心底已經有一個人駐扎?
「是……是誰?」遲疑的,雪姿慢慢問,說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他後悔了,他不應該開口問,就算是對自己善意的謊言!但是晚了,他還是開口了,其實他十分想知道,只要听到那個人的名字,他就會用最高明的手法將他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死。
想到這,雪姿眼底閃過一絲殺意。
這殺意被友兒捕捉到了,「雪姿,答應我別傷他們,我知道你的武功最強,你的奇門遁甲術是他人無法逾越的,但是,請別傷他們好嗎?」
雪姿無法保持一直以來的姿勢,因為心中受到的震驚太大,他一下子跌坐在床沿,「他們?」
友兒的頭已經好了一些,不是很眩暈了,慢慢坐起來,點了點頭,「我心中有五個人。」說完,再次苦笑,「天下的DANG婦也不過如此吧,竟然能喜歡五個人。」慚愧的低下頭,友兒嘲笑自己。
「是那五個人?你孩子的五個爹?」
友兒想了一下,「也是,也不是。」
「你什麼意思?」
友兒抬起頭,眼神迷離,「我愛五個人,段修堯、蔡天鶴、血天、宇文怒濤,和……宮羽落。」
雪姿的雙眼猛地睜大,短短這一盞茶的功夫,他接受了太多刺激和打擊,聲音微微顫抖,「友兒……你是說,你喜歡……宮羽落?」
嘴角抽動了幾下,友兒想笑,最終沒笑出來,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于是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你瘋了嗎路友兒?宮羽落是個斷袖,他喜歡的是男人!」
「那我也喜歡……」友兒的雙眼渺茫看著雪姿,「莫名的喜歡,喜歡他像孩子一樣單純,喜歡他恍然大悟後的驚喜,喜歡他十分認真的听我講著各種故事,喜歡他從每一個故事中都想吸取知識,喜歡他一旦堅定了新年便要突破一切困難百折不撓的去完成,喜歡他每做成一件好事都要跑回王府和我匯報,喜歡他因為看到窮苦的百姓眼圈通紅,喜歡他看到窮苦百姓們拿到救命糧食後那狂喜……我喜歡他……我喜歡宮羽落!」手打更新
友兒眼中的雪姿越來越模糊,是因為雙眼已經積聚了太多淚水,她不想說的,一旦說出了這些,那每日強硬壓下的思念便潮水一般上涌,而結果便是眼淚越來越多,止也止不住,由最開始的無聲落淚到之後的嚎啕大哭,也許只有這樣的放聲大哭才能真正發泄出她內心中的內疚、思念。
雪姿一把將友兒抱在懷中,內心如驚濤駭浪一般的激蕩,友兒喜歡這些人,為什麼獨獨沒有他?
醋海翻滾,雪姿抱著大哭的友兒,愣愣的,不知道該用什麼來發泄心中的情緒,也不知道心中那種難受到底是什麼,是疼還是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