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謙回去,趕緊抓緊時間檢查了一番軍需彈藥裝備等後勤事務,因為張岱還得巡查軍營鼓舞士氣,兩人分頭行動,戰事迫在眉睫,趙謙也顧不上考慮災民的事情,只得緩一段時間再說。
剛到中午,去偵查地形的斥候營就回來了,張岱叫上趙謙,來到中軍大營。華陽華陰一線分了三十二段,斥候們各自描述了一番自己負責的地段,張岱趙謙都聚精會神地听著,不時問幾個問題,將那一線的山水地貌仔細了解了個遍。
有些地方,明顯完全不適合埋伏,比如左右都是平地,一眼能望幾里路那種,立即被排除,用排除法做選擇題是趙謙當年應試教育培養出來的拿手好戲,排除一個地方就劃去一段。
然後又排除了一番不太可能的地方,有些地方有小山小樹林草叢之類的,或者周圍人口比較多,容易暴露的,都不適合埋伏大隊兵馬。最後只剩下兩個地方最有可能,一處是段山谷,如果陷入其中,基本是被包餃子的下場;另一段是一片樹林,不過四周都是平地,但是那片樹林比較密,又在大路旁邊,藏個數千萬把人都不成問題。
「大哥,你說他們可能會在哪里埋伏?我覺得這處山谷最適合打伏擊,一旦得手,不全殲對手都難。」
趙謙想了想道︰「如果田見秀派你設伏,你會選哪里?」
「我?」張岱閉眼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突然睜開眼楮道,「是我的話,肯定選這片樹林。」
「為何?」
「就是因山谷那里太適合伏擊,不但自家清楚,對手也清楚。帶兵的將領走到山谷前,僅憑直覺就能感覺到此種地形的‘殺氣’,定會先派斥候偵查。山谷兩旁只有兩條路下山,如果被對方察覺,反而易被圍在山上施展不開手腳。那片樹林則不同,一則不易被對方察覺,二則萬一暴露了,仍可依密林而進行周旋,出路亦多,後招連綿不絕。是我的話,定會選樹林。」
趙謙點頭道︰「二弟和我英雄所見略同。兵貴神速,我們馬上集合軍隊出發,估計明天天沒亮就能到達目的地,正好明天白天大把時間和他們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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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開拔,張岱為人還是比較持重,一邊行軍,一邊派出斥候進那處山谷搜索,以求萬無一失。
「二弟,你準備怎麼打?」趙謙策馬和張岱並排而行。
「咱們彈藥充足,先朝樹林一頓猛轟,配以霹靂炮毒火球,燻死他們。{我}看.書*齋以有備打無備,如此一頓炮轟,他們定會亂起來,然後咱們以步軍正面推進,騎兵側翼掩殺,他們要是不敗那就不叫人,叫神仙了。」
「哈哈……」趙謙大笑,听張岱這麼一說,他也是搖搖欲試,很快變成個戰爭份子,仿佛看見敵兵哭爹喊娘,跪下求饒︰大人饒命啊。趙謙心情很好,興致勃勃地道︰「這霹靂炮毒火球是什麼玩意?」
「嘿嘿,這玩意實在惡毒,巴豆,狼毒,石灰,瀝青,砒霜,無毒俱全,一旦爆炸,毒氣就向四面擴散,那些賊寇不死也得月兌層皮……」
「哈哈……」兩人同時奸詐地笑起來,趙謙道,「原來是生化武器,實在厲害!」
「大哥,啥是生化武器?」
趙謙模了模鼻子,生化武器,生物化學武器,這解釋起來還真困難,張岱肯定又要問了︰生物是什麼啊,化學是什麼啊?他懶得給他解釋,便說︰「老家方言,就是很厲害的武器,就叫生化武器。」
「哦,大哥真是很生化啊!」
張岱一句話差點沒讓趙謙被自己吞的口水給嗆了,我很生化……生化危機里面的僵尸麼。
過了一會,趙謙又問︰「中午我檢查軍需的時候看見只有十幾門小炮,洪經略怎地不給咱們弄幾門紅夷大炮?我听說咱們大明威力最大的就是紅夷大炮啊。」
「紅夷大炮太重了,幾千斤一門,守城還可以,就是帶起麻煩,還是這種弗朗機好,還帶輪子的,用馬就拉走了。而且弗朗機射速快,只是射程沒那麼遠。」
趙謙點點頭,今天張岱倒是給他普及了許多明代軍事知識,他本來就是搞機械的,一時興起,策馬來到拉炮的隊伍邊上,仔細看了一番。
別說,這弗朗機還真先進,洪承疇是下血本了,這炮一門不知道要多少銀子,帶有準星和照門,兩門大型的炮身大約有200多厘米,其他小型的也有150厘米左右。趙謙研究了一番,發現最牛的地方居然是後裝填、子母炮!鑄造工藝就當時的水平來說相當高。
趙謙不得不感嘆,明代的機械技術就這麼牛了,如果一直這樣發展,幾百年後我們何苦要去買小日本的和德國貨啊!
「居然是後裝填!」趙謙月兌口驚嘆道。
旁邊的炮手得意道︰「大人別小看這炮,個頭不大,打遠的用開花炸彈,實心彈,仰射可打兩里遠,打近的用霰彈,一炮五百余枚彈丸,前方二十丈範圍敵兵就得哭爹叫娘。」
趙謙算是見識了明朝的發達了,這是什麼武器啊?怪不得別人說洪承疇打仗厲害,要錢也厲害,看看人家都裝備什麼武器,趙謙想像一下這些炮的工藝過程,也知道它們可不便宜。
他見一個士兵扛了桿步槍,更是暈乎了︰咱是不是幻覺了?急忙問那兵士道︰「你扛得那是什麼統?」
那中年士兵因為年齡大,沒有做出剛才那炮手後生那樣得意洋洋的神態,拱手道︰「回大人的話,這槍叫‘鳥槍’。當然意思不是說用來打鳥的,而是說就算飛鳥遇到這鳥槍也逃不掉。當年那,咱們的大英雄戚繼光戚將軍的兵一半的人都裝備了‘鳥槍’。」
「厲害厲害!」趙謙就像什麼姥姥進了大觀園,真是見識了不少好東西。
那士兵以為趙謙稱贊他對用的槍如數家珍,忙客氣道︰「大人過獎了,小的一家男丁全是軍戶,小的入行伍以來,這火統都模了十幾年了。」
「呵呵,好樣的。」趙謙只得說。其實他說「厲害厲害」不是稱贊人,而是稱贊槍。
大軍連夜趕路,在距離目的地十幾里的地方停了下來休息做飯,養足了準備天一亮就大戰一場。
這戰前吃飯也是有講究的,只能吃半飽,不能吃漲了。當然這些都是古人長年作戰留下來的經驗,為什麼他們卻是不知道。趙謙卻知道,因為吃得太飽,血液都到腸胃里吸收營養了,反而覺得人懶洋洋的沒勁。那句古話說得好「飽懶餓心慌」,是很有道理的。
這邊張岱軍磨刀霍霍,南邊那片樹林中,正如張岱趙謙所料,田見秀旗下的一支伏兵,正埋伏于此。這片樹林如此不起眼,也沒人知道它有沒有名字。
它又如此安靜,安靜得詭異,里面的五千多人就如消失在了這片詭異空間之中一般。這時,突然「不……」地一聲,更是詭異。
這聲音……怎地那般像有人放屁呢?林中一棵大樹下面動了動,一個一臉泥污的花臉後生抬起了頭,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旁邊的人。
他旁邊還趴著一撥人,听見這聲屁響,都憋紅了臉才沒笑出來。一個女人狠狠盯了那放屁後生一眼,旁邊一個漢子見罷,輕輕把腳挪到那後生趴在地上的手上,碾了碾,後生額上立即青筋鼓漲,饒是大雪天也是滿額細汗,牙齒咬得「咯咯」輕響,卻始終不敢弄出一點聲音。眾人一看紅臉立即變得煞白。
那女人大家私底下都悄悄叫她「母老虎」,大概二十多歲的樣子,穿著一身男人衣服,連頭上都包著一塊頭巾,臉脖呈健康的小麥色,如果撇開那身粗曠的打扮,細看之下長得還挺好看的。有一次她在郊外就遇到一個孟浪地痞,見她形單影只一個人,臉蛋不錯,身材也窈窕,就嬉皮笑臉地說了兩句輕薄話,結果地痞還沒來得及動手調戲,**就挨了一記撩陰腿。回去之後慢慢的胡子也掉了,說話也尖了……
「母老虎」見著那被懲罰之後的後生,暗自嘆了一口氣。她看了一眼旁邊凍死在雪地里也沒動一下的楊老頭,一時一股眼淚流下肚子,只覺得喉嚨上咸絲絲的。幾片殘葉從樹上飄然而落,「母老虎」看在眼里,卻覺得心中躁亂不已。
林中又恢復了死靜,那些趴在雪中,隱隱約約的人影,就像死了一般。這詭異,這安靜,還是農民軍嗎?是的,他們確實是農民軍,但是在那只「母老虎」手下,大都得小心翼翼,更別說鬧什麼動靜。
「母老虎」名喚田鐘靈,田見秀長女,今年都二十五了,因為太霸道,仍然待閨軍中。這也怪田見秀,你說他沒有兒子就罷了,卻把女兒當兒子養,從小就教她武槍弄棒,起事以來,一直帶在身邊打打殺殺,女紅針線沒學會,倒是學了一身好武藝,戰陣布軍也練出來了,手下的兵比田見秀的親軍還厲害。
田鐘靈打過幾場漂亮仗,田見秀常常用「長江後浪推前浪」聊以自慰,其實田見秀心中也很著急,你說他一個做父親的,女兒這麼大了還沒嫁出去,他心里也是難受啊。
本來這事也比較困難,他一個揭竿造反的,當然不可能把女兒嫁給什麼良民鄉紳,只能在義軍之中找,有點名頭的好漢人家卻看不上田鐘靈,沒事娶個母老虎那不是自己找罪受麼?想在自己手下隨便找個人吧,他女兒又死活不願意,嫌人家是泥腿子,還美名其曰「女兒願意一輩子跟隨父親」。這不,本來田見秀一干人就東奔西戰,閑暇的時間很少,這麼一拖,田鐘靈不覺都二十有五了,更沒人願意娶。
後來田見秀終于籠絡到了一個秀才級別的人物做幕僚,這秀才叫張庭文,跟了田見秀幾個月後,就把家里的妻子休了要娶田鐘靈,田見秀大喜,當即拍板,婚姻乃父母之命,再也不管田鐘靈的態度,只等空下來就給他們辦喜酒。田鐘靈也知道好歹,這次也沒過多反對,終身大事這樣才有了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