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長的一夢 710 守得雲開見月明

作者 ︰ 小魚聯盟

這家海鮮小館離溫城機場開車不到半個小時,因此被橙子選中來招待江之寒。江之寒的飛機下午一點十五分抵達,他飛滬寧的飛機是下午四點四十五分出發,中間大概只有一個小時多一點的時間可以聚聚。

江之寒來的突然,而橙子去滬寧的行程也是不得已昨晚才確定的。集團公司的一個德國大客戶,這一周在滬寧逗留,旅游,私事,和生意洽談兼而有之。按照原來的安排,公司有專人在滬寧接待他,而橙子和舒蘭周五會飛過去和他見面。

沒想到他昨晚忽然發病,住進了奉浦區的急救中心。病情雖然已經控制住,橙子還是決定今天便飛過去探望。雖然在滬寧並不缺少照顧的人手,臨時改變行程飛過去探望,也是表現出一種關心和重視的姿態,對以後大家的合作應該會大有益處。

江之寒說︰「說實在的,最開始有點看不慣舒蘭,但後來真的認識了,才發現這個姑娘品行非常的好。有福氣啊,橙子……」他笑了笑,「得,你老婆你寶貝著呢,也不用勞煩我來夸她了,呵呵」

橙子附和他,「她是很好。」

和江之寒干了一杯酒,他忽然說︰「吳茵也很好……」

江之寒怔了怔,說︰「是啊,她也很好。」

橙子這些年飯局參加的不少,酒量卻成長有限。幾杯急酒下肚,臉已經紅的像猴,「我听舒蘭說,你心里最喜歡最在乎的是你一個中學同學,你的初戀女友。」

江之寒一愣,只听橙子說︰「我理解你,老大,雖然我覺得吳茵真的各方面都很難找到更好的女孩兒。」

江之寒哦了一聲。

橙子說︰「我有時候想,如果沒有和她走到一起,最後找了個別的姑娘,或許是個對我很好的姑娘。也許……也許,我心底深處,還是會經常把她拿出來同她比的,也許心里終究會留著個大大的遺憾,不管她有多好多好。」

江之寒舉起杯子,「所以要恭喜你……不是每個人都能娶到自己的夢中情人的,呵呵」

門簾響了一下,江之寒一轉頭,有人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兩人一起咦了一聲,異口同聲的說︰「你怎麼來了?」

舒蘭似乎很開心的在笑著,「你們倆這麼久不見,見面能不喝幾杯。到時候你把車開到溝里去了怎麼辦?」

江之寒重重的拍了拍橙子的肩頭,「得得得……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哦」

小丘頂上,江之寒低頭把一束采來的野花放到墓碑前,小心的整理了一下,才站直了身子。

半晌,他轉過頭,眯眼感受了一會兒山頂吹來的春風,臉上的表情也不再肅穆。偏頭問身邊的女子,「有空坐一會兒?」

舒蘭默默點頭。

兩人找了處凸出的山石,江之寒坐下,習慣性的拿手拍了拍旁邊地上的灰塵。舒蘭瞥了他一眼,跟著坐了下來。

江之寒說︰「不覺得這里有點兒像尼姑山?」

舒蘭道︰「橙子也這麼說。」

江之寒看遠處,隱隱的能看見海天交接的地方。他似乎是出了一會兒神,才開口道︰「去年夏天,我在青州的時候,又去了一趟靜山。」

他收回遠眺的目光,側頭看了女孩兒一眼,「讓我自己都很驚訝的是,我那麼清楚的記得丹丹跳崖的那個地方。這麼些年過去,連翠湖周圍都大變了模樣,那里卻還是像那時候一樣。我沿著同樣的地方,下到懸崖深處,然後……我清楚的記得她當年躺在那里的那個位置,有綠草,也有野花,黃的,紫的,像世外桃源一樣漂亮,和清靜。」

嘆了口氣,他繼續說︰「像你一樣,我是去祭奠她的。舒蘭,這些年我還真是經歷了好幾次的生離死別。若論到親疏,丹丹和其他的人完全沒法比,我們說到底幾乎是陌生人,因為一件事才聯系在一起。但若論到感官的震撼,沒有人可以和她相比。因為她曾經就躺在我的腳下,那地方是如此美麗,美麗的宛若夢境。她穿的那麼漂亮,臉上的神色又是那麼的平靜安樂。那一幕場景,實在是很難淡忘。那天在崖下,我一個人站在那里,好像能听到什麼,但仔細听,不過是風過林的呼嘯。然後我有些傻傻的,站在那里自言自語。我說,丹丹,這是我最後一次到這個地方來,也許也是我最後一次來祭奠你了。你走了,所以你的時間永遠都停留在這里,停留在二十四歲,而我們呢,我們還有好長的路要走。我會記住你的,但我會把那些不愉快的東西都埋在這里,不願帶著一直前行了。」深深的看了一眼舒蘭,江之寒說︰「有些記憶,到了該埋葬的時候,我們應該把它卸下來。舒蘭……我知道,那件事對你的沖擊遠比我大。但你並沒有做錯什麼,而我其實犯了不少的錯誤。但即便如此,現在我也沒法再改變什麼了。」

舒蘭搖頭說︰「不是那樣的……」

她垂頭看著地下好半晌,頭也不抬的說︰「我那時候傻傻的,總覺得你特別瞧不起我,想要做出點成績,後來有那個獎學金的機會……」

江之寒笑著打斷她︰「得,我好多年前就道過歉,我還以為你早就原諒我了,原來一直記恨至今啊」

舒蘭抬頭白他一眼,「才不是這樣!」

江之寒說︰「如果一定要說你犯了什麼錯誤,你不過是對人世間的險惡認識不深罷了。那又怎算得上錯誤呢?如果那樣的錯誤也需要愧疚那麼多年的話,我犯過的錯誤足夠我自殺幾百次了。我覺得,很多事情回頭看,我們還是需要超月兌其外。畢竟時間流逝,不能挽回的早已不能挽回。其實那件事對我也不是沒有收獲的,如果可以這樣說的話。橙子和小怪,在那之前和我是朋友,但在那之後才真正成了知己,因為我看到了他們性格深處的某些東西。你呢?我們以前一直看不對眼的,後來也成了朋友。至于你,收獲的比我可大多了,找到了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所以呢,世事福禍相依,我們還是要多看些積極的一面。」回頭指了指那墓碑,他說︰「舒蘭,把記憶都留在這里,前面等著你的是你的幸福人生呢」

舒蘭柔柔的一笑,「嗯……那你呢?」

江之寒揚眉,「我?」

舒蘭嘴角翹起,「這麼些年,酒口鎮你可是一次都沒有去……」

江之寒張嘴,閉上。呼出口氣,他說︰「我原以為……」

舒蘭哼了一聲,「你原以為她會和梁浩好麼?……哼,你不是最了解女生麼,明星都釣上過一串,還真的讀不出別人的心事,即使我這個旁觀者也一清二楚?」

江之寒張嘴結舌,這翻臉未免也太快了些。

舒蘭狠狠的盯了他一陣,終是嘆口氣,說︰「你不去找她,她終于決定要走出酒口鎮了。她要去馮家的公司,你知道了?」

江之寒點頭,「我不久前听Andrew提過。」

舒蘭質問他,「你準備怎麼辦呢?把她也留在記憶里,然後卸下包袱繼續前行?過濾掉不好的東西,只留些美好的回憶在那里?」

面對忽然銳利起來的女子,江之寒有些不知所措。

舒蘭咬了咬下唇,「你不用回答我,之寒……但,終有一天你需要回答她。唉……吳茵姐已經三十了,你知不知道三十對于一個女人意味著什麼?「

看著沉默以對的江之寒,她放緩了語氣,「我知道,有時候選擇太多也是個幸福的煩惱。你那個刻骨銘心的初戀我沒有見過,但想必是很好的,連吳茵姐也說她好。思宜這些年我是打過些交道,是個又能干又有主見又漂亮周到的人。你知道嗎,有一次,應該是唯一一次,吳茵姐喝醉了酒曾經說,她說你心里最愛的是倪裳,最在意的是林墨,最信任的是思宜。而她呢……」

江之寒心里一跳,抬頭看她。

舒蘭柔聲道︰「她自己呢,她不知道在你心里到底是什麼樣的地位?……就像你一樣,或者我們一樣,之寒,和自己相關的,我們倒是看不清了……」

像以前那樣,在漁船上吃過最新鮮的海鮮,已經是滿天星光。

江之寒開著車,舒蘭坐在副座上。

他偏頭看了她一眼,說︰「有什麼障礙嗎?」

舒蘭嘟了嘟嘴,「你又看出來啦?」

江之寒一笑,「你不是才說過,不關我們自己的事,就能看的透徹清楚些。」

夜色里,女孩兒微微嘆了口氣,「也沒什麼大事兒。」

江之寒沉默的開車。小鎮的路,偶爾才有幾根豎起的電線桿。借著那微光,她出神的看著他的側面。無論如何,遇到這個人真的完全改變了她的人生。而就像他說的,經過那些事這些年以後,他是她在這個世上最信任的幾個人之一。有些遐思早已拋在腦後,但她還是很開心他還存在于自己的生活之中。

她幽幽的開口,「小誠的媽媽,對我很有些意見……」

江之寒有些驚訝,「不是第一次見面,她就對你很有好感嗎?」

舒蘭說︰「前些年,她大概是看出來橙子對我好,所以找我說過幾次結婚的事兒,我都拒絕了。她急著要抱孫子,一直催橙子相親,為此還和他吵過幾次。後來我們在一起以後,她便不太開心,時常拿話損我。」

江之寒安慰她,「婆婆和媳婦兒是天生的對頭,你也不必太敏感。已經把人家兒子搶走了,是不是?再說了,橙子這麼心疼你呢,一定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舒蘭嘆口氣,「當著橙子她還好,所以這些事我都沒有和橙子講過。他是很孝順的兒子,我害怕他夾在中間難過。其實她說說我並沒有什麼,但上次我父母來和他們見面的時候,小誠的父親那時候身體不好,是她一個人去的。我听我媽回來說,她在席上當面說,說……我以前不答應,後來是看到小誠公司做大了,有錢了才同意和他在一起的。她還說,要是以後生意有了什麼波折,不知道這婚姻能不能長久。我媽回來把我訓斥了一通,如果不是我苦苦求她,她說要拒絕了這門婚事。」

江之寒跟著她嘆了口氣,安慰說︰「你們倆太好了,所以老天總要設置些小障礙……你也不必太在意,日久見人心,他**媽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大概也是惱你這麼久才答應。要知道,在每個父母的心中,自己的兒子都是最好的,不管多好的女生都是配不上的。他們那一代人,對感情和我們的理解又有代溝。等到你進門和她相處久了,我想自然會好起來。婆婆和兒媳的斗爭,這才開始,你可不能就投降了呀,舒蘭」

舒蘭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我也就是說說而已。嗯,你千萬不要和橙子提起。」

江之寒說︰「我自然知道分寸……你們是下個月訂婚,是?然後明年春節結婚。我原以為訂婚這一套是西方的傳統呢?」

舒蘭嗯了一聲,「我也不清楚,這是橙子媽**意思,好像是他們這邊的習俗。」

說話間,車已經到了舒蘭的住處。

江之寒停好車,說︰「今晚本來想和橙子促膝夜談,分享一下他的幸福的。既然他走了,我干脆連夜開回青州去,處理好了事情還要去小茵那里。」

舒蘭很是意外,「不用這麼急?」

江之寒笑笑,從後座上拿過一個大的牛皮信封,「諾,這是提前給你們的結婚禮物。嗯,干脆當作訂婚禮物……對付你婆婆的秘訣這里面也許有,呵呵,舒蘭,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拆開錦囊哦」

舒蘭接過信封,還是說︰「你不用這麼急?」

江之寒搖搖頭,堅持道︰「其實在聰聰婚禮上還會見的,但那時候我害怕沒有時間和你們聊。舒蘭,我這次來……橙子現在一帆風順,娶得佳人歸,事業又順暢,我沒什麼特別對他說的。我這次來,就是想親口告訴你,告別以前那些事,開開心心的去迎接新生活。等了這麼多年,橙子他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其實,對你來說,也是一樣的。」

舒蘭點點頭,把信封抱在胸前出了車門。想了想,又繞過車子,走到駕駛座這邊。

江之寒搖下車窗。

女孩兒柔柔的說︰「之寒,晚上開車……一定要小心。」

江之寒嗯了一聲,擺擺手,他一踩油門,車朝前沖去。

夜色里,女孩兒站在那里,听他遠遠傳來的聲音,「舒蘭,要幸福哦」

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那年的站台,他抱著她,溫柔的在耳邊說︰「照顧好自己,去追求你的夢想。明天……會更好的。相信我,舒蘭……

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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