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泄了胸中的怒氣,母子二人坐上了開往市里的班車,由于發車的時間的確太早,胡強還沒太怎麼睡醒,想趁著坐車的這段時間里小憩一下。
可胡強忘記了到市里的路段中間還沒有修好公路,等車下了公路之後就一路的顛簸,沒等他睡熟就被劇烈晃動給晃醒了。
從縣里到市里大概有這一個多鐘頭的車程,胡強向車窗外眺望看看風景打發一下時間。
昨夜的那場多年罕見的大雪的確讓人驚奇,斷斷續續地折騰了一整夜,就連剛出門的時候,外面還飄著一點雪花。
待到一切都平靜了,萬物都已經披上了銀裝,特別是那在秋日里沉默已久的白楊樹,此時此刻無數的冰花棲息在枝頭,向世人展示著它們所創造的奇觀。
一腳深的積雪上,留著一排伸向北方的腳印,順著痕跡向遠方眺望,四五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背影在雪地上奔跑著,他們中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其間充滿了成年人無法理解的歡笑。
這些鄉下的孩子們穿著樸素,沒有樣式繁多的名牌羽絨服,更沒有精工制作的保暖襯衣,僅有件家人親手縫制的棉襖和棉手套,但在這嚴寒之中他們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冷,反而顯得更加無拘無束,凡世間的種種恩怨情仇,又與他們這些孩子有何干系?
孩子們一溜煙地狂奔著,也不知是累了還是到達了目的地,四五個小伙伴坐在雪地里,趴在雪地上仰望著並不算太藍的天空,他們互相彼此地交談著,而後在那個地方拾起了樹枝滾起了雪球,儼然將此地當做了他們的秘密基地。
這樣的游戲對于他們來說,似乎漸漸地也覺得有些幼稚,相約著來到了一個被冰封住的池塘邊上。兩個膽大的男孩子各拾起一塊石頭,朝著冰面扔了過去。池塘的水大概挺深,並沒有凍得很結實,石頭落在上面立刻就砸出來一個冰窟窿。
孩子們開始歡呼雀躍慶祝著他們的勝利,並將小伙伴們都叫到一起來觀看他們的杰作。戴著毛線編織的坦克帽的女孩對此似乎很好奇,湊到了池塘邊上想要看個究竟,等她看清楚了突然笑著跳了起來,嘴里面高興地說著什麼。
胡強坐在車里隔了那麼遠,又有一層車窗玻璃,當然听不到她說些什麼,但也能猜個大概,可能她看到池塘里的魚了。
果不其然,其中的一個孩子立刻月兌下了頭上熱氣騰騰的棉帽子,遞給了身旁的另一個孩子,那孩子拿著棉帽子小心翼翼地下到了並沒斷裂的冰層上,月兌掉了棉手套用棉帽子在冰窟窿里攪著,可能他認為這樣能舀上魚來了,真是天真爛漫得可以。
胡強在車上看得很是擔心,萬一冰層斷開,那孩子大概要有危險,又一琢磨這事情發生的概率似乎沒有多大,一年也沒遇到過那麼一回,難道第一次出門就能讓自己踫上。
似乎是胡強預料的太準了,那手拿著棉帽子的才舀了兩三下,池塘的冰層就裂開了,不到片刻的工夫就整個塌陷下去,那孩子只顧著舀水了,沒來得及逃走一下就掉到了池塘里面去。
見到了這一幕胡強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用力瞧著車窗並朝著前面的司機喊道。
「司機師傅麻煩您停一下,有人落水了。」
母親李秀琴似乎太累了,如此顛簸的道路也打了個噸,正睡的香的時候,被胡強那突然來的一聲喊叫給嚇得驚醒了過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忙問道。
「胡強,怎麼了,你喊什麼?」
胡強臉上寫滿了焦急的神色。
「媽,有個小孩掉池塘里面了,我要過去救人。」
這句話不止李秀琴一個人听到,車上的每個乘客也都听的真真切切,他們都迅速地趴到車窗前向外面看去。
「哎呀,真有人掉水里面了,這大冬天的可咋辦。」
「現在的小孩兒可真淘,那水還沒凍結實就到冰上面玩,那還不掉里面去。」
司機師傅是個好心腸的人,听說有人落水了,立刻將車停在了路邊,胡強迅速地沖出了車門,可他突然想起來,自己不會浮水,就連狗刨都不會,這樣怎麼去救人啊。于是,他又重新回到了才車里,沖著車上的乘客請求道。
「各位叔叔大爺,麻煩你們來個人去救救那孩子。」
方才還議論得挺凶的乘客們,听胡強要找人去救人,馬上就都閉上了嘴巴,將頭撇到另一邊,裝作沒有听見他的話。
胡強見他們裝聾作啞,心里面非常生氣,沖著他們大喊道。
「你們怎麼這麼沒良心,這要是你們自己家的孩子掉水里面了,也見死不救嗎?」
乘客中有人听不過去,站了起來對著胡強反駁道。
「不是你先張羅著停車的,我們又沒先看見,再說你怎麼不去救?」
他的話,隨即引起了其他乘客的附和,就連母親李秀琴也拉著胡強。
「胡強,別管這閑事了,咱們還要趕著到事里辦事不是嗎?」
胡強掙開了母親李秀琴的手,咬了咬嘴唇,心中說不出的難受,面前的這些人,從來沒面對過真正的死亡,當你知道自己必死的那種感覺,當你知道即將遠離所有親人的那種感覺,當你知道所有的一切即將破滅,是多麼的痛苦。
「媽,那你就先跟著車走吧,我必須要去救那孩子,否則我會一直受到良心的譴責。」
胡強說著跳下了客車,甩掉了身上笨重的大衣,朝著出事地點飛奔。出事地點離客車的距離並不近,但胡強的速度非常的快,幾乎是眨眼間就到了池塘邊上。他簡單地安慰了幾句那些被嚇得不知所措的孩子們,讓他們退到一邊去,免得他們也掉到下面去,那可就糟糕了。
「大哥哥,你一定要救救我小哥兒,我再也不淘氣了,再也不和他搶糖吃了,求求你救救他吧。」
一個哭成淚人的小姑娘拽著胡強的衣角跪在地上向他請求道。
當時的胡強依然還是心中稍微有點猶豫,一點也不熟悉水性的他,跳到如此冰冷的水里面,存活的幾率大概也是微乎其微,正在左思右想猶豫不決的時刻,他見到了小姑娘那張無比純真的臉,那時那刻胡強的心仿佛都被撕碎了。
他強忍著不讓自己太過于激動地哭出來,月兌下了身上的大衣給小姑娘披上,然後模著她的頭笑著安慰道。
「小妹妹,相信大哥哥,一定會將你小哥兒救上來的,所以你不要哭,等著大哥哥回來。」
小姑娘抽了抽鼻子停止了哭泣。
「大哥哥,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這句話不斷地敲擊著胡強此刻脆弱的心靈,他故作瀟灑地笑了笑,轉過身軀毅然地跳進了冰冷的池塘里。
冬天的水里面好冷,凍得人喘不過氣來,盡管身上有著一層衣服,但那反而成了累贅,讓身體逐漸地變得沉重。
胡強胡亂地撥弄著水面,企圖要去找那落水的孩子,水面上怎麼也看不到影子,難道時間耽擱的太久,沉到水下面去了,心中想著口中憋了口氣,一頭鑽到了水下面。
從前听說在水里面睜眼楮,要練好多次才能夠成功,但他們大概沒選在這個天氣里,那種滋味實在是用語言難以表達,要是形容的話就像無數根針在不斷地刺著你的眼球一樣。
但蒼天有眼,忍受痛苦的同時,終于看到了那孩子的身影,胡強學著電視里面游泳健將的樣子,在水中推著水,沒想到真的在水里面能夠移動了,興許這次的遭遇能夠讓自己學會游泳也說不定。
胡強以為那孩子被凍得失去了知覺,所以上前抓住了那孩子的手,企圖將他拉到水面上去,可他的手才一接觸到他的手,那孩子就死命地抓住了自己的衣服,把自己往水下拉去。
胡強急得想大聲地對那孩子喊,可才一開口就灌進水,這時也沒什麼辦法,只有互相拉扯著,不知道為什麼,那孩子看起來沒有多大,在水里面的力氣卻是不小,無論胡強怎麼用力,也擺月兌不掉他的糾纏。
那孩子的眼珠瞪得老大,目光一與其相對就感到害怕,胡強心中默默地禱告著,莫不是這回就要葬在水里面了,不過好歹也算留了個全尸,留了份陰德在此。
在水中現學游泳,那套理論性的東西的確行不通,奉勸大家還是不要抱著那份幻想,片刻之後胡強用光了存于體內的氧氣,他開始感覺有些窒息,胸口漲得難以忍受,大口大口地喝著池塘里面的冰水。
時間在一秒一秒的過去,意識在一點一點的流失,只感覺整個身軀漸漸地下沉,離那陽光照射的地方越來越疏遠,隨之而來的是那片永恆的黑暗,不知道那是否意味著此刻的自己已經死去,但這次的死亡已經沒有了那份曾經的恐懼。
噗通!
什麼東西跳進水中的聲音,而後幾只大手企圖抓住胡強的身軀。
胡強似是做了一場噩夢,突然間從黑暗中醒來,一把抓住了希望,說什麼也不肯放手,那幾只大手的主人上來也不說什麼,照著他後頸的部位就是一下。
頓時,胡強就感覺全身無力,再也不去掙扎。
但,過了十幾秒鐘的工夫,胡強又重新回到了岸上,他從躺著的姿勢爬了起來,才想開口說話,卻先是覺得胃里面一陣的惡心,哇啦一聲從口里面吐出來一灘黃水。
「咦?這不是強子兄弟,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胡強用手背抹了抹嘴邊上的痕跡,抬頭望著說話的那個人,見他正光著膀子,雙手用力地擰著手中的濕透了我的衣服。
「姜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