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李秀兒喁喁道來,讓莊見听的不由大嘆天意無常。
原來,李秀兒被抓之後,也是不久便即醒來。只是一睜眼間,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丑陋之極的面孔,險險沒將她嚇死過去。腦中霎時間想起,莊見跟她說的那跛腳之人,目光掃去,果然見這人右腿似是有些別扭,心中不由駭然。正自惶惶之際,那丑人張嘴一聲「秀兒」,卻頓時讓她睜大了美眸。
她實是想不到,眼前這人竟是失蹤多日的柴紹。眼見昔日一個翩翩佳公子,如今竟變成這麼一副神憎鬼厭的面容,心中不由傷痛。一時也忘了問自己怎麼會在此處,只是流淚問道︰「柴大哥,你如何變成這般樣子?可還痛嗎?」
柴紹本來滿面溫情的凝視著她,此刻听她問起這個,忽的神色大變。兩眼惡狠狠的盯著她,臉上已是一片陰霾。
秀兒愕然,不知他為何這般凶狠的對著自己。正待要問,卻听柴紹冷笑道︰「怎麼?你可是嫌我毀了面貌,又跛了腳嗎?不錯,我是完了,我這都是拜你那個奸夫所賜!不過,老天開眼,今個兒你那奸夫落入我手,他賜予我的諸般屈辱,可也到了清算的時候了。」
李秀兒听聞他口口聲聲稱莊見是自己奸夫,不由的心中又羞又氣。她本是極剛烈的性子,換做往常,早已甩袖而去,不做分辨。只是此刻眼見柴紹慘象,二人畢竟青梅竹馬的,那情分卻是極為深厚的。只道他身逢大變,一時激憤才致如此。
當下努力忍著屈辱的淚水,顫聲道︰「我與莊兄之間清清白白,並無私情,你如何這般辱我?」
柴紹哈哈狂笑,學著她的強調道︰「莊兄,莊兄,嘖嘖,听听你叫的這般肉麻,還說沒有私情?你以前都是怎麼稱呼他的?哼!沒有私情,沒有私情你為何讓他進你繡樓?沒有私情,你又怎會與他孤男寡女,深夜對坐而飲?你父兄都已經去了太原,為何單單你卻非要一人留在大興?難道不是為了那個該千刀萬剮、天打雷劈的賤種嗎?當真是郎情妾意、戀奸情熱啊。還敢說你們清白!當真是侮辱這清白二字!」
李秀兒流下淚來,心中氣極,辯聲道︰「當日我父兄面臨大難,小妹身為人女,豈能坐視?這才許下三年之約。但也只是限于烹茶奉宴而已,哪有你想的那般不堪?小妹雖身為女子,但亦知一諾千金之理,既然許下諾言,自當守諾才是。至于你所說進我繡樓之事,我既是一人在家,都是與他單獨相處,于那前廳還是我那繡樓,又有何分別?小妹但只自己問心無愧,謹言慎行,又何必效那俗人多想?你向日也是灑月兌之人,為何今日竟如此狹隘?卻在這等小節上斤斤計較,糾纏不休?」
李秀兒說至此,言中已是大有指責之意。柴紹听的滿面通紅,面上的紅包一陣抖動,戳指叫道︰「我狹隘?!我斤斤計較?!哈哈,好好好!就你那奸夫磊落,就你那奸夫正大。你方才問我如何變成這般模樣,我就把你那奸夫的磊落說給你听听。我如今身殘貌毀,可也正是拜你那奸夫的正大磊落所賜。」當下,便將當日荒廟處的事兒一一說出。
那日他被群蜂追趕,連番被算計下,已是不知被那野蜂蟄刺了多少下。蜂毒越聚越多之際,頭腦已是昏。慌不擇路之下,不想竟跑到了一處絕地,一腳踏空,登時墜崖而下。
等他落下之時,卻將那本來崴了的腿又是摔斷了。好在下面是一個水潭,這才保住一命,只是那股沖撞之力,卻頓時讓他昏厥了過去。等他再次醒來之時,這才覺自己已是不知給流水沖到了什麼地方。
四周俱是昏暗的樹林,他一人勉強掙扎著上了岸,也辨不清東南西北。滿頭渾身劇痛不說,那條腿也只能勉強拖著。若不是心頭的恨意支撐著,怕是早已化作了那林中的一堆枯骨。
只是這林中昏暗,也沒有人跡。他餓了摘幾個野果,渴了捧幾口溪水,就那麼在林中直直挨了四五天才走出來。這才現自己竟然是身在大興城外了。
他知道此刻城中怕是定然已是偵騎四出,搜尋自己了。哪敢往大路而去,略微分辨了下方向,便直往北而行。
三天後,終是再也支撐不住,倒在了一條溪水邊上。等他再次醒來,卻見身處一個山洞之中。面前一個老僧正自盤膝而坐,貌相莊嚴。只是等他細細打量之後,卻不由駭的魂飛魄散,那老僧他可是認得,正是當日西山校場上,追殺楊廣的妖僧無心。
原來他無意之中,竟是跑到了無心躲藏的巢穴附近,無心外出取水時現他,這才將他救回。他正淒惶之際,早被無心覺,一番手段下去,柴紹抵受不住,只得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
無心听完哈哈大笑,這才說出原委。原來他卻是長白知世郎王薄麾下貼身侍衛,當日王薄敗于張須陀之手,便遣他秘密潛入大興,伺機取了楊廣性命。只要楊廣一死,大隋必亂,各地義軍自會趁勢展壯大起來。
無心潛入之後,眼見楊廣防備甚嚴,無法下手。正苦惱間,卻忽然現自己同門師弟高德祿,竟然也隱藏在宮中,而且就在楊廣身側當差。只是他現這位師弟行蹤詭秘,似是另有所圖,幾番追查下,終是現了齊王暕的所謀。無心大喜,當下出面先見齊王暕,為他出謀劃策一番,齊王大喜,將他奉為上賓。隨後他又透露高德祿和自己的關系,這才讓齊王將他引入最高機密之中。從那時起,他們便明暗兩路進行布置。
齊王暕和高德祿只道無心是全力幫助自己的,哪知道他另有所謀。依著他的設計和布置,先後將一大批民間商家卷入自己隊伍,又出手逼迫李閥跟他們訂了協議,這才有了後面的一系列事情,所為不過都是為了混亂隋政,以便長白王謀取天下而已。
此番二人一番言語,以無心的手段,再加上柴紹對莊見的仇恨,更兼他此刻只道皇帝怕是知曉了此事,定然也不會放過自己,索性便咬咬牙跟了無心。他曾見過無心身手,想到莊見身邊高手無數,若要找莊見報仇,這武藝一道那是定要練好的,便求著拜了無心為師。
無心自己神功被破,正愁沒有人手使動,見他上套,自是滿口答應。細心為他療傷,只可惜他拖延時日太久,蜂毒終是難以盡數排出,這才使得滿臉變成了這般模樣。那腿也是只將外傷養好,落下了個跛腳的命運。
他本就是心胸有些狹窄,處事孤傲。經此大變之後,又得了無心的洗腦,心性更是徹底大改。暗料大隋政局不穩,長白王王薄向有賢名,倒也難說不能成事。若是一旦事成,自己這從龍之功可是抹殺不去的,後面自是前途一片光明。他此刻身殘貌毀,心中對那權勢地位的渴望,便愈的熱切了起來。
若不能讓人敬著,那就讓人怕吧!他暗暗為自己立下目標。但要讓人怕,這位高權重四字可就是關鍵了。只要推倒了大隋,自己得享高位,那金錢美女還不是自己予取予求,便是身殘貌毀也沒人敢反抗了。到時候,那什麼南陽公主、濮陽君主的,統統自那個賤種身邊搶來,大可任意凌辱,也可聊報他加諸自己身上的羞辱。
他娓娓道來,又是傷心又是憤怒。說到如何報復莊見,凌辱莊見的女人時,卻又興奮的渾身抖,滿面的紅包都似是著光。
李秀兒卻是越听越是心驚,她初時只當柴紹只是一時激憤。想到二人自小的情意,本想若能勸的他放棄恩怨,自己便嫁了與他。二人尋一處無人所在,男耕女織,避世逍遙也就是了。
哪里想到听到最後,眼前的柴紹竟是完全換了一個人。不說那熱衷名利之心,已是強烈到了令人駭然的地步。就說他竟然打著凌辱人家妻女來報復的心思,就已經完完全全的走入了邪路。而且,竟是當著自己的面前直言不諱,眼見是絲毫不將自己的感受放在心上了。李秀兒只覺得一顆心,不斷地下沉,下沉,似是沒有盡頭一般。
看著眼前這張丑陋到了極點的面孔,李秀兒渾身冰冷。她知道以前那個任俠磊落的柴紹,真的是已經一去不復返了。眼前這人,早已化身成一只野獸,一只充滿著貪婪和攫取的野獸。而她和莊見的命運,此刻,卻就握在這只野獸的掌中。
李秀兒此刻只覺得一顆心被片片撕扯著,但那撕心的痛楚,卻讓她迅的冷靜下來。現在卻不是去傷心的時候,走不走的月兌先不說,但這會兒能得到越多的信息,那份月兌身的成功才會越大。想到這兒,她的美眸恢復清冷,再次看向了柴紹。